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想要去提醒中年男人,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貓叫聲逐漸變大,他趕緊躲到了旁邊的樓道里。
電梯在這一層停了,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
片刻後,走廊里傳出來了敲門聲。
這聲音就像是憑空響起,沒有任何徵兆。
「中年男人很可能會把我的事情說出去。」敲門聲很大,但是卻一直沒有人開門,陳歌此時就站在樓道台階上,就算失去了視覺他依舊非常冷靜。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逃走,而是選擇留下來。
應臣還不知道他的信息,局面暫時對他比較有利。
連續敲擊了很久,防盜門終於打開了,走廊上傳來了中年男人的聲音。
「應臣?你來找我幹什麼?催我交物業費嗎?」中年男人話語中有一絲不耐煩,他並沒有把陳歌之前的警告放在心上。
「我弟弟應瞳偷偷從家裡跑出來玩,現在還沒回家,我剛才上樓的時候聽見咱們這邊有人在走動,所以就想要過來問問,你看見我弟弟了嗎?」應臣的聲音聽著很年輕,他在門後世界的形象似乎要比現實中小一些。
門後世界是根據推門人記憶編織而成,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應臣這個比較年輕的聲音是應瞳記憶最深刻的。
換句話說,應臣可能在很早以前對應瞳做過某些事情,那件事成了應瞳心中最深的陰影,他時時刻刻記得自己哥哥當初的聲音。
「眼睛瞎就多注意,你自己沒關好門,出了事反而跑來問別人?」中年男人性格很惡劣,從他之前對陳歌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
「實在抱歉,這是我老家親戚寄來的一些棗糕,還希望你能收下,如果看見我弟弟希望你能給我說一聲,他眼睛不好,我真的太害怕他出什麼意外了。」
「棗糕?顏色這麼紅?放了色素嗎?」
「純天然的,口感特別細膩,你可以嘗一嘗,覺得好吃的話,我家裡還有一些。」應臣非常熱情,他表現的就跟中年男人說的一樣,像是個軟弱的爛好人。
「味道還真不錯,跟我在大街上買的口味完全不同,行,如果我看見你弟弟,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中年男人嘴裡咀嚼著什麼東西,他一邊吃著一邊關上了防盜門。
「中年男人沒有暴露我的存在,但問題是應臣也沒有進入他家裡,現在應臣應該就站在他家門口。」
走廊上傳來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陳歌也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候他又聽見了一聲貓叫,那叫聲是從走廊中間傳來的。
「應臣沒上電梯!」
緊貼著牆壁,陳歌立刻朝樓下走去,他不敢發出聲音,雙目失明本來就走不快,一旦再發出聲音,那百分百會被對方抓住。
他現在完全無法判斷應臣的位置,只知道貓叫聲不斷響起,那個變態正在朝樓道這邊走。
「喂!」走廊中防盜門再次打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這一袋棗糕里怎麼還有這麼多封信?」
「那是親戚給我寫的,不好意思,我忘記取出來了。」應臣的聲音就在陳歌頭頂響起,他已經進入了樓道,只不過他在四樓,而陳歌剛剛走到了三樓。
陳歌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直接屏住呼吸,站在了原地。
「信我就拿走了,你如果看到我弟弟記得給我說一聲。」
貓叫聲停止,應臣聲音再響起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樓道,走到了中年男人身邊。
「好的。」中年男人說完這句話後,沒過多久就又說了一句:「你老往我家裡看幹什麼?你懷疑你弟弟在我家裡嗎?」
「那倒沒有,我只是……」
樓道里聲音突然消失了,緊接著傳來了重物倒地的聲音。
「應臣對中年男人下手了?」陳歌咬著牙,對方二話不說直接動手,行事作風極為果斷,這樣的敵人非常可怕。
「我要趕緊離開這棟建築,在恢復視力之前最好躲得遠遠的。」陳歌不知道應臣的能力,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光通過聽覺、嗅覺和觸覺感知到的世界很不完整。
沒敢在原地停留,陳歌加快速度朝樓下走去。
「中年男人應該是死定了,如果應臣能夠把他誤認為是我就更完美了,不過以應臣的智商,他肯定會懷疑,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扶著牆壁,陳歌一路向下走,他在心底默默計算著樓層。
「假設應臣家住在七樓,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一樓。」
兩層樓中間會有一個拐角,絕對不可能算錯,但是當陳歌朝下一層邁出腳步時,他腳下居然不是平地,而是樓梯!
「應臣他們家的樓房有地下室嗎?」陳歌仔細回憶,得到了一個很糟糕的結論,他清楚記得應臣家所在的那棟樓是沒有地下室的。
「這門後世界和現實並不是完全對應!糟了!」
本來就看不見,陳歌直到現在都沒有被應臣發現,除了依靠貓叫聲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以前來過這裡,腦海中有一個基本的地形圖。
通過對照腦海中的地圖,他不至於完全迷失。
但現在他發現自己腦海中的地圖和這個門後世界存在出入,那種對未知的恐怖被瞬間放大。
「我是該繼續往下走,還是敲門求助樓內的住戶?現實中明明沒有地下室,但是這樓道卻繼續向下延伸,不知道最後會通往什麼地方?」
本該已經到了一樓,但是台階卻沒有走完,在沒有地下室的情況下,陳歌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難道這裡有地上七層和地下七層之分?就彷彿門內門外一般?地上七層所有人都很正常,地下七層就完全是血腥和鬼怪?」
站在樓道里,陳歌又往下走了幾步,他並沒有感到不適,也沒有感覺出什麼不同,周圍的環境似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應該不是地上七層和地下七層,那有沒有可能這是一個無限循環、沒有盡頭的樓道?」
「大樓的最下層連接著大樓的頂層,而大樓的頂層又連接著大樓的最下層,對於盲人來說,在黑暗中重複下樓的動作,心理上會產生一種很特別的絕望感,彷彿一切都沒有盡頭,自己只是在徒勞的掙扎。」
一般人不會有這種體會,但陳歌不同,就在前段時間他在江源小區做過一個噩夢級別任務,恰好蒙上雙眼體驗了一下盲人上樓的感覺。
黑暗、孤獨、未知,所有東西都會在心底發酵,孕育出一個代表恐懼的魔鬼,最後將自己吞食掉。
「不能繼續往下走,這個門後世界和現實地形不同,我必須要更謹慎一些。」
陳歌退回到他以為的「一樓」,摸著牆壁,在走廊上移動,他跑遍了這一層,發現了一件很絕望的事情。
「沒有出口,這裡出不去。」
絕望在心底滋生,陳歌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門後世界的難度。
「我現在就是在體驗應瞳曾經的遭遇嗎?小區明明是有出口的,但是對他來說,這棟大樓卻是完全封閉的,這棟樓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根本逃不出去。」
輕咬舌尖,陳歌用疼痛讓自己冷靜。
「看來破局的希望就在應瞳身上,他是這個世界的推門人應該知道『睜眼』的辦法,我必須要在應臣找到我之前,找到應瞳!」
沒有任何線索,沒有任何幫助,在一棟封閉的大樓里,一個盲人要在被變態殺人魔追殺的情況下找到另外一個盲人,這種難度的任務陳歌之前從未遇到過。
「從現在開始,我必須要牢記自己走過的每一步,每一個位置,面朝的每一個方向。」
現實和門後世界不同,無法對照,所以陳歌想要在自己腦海里繪製出來一幅新的地圖。
這麼做難度非常大,但為了增加自己活命的幾率陳歌只能這麼做。
看不見,所以必須要記住所有走過的路才行。
只要熟知地形,他也可以奔跑,甚至還能夠設置陷阱,幹掉應臣。
一味躲避從來不是陳歌的風格,他想要利用周圍的一切,一勞永逸的解決危險。
他雖然失去了視覺,但如果應臣只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盲人來看待,以貓捉老鼠的態度來玩弄,一定會吃大虧。
「剛才遇到的中年男人身上有類似屍斑的東西,他體溫非常低,肯定不是活人,從這個角度來推斷,這棟樓里所有的居民會不會都是死人?」
「他們之中有些人的死亡估計和應臣有關,也有一部分的死亡可能會跟冥胎有關。」
「在他們眼裡應臣是個好人,我現在就要想辦法扭轉應臣在他們眼中的形象,最好是可以爭取到他們的信任和幫助。」
貓叫聲沒有響起,應臣距離這裡很遠,陳歌走到了「一樓」拐角,輕輕敲擊靠近樓道的那扇門。
漆黑安靜的世界裡,單調的敲門聲不斷重複,陳歌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似乎黑暗當中有人正在窺伺。
「沒人嗎?」
陳歌又換到了下一家,敲了半天依舊沒有人開門,屋內甚至一點聲音都沒有。
連續敲了五扇門,沒有一扇門打開,陳歌也逐漸變得急躁。
「應臣處理完屍體可能會繼續在樓道里走動,尋找應瞳,他如果聽見敲門聲肯定會過來查看,現在是我最好的機會。」
動作加快,陳歌一直敲到了第七扇門,樓道另一邊的一扇鐵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你是在找人嗎?一直敲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陳歌背後傳出,嚇了他一跳。
調整好狀態,陳歌轉過身:「是的,我是在尋找一個小孩,他的名字叫做應瞳。」
「應瞳?」
「就是住在七樓的那個小孩,他雙眼失明……」
「我知道他,問題是你找他幹什麼?這裡又不是七樓?」女人正在跟陳歌對話,她身後的屋子裡突然傳來了一聲小孩痛苦的尖叫,這個叫聲和陳歌記憶里應瞳的聲音有些相似。
他不能確定女人屋子裡的小孩是不是應瞳,因為他在門外只聽見應瞳說過一句話。
腳步聲響起,女人往自己家走,陳歌則跟在了她後面。
女人似乎很著急,進入屋裡後沒有關門,陳歌也跌跌撞撞摸著門框跟了進去。
「怎麼又是這種臭味?」
女人的房間和中年男人的房間一樣,都飄著各種東西混雜在一起的臭味,非常刺鼻。
孩子的哭喊聲和尖叫聲不斷從裡屋傳來,陳歌擔心動靜太大引來應臣,摸到防盜門後將門給關上了。
「怎麼又犯病了?剛才不還好好的?你看到了什麼東西?」女人聲音焦急,在屋裡翻箱倒櫃開始尋找某種東西。
陳歌雖然覺得小孩的聲音和應瞳有一點相似,但是他聽見女人說了一句——你看到了什麼東西?
應瞳是盲人,而女人屋裡的孩子並沒有失明。
「呆在這裡不要亂動,我去給你找葯!」
腳步聲在屋內響起,朝著房門走來,陳歌想要讓開一條路,結果他沒想到自己一動直接撞到了那個女人。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片漆黑當中,陳歌想要去攙扶那個女人,慌亂中抓住了女人的胳膊。
女人的手臂很細,呈現出不自然的扭曲狀。
陳歌的手很快被女人甩開,她似乎有些生氣,說話語調都發生了變化:「你的事等會再說,我要去樓上借點葯。」
防盜門被打開,女人走了出去,隨後防盜門又被關上了。
「葯?」
孩子的哭聲和尖叫聲慢慢變小,屋內逐漸安靜了下來。
「這女的身體變形,就跟應瞳卧室里那些扭曲的人偶一樣,另外她體溫也非常低……」
十幾分鐘後,防盜門被再次打開,那個手臂扭曲的女人進入屋內。
陳歌聽到了倒水和吞咽的聲音,孩子哭聲完全停止後,他才朝屋內挪了挪:「能問一下你孩子是生的什麼病嗎?你別多想,我其實是個醫生。」
「一般的醫生也治不好他這種病。」女人從裡屋出來,她走到了陳歌身前:「你聽說過利器恐懼症嗎?」
「是恐懼症的一種?」
「差不多,這孩子只要看見尖銳的東西就會犯病,焦躁、絕望、哭喊、吵鬧,他總會幻想有人拿著那東西刺向自己眼睛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