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一過白露,便是一天冷似一天。清晨起床之後,月牙試著燒熱了西屋的炕,於仕大人覓著熱氣溜出東屋,很自然的上炕取暖去了。
早飯是麵疙瘩湯,配著腌蘿蔔條。顧大人捧著大碗坐在炕角,靠著牆壁喝出一頭大汗。無心披著棉被跪在炕爆說自己昨天走長路累著了,已經連起床吃喝的力氣都沒有。於是月牙端著一碗麵湯站在炕爆很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他。
顧大人有些嫉妒,偷眼審視前方二人,就見無心像條狗似的仰頭對著月牙,兩隻腳墊在屁股,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腳趾頭。無心的臉是白生生的,月牙的臉是粉嘟嘟的;無心的嘴唇紅通通,睫毛隨著咀嚼動作一顫一顫;月牙的嘴唇水嫩嫩,微微的撅了起來,彷彿是在替無心害燙。
一碗麵湯喂完,無心閉著眼睛歪著腦袋,一頭蹭上了月牙的胸口。月牙打了他一下,端著大碗往外走。顧大人依舊盯著月牙的身影,看她一顫一顫,屁股一扭一扭,和屁股之間是一段細長的腰。顧大人是識貨的,認為憑著月牙的姿色,興風作浪是不能夠,可當個姨太太是太有資格了。忽然想起了落在文縣的幾個騷姨太太,顧大人有些悵然,因為不知道她們是死是活,還是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顧大人有日子沒碰過女色了,單是一動心思,里就支了。正當此時,無心忽然扭頭,對他一笑。
顧大人猝不及防的和他打了個照面,不由得嚇了一跳。而無心披著棉被爬向了他,四腳著地奇快無比,姿勢與神情都不大像人,彷彿只是擺尾的一瞬間,就已經湊到了他的面前。
從昨天晚上開始,無心對他生出了一點好感,此刻便從棉被伸出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大腿上:「你夜裡冷不冷?」
顧大人瞪著眼睛看他,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不冷。」
無心認真的告訴他:「如果冷了,就讓月牙給你燒炕。」
顧大人運足力氣,一腳把他蹬出老遠:「去去去,大清早的你怎麼像個鬼?離我遠點,一邊蹲著去!」
無心一片好心去關懷他,結果卻換來一腳。兩人當即開戰,顧大人放下飯碗打開窗戶,拎起無心就扔出去了。月牙正在院里思量著如何放置大白菜,眼看無心飛了出來,她也不思量了,追著顧大人好一頓罵,罵的顧大人一聲不出。
到了中午,無心和顧大人講了和。無心跟著月牙出去買大白菜,顧大人負責給柴禾垛搬個家,騰出地方放大白菜。生活瑣事最耗時間,三個人忙了整整一個下午,總算安頓下了一百棵大白菜。
晚飯也是大白菜,顧大人吃飽喝足之後就沒了雄心壯志,哈欠連天的只是想睡。他睡了,無心和月牙在西屋也上了炕。月牙終於買齊了大白菜,沒了心事,背對著無心閉了眼睛,正是朦朧之際,身後忽然一暖,竟是無心橫跨火炕,侵入了她的被窩。
她一哆嗦,一時也不知道怎樣才好,索性一動不動的裝睡。而無效手輕輕扳了她的肩膀,又低聲說道:「月牙,顧大人不知道攆才能賺我們……別等了。」
月牙通身發起了燒,手腳都失了控制,躺在炕上動不得,唯有一顆心在撲通撲通的大跳。無心被被窩裡擠擠蹭蹭,緊貼著翻到了她的胸前。她的手被他壓在了身下,她的掌軒上了他光裸的半個屁股。
月牙的呼吸和續全亂套了,拼了命的要把手抽出來。手抽出來了,又被夾在了兩人之間。手背貼住了一根陌生東西,滾燙梆硬的一跳一跳。胸膛里立時起了狂風驟雨,月牙知道自己是碰上男人的命根子了。
翌日清晨,顧大人推門進了堂屋。眯著眼睛望向灶台前的月牙,他迷糊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月牙的頭髮換樣式了。
兩條垂肩的大辮子被拆開了,的盤成了腦後一個圓髻,上面還插了一朵小紅線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顧大人嬉皮笑臉的開了腔:「喲,看來昨夜有好事啊!」
月牙背對著他不回頭,借著鍋里騰出的熱氣肆意臉紅:「怎麼的?我倆本來就是兩口子。」
顧大人抱拳拱手:「恭喜恭喜,祝你倆——」
他想說白頭偕老,可是無心不會白頭;又想說早生貴子,但是無心也沒有種子。舌頭在嘴裡轉了一圈,他思索著把話說完整了:「百年好合。」
月牙把今天算成了是新婚第一天,生怕顧大人胡說八道講晦氣話;如今聽他狗嘴裡終於吐出了象牙,臉上不禁有了笑模樣:「承你吉言。」
不料顧大人隨即又來了一句:「小白臉子是佔便宜,說弄個老婆就能弄個老婆。」
月牙感覺顧大人就像脫韁野馬似的,言行全都令人無法預料和控制,所以趕緊推門出去了,想要躲開顧大人的高論。而顧大人獨自進了西屋,見無心又披著棉被坐在炕上。雙方四目相對,無心對他一笑:「嘿嘿。」
顧大人微笑回禮,心想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多大歲數了。
月牙和無心好的蜜裡調油,顧大人看在眼裡,心中就酸溜溜的不得勁。如此過了不久,文縣忽然傳出消息,說是張小毛子落敗了,縣城又回到了丁大頭的手裡。顧大人一看形勢有變,立刻蟄伏下來,不敢妄動。
顧大人蟄伏了,張小毛子也蟄伏了,只有丁大頭旅長君臨文縣,可以肆意的耀武揚威。在衛士的簇擁下踏進文縣最大的戲園子裡面,他看起來是異常的高。高的其實不是他,而是騎在他脖子上的九姨太。九姨太穿得花團錦簇,對待騾子大馬一樣驅使著丁旅長往樓上走。丁旅長似乎愛她愛到了肝腦塗地的程度,臉都不要了,馱著她就真上了樓。
衛士們跟在後方,暗笑不止。九姨太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還是一口未長成的小,沒想到卻正投了旅座的胃口。前頭八個女人一下子都不值錢了,編外的娘們兒更是徹底沒了地位。丁旅長把九姨太馱進了雅間,她不下令,丁旅長能一直馱著她。
大戲唱起來時,九姨太和丁旅長並肩坐了。偏著臉望向丁旅長,她的右眼珠上綴著個針尖大小的紅點子:「怎麼,雄你的老八了?」
丁旅長油光滿面的看著她,心中一陣一陣的茫然,有點愛,更有點怕:「綺羅,我雄她幹什麼?往後家裡你說了算,你要怎樣就怎樣。」
岳綺羅滿意的轉向前方。丁旅長也面對了戲台,心中一片迷惘。
他是在不久前的一個夜裡撿到岳綺羅的,撿她,無非是看她有個好模樣,帶回家裡當個丫頭,睡也行用也行。可是等岳綺羅到了家之後,空氣就莫名的怪異了。
到底是怎麼個怪異,丁旅長也說不清楚。是岳綺羅先勾引的他,豆蔻年華的小少女,脫光了別有一番力。然而一覺醒來,他就感覺自己彷彿失了魂魄一般,竟然思想主意都沒有了,萬事只想聽憑岳綺羅的吩咐。本來他是很愛老八的,八姨太也才十八歲,漂亮得很,現在他想起老八,也還是喜歡。老八一直看不慣岳綺羅,又沒心眼,昨天不知受了誰的攛掇,公然的想和岳綺羅打一架。今天早上他回了家,岳綺羅讓他去殺老八,他夢遊似的,就真把老八斃了。
「其實不至於。」他木然的想,姨太太之間鬧矛盾,不至於讓他動刀動。岳綺羅把老八的屍首拖到房裡,用一把刀子砍下去,像砍瓜似的,很輕鬆的砍開了老八的腦袋。老八的腦漿還冒著熱氣,被岳綺羅用小勺子舀起來,送進色的小嘴唇里,腦漿嬌嫩,嘴唇也嬌嫩。丁旅長眼看著岳綺羅吃飽喝足,心情是莫名的平靜,彷彿吃活人腦漿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只是老八沒犯大錯,所以「不至於」。
許多人都看出丁旅長最近有些呆,說話做事都有點出格,但又沒過分到瘋的程度。丁旅長自己也有些知覺,可是依舊麻木不仁。
他不知道自己是陽氣重殺氣也重,所以岳綺羅沒能徹底收走他的魂魄。否則他完全變成行屍走肉,就不會有這些困惑了。
一場唱念做打的大戲看完,岳綺羅感覺很過癮,拍著面前欄杆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她問丁旅長:「想不想徹底絕了後患?」
丁旅長沒聽懂:「什麼?」
岳綺羅笑道:「給我一隊兵,我幫你抓到顧玄武。」
顧玄武仕大人的大名。丁旅長想了想,認為自己的確是有必要抓到顧玄武,九姨太的要求很合理,自己應該答應。
於是在隱隱的恐慌之中,丁旅長對岳綺羅點了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