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維和勝伊到家之時,無心剛剛洗完了澡。姐弟二人湊了一晚的熱鬧,戲樓里熱,兩人都是面頰緋紅,是個極端興奮的樣子。見了一身香皂芬芳的無心,勝伊抽著鼻子笑道:「你這衛生可是講得莫名其妙,大半夜的洗什麼澡?」
無心托著毛巾,一邊歪著腦袋擦耳朵,一邊低聲答道:「別提了,今晚真是摸了兩樣髒東西。」
勝伊脫了大衣,自己抬手捧著的臉蛋,很活潑的一步蹦到了無心面前:「抓狗屎了?」
無心搖了:「和狗屎還不是一路的臟。」
然後他走到了賽維身爆也沒別的事,單是想陪她站一站。賽維嗅著他身上暖烘烘的香氣,忽然很想和他行個擁抱禮。可這不是件先下手為強的事情,他不主動,自己當著勝伊,也不好強求。欲言又止撣眼看著無心一笑,她沒說話,只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
無心又道:「我有話對你們講,不過不著急,反正晚上有時間。」
他既然說了這話,賽維和勝伊自然就要好奇。兩人匆匆忙忙的洗漱更衣了,然後一起進了東廂房裡間。三人圍坐在大,無心把今夜見聞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只把小健剔了出去。而勝伊聽到「大太太」三字之後,隔著棉被一拍大腿:「原來是她?!」
賽維向他擺了擺手:「別吵,仔細讓人聽見!」
隨即她轉向無心:「你繼續說,然後呢?」
無心答道:「大太太投進河裡的蟲子,其實不能算是真正的蟲,因為它是人用邪術培養出的,培養出了它,也無非是要把它當成一味毒藥來使,把它放到自然中,它是活不成的。」
賽維聽到這裡,也驚訝了:「蟲子……還能憑空造出來么?」
無心一皺眉頭:「所以說我今天是碰了髒東西。如果我沒記錯,那蟲子是在人身之中生長成形的。」
賽維也跟著皺了眉頭:「寄生蟲嗎?」
無心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把一個人捆綁好了,將蟲卵送到他的耳道里,然後封住他周身的孔竅,只留鼻子呼吸。蟲子長得快,只要幾天的工夫,就會遍布人靛內,自行咬破皮膚鑽出來了。」
賽維審視著他:「你……你怎麼懂得這些事情?」
無心睜大眼睛望著她,不假思索的答道:「我聽說的。我還知道很多,可是我絕對沒有干過。」
賽維盯著他道:「不用解釋,我相信你。」
無心做了個深呼吸:「真正厲害的蠱,都是認主人的。大太太既然能治它,自然會和它有些淵源。」
勝伊小聲說道:「媽——太太她平時挺老實的呀。別人不理她,她也不理別人。要說和她有關係的,也就是死瘸子了。瘸子和爸爸有仇,和我們娘沒仇哇,難道是……」
賽維扭頭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後向前挪了挪,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家裡有什麼秘密,誰都可能不知道,但是爸爸一定知道,沒錯吧?」
無心和勝伊一了頭。
賽維自己也跟著點了點頭:「秘密,應該就在花園亭子里。到底是什麼,我們不知道,但是如今除了爸爸之外,娘也應該知道,否則她不會有預感似的給我們寫信,也不會在床底留下一張小畫片。」
無心輕輕一拍賽維的手臂:「令堂頭中碟針,是一種攝魂的法術,能把人的魂魄鎮到一處,好的巫師能通靈,可以和魂魄交流。」
賽維垂下眼帘,沉默片刻之後又道:「有人想要知道秘密,不能去問爸爸,只好去問我們的娘。既然是秘密,娘對我們都不說,當然更不會對外人講。所以對方不肯甘心,即便娘沒了,他還要拘住娘的魂魄繼續拷問。」隨即她轉向無心:「我推測的,有沒有理?」
無心點了點頭:「繼續。」
賽維聽了他這聲斬截利落的回答,感覺很對脾氣,於是接著說道:「這個人,不管他是誰,總之他應該是知道秘密的存在,但不知道秘密的內容。秘密在亭子里,而他並不想讓別人靠近亭子,所以在河水裡下了蠱毒。對不對?」
勝伊答道:「對!」
賽維又道:「無心說河水裡的蠱,夜裡才會有效。而八姨娘中了蠱,說明什麼?」
不等旁人回答,她自顧自的給了答案:「說明八姨娘夜裡去了花園,而且,是她獨身一人去的!所以她中了招,都沒人跑回來通風報信。可八姨娘夜裡去花園幹什麼?一是,二是探秘。」
勝伊答道:「不會是。旅館飯店處處有地方,咱們家的人演不出夜會後花園的戲。」
賽維的眼睛裡透出了亮光:「如果是探秘,可見八姨娘也知道秘密的存在,知不知道秘密的內容呢?就不好說了。但她絕不會是那個幕後黑手,因為放蠱和做法的,應該是同一個人,她不該著了自己的道呀!那麼我們想想,家裡還有誰像鬼似的,有知道秘密的可能?」
勝伊當即答道:「俊傑?」
賽維想起了馬俊傑所說過的一些怪話,不由得篤定說道:「俊傑雖然鬼頭鬼腦的,但不是胡說八道的孩子。你們想想八姨娘死後他的反應,哪裡是個兒子憚度?好像早就認定八姨娘是要死一樣。」
勝伊沉吟著說道:「看來家裡除了我們,和這事有關係的,就是俊傑和大太太了。俊傑還小,可以不算嫌疑犯。那麼,就剩下大太太了。大太太到底是怎樣的人,我真拿不準。不過她如果要找外援,就只能去找大哥……」
說到這裡,他不言語了。馬英豪和這個家,是不講感情的;如果這個家裡真藏了寶藏,他必定會毫不留情的搶奪搜刮。他和馬老爺之間的仇,多少年了,簡直說不完。
「姐。」他忽然抬眼望向了賽維:「你敢不敢和我去找爸爸?我們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他。」
賽維垂頭,瞄著無心的手:「爸爸那脾氣,陰晴不定的,誰知道他識不識好歹呀。萬一他當我們是搬弄是非,我們反倒有了罪過。」
姐弟兩個暫時沒了主意,不過馬老爺不知何日歸國,所以倒也不急於讓他們拿出主意。三人統一的懷疑了馬英豪,可又沒有證據,連指控的話都說不出。再說馬英豪是什麼樣的人,家中上下都看在眼裡,如今平白無故的就說馬英豪施巫術害人性命,恐怕馬英豪安然無恙,倒是他們兩個要被強行送去醫院精神科。
最後,還是賽維抬手在鼻端扇了扇:「行了行了,我們心裡有數就好。死瘸子有心眼,難道我們就是傻的?看他也未必比我們知道得多,大家見機行事,將來死的還不定是誰呢?他有壞招數又怎麼樣?我們有無心!」
話音落下,她不等旁人附和,先在心裡暗暗的佩服了自己的勇敢堅決,並且惋惜自己不是男人,否則隨著爸爸入了仕途,必有大大的前程。
伸手又去一拍勝伊的大腿,她盯著弟弟的眼睛說道:「明天你去衙門,去問機要秘書,爸爸到底什麼時候返回。我去找俊傑,看看那小崽子到底心裡藏了什麼事情。」
轉頭望向無心,她認真的說道:「你還是看家。」
話說到此,也就可以告一段落。無心跟著勝伊要回房休息,可是人都走到門口了,他忽然感覺自己一走了之也不大像話。回頭看了賽維一眼,他總記著自己的身份——她愛他,所以他已經把自己送給她了。
賽維站在地上,到底要看他怎麼走。他回了頭,正中她的下懷。勝伊也回頭望了望,但是很識趣,一言不發的繼續走了。
房內只剩了他們兩個人。無心對著賽維微笑,笑著笑著,他試試探探的張開了雙臂。胸膛瞬間受到了的衝擊,是賽維撲到了他的懷裡。合攏雙臂擁抱了賽維,賽維太瘦了,讓他的手臂不敢太用力。還是生分,還是有隔膜,他願意為賽維做任何事,但總感覺自己和賽維不會是一家人。瘦瘦的賽維硌在他的胸前,他低下頭去看她的睫毛鼻樑,她的睫毛在顫,氣息也亂。
「我愛你。」賽維低聲的說,兩條蘆柴棒似的胳膊箍住了他的腰。
無心喃喃說道:「我知道,我是你的。」
然後他後退一步,不著痕迹的推開了賽維。不能讓賽維離他太近了,因為他胸中一片死寂,沒有續。
賽維見他彷彿有些畏縮,便猜測他今晚不會有勇氣吻自己了。但是也沒關係,來日方長,反正他是她的。
兩人就此分開,各自休息。到了第二天,賽維親自出馬,把馬俊傑強行拎到了自己房內。無心懷著鬼胎,在暗處偷窺馬俊傑的一舉一動,馬俊傑的精神很足,一如既往的沉著小臉,是個小陰謀家的模樣。
賽維對他沒客氣,「咣」的一聲摔上房門,她擺出大姐的派頭,一屁股坐在沙發椅上,盯著馬俊傑的眼睛問道:「說吧,你心裡到底藏著什麼事?你沒本事給你娘報仇,我可有。」
馬俊傑萬沒料到賽維會開門見山的如此說話,不禁怔了一下,但是把嘴閉緊了,站在她面前一言不發。
賽維凝視著他,決定詐他一詐:「我告訴你,真相,我已經查出大部分了!殺人的不在家,在家的不殺人,對不對?別人我不管,反正我馬賽維不是好惹的,誰也別想在我手裡討了便宜去!大不了魚死網破,死了我也不做糊塗鬼。他有人,我沒人嗎?笑話!我要是沒人,也不能安然無恙的活到如今。馬俊傑,你放清醒點,你親娘都讓他弄死了,你還縮頭烏龜似的裝什麼孫子啊?別說你十二三歲,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是二三歲,良心志氣總該有吧?」
馬俊傑定定的望著她,良久過後,他終於出了聲音:「我可以說,但是你有了好處,不要忘記我。我沒了娘,爸爸又不喜歡我,以後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
賽維當即點頭:「沒問題。二姐從來都不是小氣鬼!」
馬俊傑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賽維面前:「那時候,爸爸還沒有出發去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