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浮生半日閑
001
我婆婆是個特別風趣的人，F君總說我跟他媽媽很像，我說是因為我們都愛調戲你嗎？F君以前有個“緋聞女友”，是他們鄰居家的女兒，婆婆最大的娛樂就是開涮她兒子。動不動就說：“你怎麼不去找我兒媳婦玩？”F君剛開始還辯解：“你別胡說。”“我兒媳婦不是她嗎？難道你有別人？”“不是！”“那就只有她咯。”“……”帶F君去買衣服，兩個顏色拿不定主意，婆婆說：“要藍色吧，我兒媳婦應該會喜歡藍色。”F君無語：“你兒媳婦是誰，我怎麼不知道。”後來我去他們家玩，婆婆就聞道了“姦情”，每年家長會都是F君最驚心動魄的時刻。婆婆看到我媽特歡樂：“我去跟我親家母打個招呼。”“不要！”“那我去跟我兒媳婦打個招呼。”“不要！”“兒子，你這樣不行啊。”連日理萬機的F君爸爸都找F君談話：“我並不完全反對早戀，但你要適可而止。”F抓狂了，我沒有早戀！應該適可而止的是你老婆才對！
002
聊到生小孩的話題，我說：“如果以後有了小孩，我不盼他大富大貴，只希望他做個快樂的人。”婆婆說：“恩，我懷F的時候也是怎麼想的，什麼都不盼，只盼一件事。”“什麼？”“一定要帥。”“……”她給我看F小時候的照片，說：“我一直懷疑F是在醫院抱錯了。”“為啥？”“我這個性格怎麼可能生出一個悶油瓶。”“他……遺傳爸爸吧。”“後來他上學，我就更懷疑了。”“為啥？”“我生的兒子怎麼可能學習那麼好。”“……”她翻著照片喃喃自語：“可是這麼帥的兒子，除了我也沒人能生得出來。”“……”
003
F君說他小時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脫離他媽媽的“魔掌”。我問為什麼？他悲憤不已的回憶，“我媽是我見過控制欲最強的人，我從小到大所有事情，大到讀什麼學校，小到第二天穿什麼襪子她都會插手，她還會規定我每天穿的衣服，從內到外，從頭到腳，我不按她要求穿她就生氣，太可怕了，我爸究竟是怎麼忍受她的？”我：“我是怎麼忍受你的，公公就是怎麼忍受婆婆的吧。”他：“……”我：“你說她知道你怎麼說會什麼反應？”他：“殺了我。”我：“很好，你有把柄抓在我手裡了，我已經錄音了。”他：“……”
003
F的學霸小侄子暑假來北京玩，在我們家住了一段時間。小侄子特別乖，每天早上八點就起床，半小時背單詞半小時練書法。我問F：“你小時候也這樣？”F點頭：“我們家的小孩都這樣。”我怒吼：“那你現在怎麼一到周末就睡到日上三竿還要我把早餐送到床上吃？你們家的傳統美德呢？！”他靦腆一笑：“沒辦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004
我很喜歡小侄子，逛街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買給他。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你不要再買東西給我了。”我問為什麼。他說：“雖然我很喜歡，我總感覺自己在啃老。”我一口水噴出來，孩子，這個詞真的不是這樣用的。
005
跟小侄子混熟了之後，他終於肯向我吐露他的心聲。“我們班上有個女生，總偷東西。”“啊？！她偷了什麼？”“很多，我的學生證，我的作業本，我的門禁卡……”“等等，她是所有人的都拿還是只拿了你的？”“只拿了我的。”我大笑，“人家小姑娘喜歡你吧！”小侄子臉一紅，“她總是……做奇怪的事。”“漂亮嗎？”“我不覺得，但是我們班好多男生都喜歡她。”“你喜歡嗎？”他沉默了，憋紅了小臉不說話，過了好半天，少年老成的小侄子托著腮長嘆一聲，“可是……我擔心她跟不上我的腳步啊。”我又一口水噴出來，斜眼看F，“你們家小孩都這樣？”他急忙撇清，“我可沒有。”
006
小侄子問我：“你跟F叔叔為什麼不要孩子？”我：“呃……因為我們現在都很忙，沒時間照顧小孩呀。”“可是你把我照顧的很好啊。”我聽了有種為人母的欣慰，對他說：“如果我以後有了小孩，你也要像我照顧你一樣照顧他哦。”“好的！”他和我拉鉤，“我一定會很疼你女兒的。”“為什麼是女兒？兒子不行嗎？”“我媽媽說女兒比較像爸爸，所以你一定要生一個像F叔叔的女兒。”差點忘了這傢伙是個叔控……
007
其實我覺得小侄子蠻可憐的，缺少放肆玩耍的童年，只有重得要用拉杆箱拖的書本和無數的補習班。他偷偷跟我說，他喜歡和我在一起。我問什麼？他說好玩啊。我們家簡直是小孩的天堂，想在床上吃飯，OK啊！想躺著看電視，OK啊！想把暑假作業堆到最後一天再做，OK啊！晚上十一點想去麥當勞吃薯條，OK啊！想給漂亮女同學寫情書，OK啊！F痛心疾首地說我：“他會被你慣成混世魔王的。”我說：“你要不要去採訪混世魔王，他一定過得比書獃子幸福。”為什麼這麼多大人熱衷於把自己的小孩訓練成一個車間出產的標準產品，不惜犧牲孩子的想像力，創造力以及獨立思考的能力。
008
每年過年回老家，全家有個必備娛樂項目——嘲笑不會打麻將的我。在他們眼裡，不會打麻將簡直是奇恥大辱，逢年過節，吃完飯，麻將桌擺好，四方齊齊坐上桌，只剩我一人默默在沙發看陪小朋友玩，我和小侄子的友誼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別的大人都在打麻將，只有我肯陪他。小侄子問我，“你為什麼不和他們打麻將？”我說：“因為我要陪你啊，否則你多無聊呀。”旁邊某人無情地拆穿了我，“因為她笨。”我：“……”“我只是不屑學而已。”某人：“那就是學習能力差。”我：“……”F媽媽：“別理他，打完這一圈你上。”某人立刻阻止：“不行，她上來我贏多少都賺不回來。”我：“……”
009
和他去看李宗盛演唱會，名字叫“既然青春留不住”，這名字真是太讓人傷感了。現場老李調笑，“嗓子打開了就一起唱吧，雖然……也許當年和你聽這首歌的人已經不是旁邊這個。”全場爆笑。回來的路上，我問他最喜歡老李哪首歌。他想了想，說：“《我是真的愛你》，在外面讀書那幾年，這首歌不敢聽。”我腦補了一下他一人在異國他鄉的深夜，聽到“曾經為愛受委屈，不能在躲避，從此你成為我生命中最美的奇蹟，我想我是真的愛你。”時淚流滿面的場景，不禁心頭一酸。“這首歌是不是唱出你的心聲？”“恩。”“你很想讓我唱給你聽吧？”“不是。”“啊？”“我聽的時候就想，以後一定要逼著你唱給我聽。”“……”這位朋友，我們按正常套路來好嗎？你隨便改台詞我不好接戲啊。
010
公司組織去泰國玩，正好F君有一周的休假，於是提著箱子屁顛屁顛的跟來了。這傢伙是個特別無趣的人，不管去哪旅遊，他不去景點也不照相，活動範圍不會超過酒店100km，在咖啡廳一坐就是一下午，我讓他去騎大象，他嫌臟，帶他去看寺廟，他說我不信佛，問他想吃什麼，他認真想了想：我要吃水煮肉片……我也真是服了他了。看他大老遠跑這裡來一個人呆著我實在無心不忍，於是取消了行程，早上起來他見我沒走，問：“你今天去哪？”我說：“哪都不去，陪你。”他喜上眉梢，牽著我去樓下喝咖啡。同事玩了一圈回來，發現我倆面對面坐著，一個在看報紙，一個在趕稿子。同事搖頭說：“你們絕對是史上最無趣夫婦。”胡說，我明明很有趣！都是被他害的！
011
我發現了，F君的智力忽高忽低，隨心情變化，心情好的時候智商就退回到嬰幼兒階段。他跟我出來玩心情就特別好，從F君變成F小朋友。F小朋友昨天晚上在酒店做泰式按摩，爽得真是通體舒暢，回來拉著我一個勁地說：“你去跟人學學，以後我下班你每天都幫我按。”我笑眯眯地說：“好呀，那我馬上辭職，明天就來酒店上班，先按100個練練手。”他大怒：“不行！你怎麼能按別人呢！”我：“不是你要我跟人家學的嗎？”他氣鼓鼓地想了半天，最後無限惋惜地說：“那還是算了，你別學了吧……”我笑得十分滿意，關燈睡覺。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說：“我覺得我得對你再好點。”他問：“為什麼？”我：“關愛智障少年人人有責。”
012
帶他出來有一個好處，不用地圖，這傢伙腦內自帶GPRS系統，無論走到哪，他都能準確找到回我們酒店的路。跟同事出來夜市，迷路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我說：“我問問我們家導盲犬。”同事大驚：“你把導盲犬牽帶來了？”我點頭，發微信，兩秒後傳來F君的聲音：“又迷路了？”同事大笑。從那之後F君在同事眼中的光輝形象就這麼毀了。我們的日常調侃變成了，她：“怎麼不把F君牽出來？”我：“他在咖啡廳趴著呢。”她：“你要經常牽他出來溜溜彎兒。”我“我買個飛盤給他回去自己玩。”……這事兒某人還不知道，知道估計要把我滅了。
013
去看人妖秀，問F君去不去，搖頭，“我沒興趣看男人。”我眉毛一挑：“你有興趣看女人？趁我不在的時候沒少看別的女人吧？”他面不改色：“我只有興趣看我的女人，你早點回來。”這傢伙反應太快了，在鬥嘴這件事上永遠沒法贏他。在餐廳看到一個美女，特別驚艷，偷拍了發給他：“快看美女！”他回：“我覺得拍照的那個更漂亮。”我拿著手機傻笑半天，同事伸頭過來看，把我暴打一頓。“你居然說他不會甜言蜜語，他是高手中的高手好嗎！”
014
F君總有些奇奇怪怪的堅持。比方說，他感冒堅決不吃藥，他堅信多喝水和運動就會好。“你已經打噴嚏打了一周了，趕緊吃藥去！”“不吃，會好的。”他帶著口罩淡定地說。又是一周，他依然噴嚏不斷。“你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把你帶到醫院了。”“不用，會好的。”又是一周，他還是死都不吃藥，我問為什麼，他說：“我奶奶是醫生。”“然後呢？”“她從小告訴我是葯都有副作用，人自身有抵抗力多喝水和運動就會好了。”我一巴掌拍過去，“那奶奶有沒有告訴你，不聽老婆的話會死很慘！”
015
周六早上被餓醒，想起冰箱里有芝士，我問F君想不想吃，他點頭。我讓他去拿，某懶鬼不想動，要和我剪刀石頭布。我輸了，也不想動。我倆磨蹭了十分鐘，最後決定餓著繼續睡，他長嘆一聲：“是時候生個孩子出來給我們使喚了……”我滿頭黑線地腦補了一下以後孩子問我：“媽媽，你們為什麼生我？”答：因為爸爸媽媽太懶，家務活兒總要有人做呀。
016
在家大掃除，陣雨過後天空被洗刷得湛藍湛藍的，白茫茫的雲無邊無際。我晾完衣服，抱著西瓜躺在MUJI的懶人沙發上一勺一勺挖著吃。夏蟬在枝頭嗡嗡叫，雲上的風輕輕吹，後背被曬得暖暖的，我心情特別特別好。我突然說：“小時候我媽問我長大想做什麼。”“你怎麼回答？”他問。“我說，我想曬著太陽吃西瓜。”他笑出聲來。“真的，我就喜歡這樣，陽光，落地窗，洗乾淨的衣服，沒有著急要辦的事，可以吃著西瓜看一下午書。”“就這些？”我回頭，他正看著我。我笑眯眯地說：“還有你呀，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