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沫怔怔的看著墜落的身影,陷入了沉默,他的腦海中,只剩下盧寶柚掙開他手臂那一瞬間的決然與驕傲。
他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氣,繼續緩慢的向著山頂爬去。
盧寶柚的身形急速的落下絕壁。
就在他即將摔入谷底,粉身碎骨的時候,絕壁之上的林七夜張開嘴,輕聲呢喃了一句什麼,一股旋風便從虛無中卷出,托住盧寶柚的身形,將其緩緩放在地上。
盧寶柚渾身上下的體力都已經被透支,他無力的躺在雪地之上,仰望著不見頂端的絕壁,閉上眼睛。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他喃喃自語。
風雪呼嘯,周圍的新兵們紛紛走上前,想要拉盧寶柚一把,但他就是這麼安靜的躺在雪中,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般。
絕壁之上,正在閉目養神的林七夜,嘴角微微上揚。
絕壁底端,正欲去攀登絕壁的蘇元與丁崇峰經過盧寶柚,後者看著那逐漸被雪掩埋的身影,正欲上前把他拉起來,一旁的蘇元便攔住了他。
「不用管他,他在專註的恢復體力。」
丁崇峰沉默片刻,還是嘆了口氣,走過盧寶柚的身邊,開始攀登絕壁。
時間流逝,到目前為止,已經有近半的新兵來到了絕壁之下,陸續的向上攀登起來。
蘇哲彎著腰,雙手扶著膝蓋,氣喘吁吁的望著頭頂高聳入雲的絕壁,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苦澀。
「真是要命……」
他簡單的在原地休息了一會,便隨著大部隊開始登山。
在集訓營的時候,教官們早就教過極端環境下的生存技巧,其中也包含了徒手攀登這一項,不過礙於地形限制,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實踐過。
一口氣爬了近五分之一的路程,蘇哲才真正意識到,這事情有多困難。
他僵硬的卡在兩塊凸起的岩石之間,手臂的肌肉開始因酸痛而顫抖,逐漸稀薄的空氣讓他不得不加快呼吸的頻率,但即便如此,他的意識還是逐漸模糊。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打起精神,繼續一步一步的向著絕壁頂端爬去。
此時,已經不斷有新兵無法堅持,從蘇哲的身邊掉落下去,然而他們中只有極少部分人是像盧寶柚一樣,透支了全部體力,才從絕壁上摔落,大部分人都是感覺自己到了極限,主動跳了下去。
每當他們落地之時,都會有一股旋風穩穩接住他們的身體,避免受傷。
他們無力的躺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眼眸中浮現出絕望之色。
不可能的……
對他們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蘇哲努力的讓自己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自身的疲憊,咬著牙,一點一點的挪動著自己僵硬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絕壁之上,清晰傳來,回蕩在每一個正在攀岩的新兵耳邊:
「堅持不下去的話,不如放棄。」
林教官?
蘇哲一愣,他錯愕的抬起頭,看向若隱若現的絕壁頂端。
其他新兵,無論是正在登山,準備登山,亦或者是登山失敗的,同樣疑惑地抬頭看去,林教官的聲音,他們沒有不認識的。
「翻不過這座山,說明你們的實力與毅力並不拔尖,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執著於加入守夜人呢?」林七夜的聲音再度傳出,悠悠的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蕩:
「大夏守夜人每年的死亡率,你們有了解過嗎?」
「一年內,平均每七個守夜人中,就會有一人戰死,這個犧牲速度甚至超過往年新兵補充的人數,這些犧牲的守夜人中,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在清剿『神秘』的過程中戰死。」
「等到戰爭開始,你們這些新兵就要扛起守護城市的職責,你們真的準備好賭上自己的性命,去保護危難中的民眾了嗎?」
「如果沒有準備好的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不需要再堅持,只要在這次的訓練中被淘汰,你們就可以中途退出,回到平凡的世界,遠離廝殺,犧牲與無盡的痛苦,你們不需要再去當站在萬萬人前的守夜人,而是安心的去成為那被保護的萬萬人。」
「這是在你們踏上守夜人這條無法回頭又荊棘叢生的道路之前,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
林七夜的話音落下,下方的新兵們陷入了沉默。
絕壁之上,那些攀登到精疲力盡的新兵中,有人眼中開始浮現掙扎之色,有人則依然堅定不移的向上爬去,還有人痛苦的低吼一聲,閉上眼睛,屈從於內心的軟弱,從絕壁一躍而下。
蘇哲的手指死死的扣住絕壁的凸起,臉色蒼白無比,他的腦海中回蕩著林七夜的話語,神情掙紮起來。
他……真的準備好去當守夜人了嗎?
這幾個月的訓練,確實讓他改變了很多,跟之前那個宅男蘇哲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但正如林七夜剛剛所說,他真的做好犧牲自我的準備,去保護危難中的民眾了嗎?他真的準備好走上這條無法回頭的荊棘道路了嗎?
……未必。
說到底,他來參與新兵集訓,也只是因為他妹妹蘇元。
他清楚的記得那場車禍中,他與妹妹蘇元同時覺醒了禁墟,在那之後守夜人就主動找上了他們,收到招攬的第一瞬間,他本能的反應就是拒絕,畢竟他蘇哲只是個無形的妹控宅男,沒有那麼偉大的志向去守護世界。
如果不是他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時候,恰好看到蘇元偷偷的收拾行李,準備自己去上京加入守夜人,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那座小小的縣城。
他必須得承認,蘇元一個人去守夜人,他不放心。
此刻,在風雪呼嘯的絕壁之上,蘇哲重新審視起了自己的初衷,一遍又一遍的叩問自己的心靈,是否已經做好了成為守夜人的準備。
答案是……他沒有。
這個答案在蘇哲腦海中湧現的瞬間,不知是有意或是身體已經瀕臨極限,他的雙手鬆開了絕壁的凸起,整個人像是一隻斷了翅膀的飛鳥,無力的從雲端墜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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