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玉什邊防連。
蘇哲獨自坐在宿舍樓的頂上,裹著厚重的軍大衣,望著遠處連綿的山脈怔怔出神。
「我說呢,在宿舍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你,原來是一個人跑到這來了。」
柯長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走到蘇哲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原地坐了下來,「平時這個點,你應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吧?今天這是有心事?」
蘇哲無奈一笑,「算是吧……我就是,有點想我媽了。」
柯長臨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在這個時候,當一個傾聽者遠比一個開導者,更加合適。
「當年啊,我媽可厲害了,她是我們市裡最好的警察,人長得漂亮,打架又厲害,兩三個男警聯手都打不贏她,最重要的是,她還燒的一手好菜。
我跟你說,我媽做的烙餅,不比你阿娜做的差,真的。」
蘇哲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
「當年我們市還有隔壁幾個市的警局裡都在傳,說她是廚神警花,我跟我妹當時最高興地事情,就是開家長會,你是不知道,我媽穿著一身警服英姿颯爽的走進班裡的時候,有多風光。
哪怕每次我成績都倒數,回家都免不了一頓狠揍,那也值了,畢竟家長會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就是用來炫媽的。」
蘇哲的臉上笑容越發的燦爛起來,他坐在那傻笑了許久,陷入了沉默。
「後來呢?」柯長臨忍不住問道。
「後來,她死了,一次交火中被毒販子一槍打中了心臟,連搶救室都沒來得及進。」
柯長臨愣在了原地。
蘇哲望著遠方,深吸一口氣,眼眸中浮現出苦澀之色,「我媽出事之後,我跟我妹便相依為命,靠著國家的補貼和一系列優待政策,生活的還算不錯。
那段時間,我日漸消沉,學也不上了,就天天宅在家裡混吃混喝,像個廢人。但我妹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我妹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畫畫和拉丁舞,她很乖,很聽話,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可那件事之後,她就開始接觸極限運動,她去徒手攀登高山,翻越沙漠,高空跳傘……
為此,我還跟她大吵了幾架,你知不知道,她以前從來不會跟我吵架的。
現在她身上那股倔勁,她的眼神,都越來越像當年的我媽,這次收到守夜……咳,收到軍方調令的時候也是,毫不猶豫的就背上了行囊,準備跟當年的老媽一樣,去肩負更重的職責,守護更多的人。」
蘇哲頓了頓,長嘆了一口氣,「可我不想她這樣。」
「我媽已經為了守護的職責犧牲了,我不想我妹重蹈她的覆轍,我知道這麼想很軟弱,很自私。
但現在,我妹就是我的全世界,我沒有她們那麼無私奉獻的想去保護其他人,我只想保護好我妹,這就夠了。
長臨叔,像我這樣的人,就算當上了鎮守一方的人,也只是個自私自利的異類,我沒有那麼偉大無私的保家衛國的信念……或許,我根本就不適合這裡。」
蘇哲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柯長臨一句都不曾打斷,他只是靜靜地等他說完,複雜的看了蘇哲一眼。
他伸出手,敲了一下蘇哲的腦門。
「傻小子,你知不知道,保家衛國四個字,為什麼是『保家』在前?」柯長臨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你啊,就是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說實話啊,我受教育程度確實不高,思想覺悟也沒你想的那麼高尚,我只知道,如果這個邊境線破了,那我的阿娜和兩個弟弟,都會遭遇危險,我之所以站在這裡,就是為了守護他們的平安,但這千千萬萬個小家在一起,不就是我們的國嗎?
沒有家,哪來的國?沒有國,又哪裡來的家?
你想保護你妹妹,那就去,不管未來會遭遇些什麼,你都陪伴在她身邊,對你而言,她就是你要守護的家,不是嗎?
再說了,誰規定來駐守前線的人,初心必須是偉大無私的?
隔壁宿舍那老李,他參軍的時候啊,本意就是想要個鐵飯碗,回老家以後呢好討老婆;對面二號床那個老楊哥,他參軍就是單純的覺得當兵帥啊,他們那個年代,是個男娃都想著當兵,高大威武的,多好!
他們的目的高尚嗎?也沒有吧?但你看要是真到了上戰場犧牲的時候,他們的眉頭會皺半下嗎?」
蘇哲愣住了。
柯長臨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背,伸手指向邊防連後方,廣袤的大夏領土,
「人啊,是會成長的,或許大家聚集在這裡的原因各有不同,但每天看著邊防後面的萬家燈火,你就會明白,既然我們站在這,那有些責任和擔當,是我們必須要扛起來的。」
蘇哲像是尊雕塑般在原地佇立許久,眼眸中的迷茫之色逐漸褪去,一直困擾著他的心中鬱結解開,豁然開朗。
他確實想的太多了。
他想加入守夜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那又怎麼樣呢?誰規定不能為了妹妹加入守夜人了?
至於加入守夜人之後,那些職責,那些擔當,他扛下就是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他都絕不後悔。
為了妹妹加入守夜人,與當好一位守夜人,並不衝突。
他深吸一口氣,從樓頂站起,鄭重的對柯長臨說道:「謝謝長臨叔,我明白了。」
轟——!!
話音未落,一道轟鳴聲便自遠方傳來,時光剪影的邊界瞬間覆蓋這座邊防連,向著西側的迷霧邊境蔓延而去。
在時光剪影的覆蓋下,那片迷霧再度回歸了百年前的模樣,自大夏邊境向外退了數十里,濃度則是原先的數十倍,漆黑如墨的霧體好似野獸般向著邊防接近,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
「迷霧後退了?!這是怎麼回事?」
柯長臨見到這一幕,猛地從地上站起,眼眸中滿是震驚之色。
他正欲衝下樓,一道流光便自南方順著迷霧邊境,呼嘯而過,一個肥頭大耳的僧人踏著祥雲,臉色凝重的盯著不斷逼近的迷霧。
「迷霧對神有極強的剋制作用……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廢神力,重新墮落回妖魔,就能避開它的絞殺?」那僧人喃喃自語了片刻,轉頭看向東方,
「也不知道,猴哥什麼時候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