在我沉默的皺眉中,那個男人好像終於回過神來,收起了木牌,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到:「不算多久,三個小時左右吧。」
三個小時?三個小時這船還剛剛過了回水灣,在這高坡後面遊盪?這船到底是個什麼速度?
「很吃驚嗎?」那個中年男人揚眉問了我一句。
「是啊,很吃驚這船的速度。」我有些迷迷糊糊,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因為我想不出什麼別的理由。
「是嗎?」那中年男人也沒有跟我說什麼,只是摩挲著手中的牌子,不咸不淡的反問了一句,然後才抬頭對我說到:「你該下去了,過一會兒,船不會太平,在船艙中活命的機會總是要大一些。」
我總覺得這事情隱約透露著不對勁兒,一種強烈的想法不停的在腦中盤旋,當我已經快走進那個方形的洞口時,我終於按捺不住心裡的想法,忽然一個轉身,然後朝著甲板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是速度的問題,肯定不是速度的問題!我腦中就只有這一個念頭,在我看來,搞清楚這個非常的重要我甚至在腦中想起了我在祭台之上看到的一幕,那就是那個高坡之後的水面,我有一種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感覺,那就是這條船永遠也到不了那裡。
我忽然爆發的動作,讓那個中年人吃了一驚,他陡然的站起來,快跑了兩步,叫了一句:「你」
可是船艙根本不算大,他反應過來阻止我已經來不及了,在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我已經衝出了屋子,衝到了甲板之上。
然後我生怕他阻止我,一個箭步的沖向了船舷的位置,然後看著船舷之下的水流,開始愣愣的發獃。
『嘩嘩』的黃河水響徹在耳邊,另外一種更強烈的『嘩啦啦』的聲音是這條血船破水的聲音,能發出這樣的聲音說明船的速度根本就不慢,而我臉色有些難看抬頭朝著遠方看去,發現山坡在前方行成了一個轉折,但是不阻礙我能隱約看見之前在祭台上看見的那一段河面。
而望向遠方更能感覺到船的速度,這根本就一點兒也不慢,正快速的朝著那個山轉折的彎道航行而去。
在這個時候,我的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我臉色有些難看的回頭一看,不就是那個中年人嗎?他望向我的眼神有些複雜,似乎有些憐憫,又似乎有些無奈。
「何必呢?如果知道的太多,會很痛苦的。這條船在這條道上航行了那麼多年,你是第一個不守規矩的人。」中年男人淡漠的說到,可是言語之中只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並沒有帶有絲毫的怒氣。
「如果不守規矩,後果是什麼?」我問出了這個問題,我想進入鬼打灣,如果這個中年男人要對我做什麼的話,就算天皇老子,吳天再現,我也會和他拚命,最後的萬分之一的希望,不能放棄。
我怎麼能忘記還留在祭台上的——我的所有夥伴?還有內村中可能存在的半個師父?我要破局,我還要回去!
「沒有任何的後果,因為我只不過是一個守船帶路人而已,我沒有對任何人懲罰的權力!如果說一定要有後果的話」說到這裡他沉默了,眼神落在船外的景色之上,眼神又是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我也下意識的跟隨著他的目光朝著船外看去,這個時候船正在過那個山坡的轉折之處,這裡的轉折有些巨大,也許遠眺能看見轉折之後的景色,可是走近了轉折,近景卻只能看到眼前。
我鬆了口氣,無論事情怎麼詭異,我們到底航行到了這裡,就要過那個山坡的轉折,我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那就是過了轉折之後,會一切平安。
「如果說一定要有後果的話,那隻會是來自內心的痛苦,也就是說,當一個人不怕死,卻發現再也回不去時,那種絕望。」中年男人說的聲音很輕,有些小心翼翼,感覺就像是怕刺激到了我。
我不懂這話的意思,但這時,船已經航行過了那個轉折,沒有了高坡的壓迫,天光大亮,我剛想徹底的放鬆,卻內心發緊,我下意識的抬頭,看著眼前的一切,然後不可抑制的一屁股重重坐在了甲板上。
什麼?怎麼會是這樣!怎麼可能是這樣!我不知道怎麼用文字去形容自己的所見,簡單的說來,就是過了那個轉折,以為必然會到的新的地方,原來根本不是,而是重新回到了原地!
是的,重新回到了原地,就算我陳承一再疲憊也不會認錯眼前的景物,一模一樣的高坡,每一根滄桑的線條都沒有變,一模一樣看起來很遠的轉折之處,連弧度都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很想笑,很想自我安慰,就像那句詩詞里寫的話,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說不定這背後就是這樣的,看似一樣的風景,讓人以為迷路了,只要過了下一個轉折,就發現原來只是山窮水復而已。
於是,我倔強的沉默著,捏緊著拳頭,死死的盯著遠方船的航行速度根本就不慢,在船艙的最底部有好多的船槳伸出來,奮力的划船,怎麼可能慢?這是我一開始爬上船就知道的啊?剛才覺得不對勁兒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吧?
所以,船飛快的航行著,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又到了那個轉折處,我的心跳開始劇烈的加快,捏緊的拳頭中也滲出了冷汗,緊張的喉嚨乾渴
很快,轉折再次過去了,我在那一瞬間閉上了眼睛,然後呼吸粗重的緩緩睜開,然後慢慢的抬頭,發現眼前又是一片同樣的景色。
在這個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低嚎了一聲,一拳重重的砸在了甲板上,甲板發出一聲沉悶的『咚』的一聲,我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頭。
「所以,又是何苦?」中年男人摩挲著手裡的牌子,靜靜的朝著船艙走去,一聲嘆息從他的口中淡淡的散發,然後消散在空氣當中。
我終於理解那一句話了,不怕死,只怕是再也回不去,如果詭異的場景,每個人如果發現了真相,都能體會到這種絕望。
可是我忽然想到了一點兒不對勁的地方,一下子爬了起來,朝著中年男人那看起來有些落寞的背影追了過去,我大聲的說到:「是不是還有辦法的?是不是?就比如船可以調頭,走回頭路?對嗎?」
「你會失望的。」中年男人轉頭看著我,眼神中的憐憫更甚。
「難道說,我們就會一直在這裡漂流?不老也不死?就一直這樣?」絕望之中我問出了一個毫無邏輯的問題,如果他回答是的我,我會選擇毫不猶豫的跳下船去,自己游泳也好,怎麼樣也罷,總之我不想自己困在這絕望之船上。
「自然不是,但也不知道要這樣航行多久,就算到了目的地,也是出不來的。你不覺得嗎?」中年男人的態度似乎很好,面對我的狂躁,也沒有半分的波動,而是選擇耐心的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話有些晦澀不明,卻又分外的明了,那意思就是船是通過如此詭異的方式航行到目的地的,那麼你以為還有回去的可能嗎?
我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無休止的這樣航行,總還是有點兒希望的,就算目的地是刀山火海,在經歷剛才那種詭異的感覺之後,我也覺得是天堂。
中年男人見我情緒平靜了一些,靜靜的說到:「下去吧,去你該呆的地方,我也說過,知道太多,比不知道要來的痛苦。」
而我卻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忍不住大聲的說到:「事情怕不是這麼簡單吧?如果回不去,你怎麼會出現在回水灣?如果那」
我也不知道要問什麼,有一個可能我明明是感覺很接近的,就是一時間想不起來是什麼?
那中年男人再次停住了腳步,看著我說到:「最後一次重複,知道了一切比不知道要來得痛苦,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