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維的月事該來不來,心煩意亂,不由得就把怒火噴向了無心——是無心說他肯定鼓搗不出孩子,她才放心大膽的和他快活的。如今月事的日期到了,月事的影子卻是無影無蹤,她不由得懷疑他是胡說八道的撒了謊。
想到自己的肚子里也許已經揣上了一個小生命,她面賽鐵板的坐在卧室椅子上,氣得將要嚎啕。剛剛美麗了沒幾個月,她才不想挺著大肚皮生兒育女。無數的舞會和牌局正等著她,她真正獨立的繁華歲月才剛剛開始。
「你騙我!」她把無心堵在,把他的鞋拎起來扔出門外,不讓他逃:「我問你,有了孩子怎麼辦?」
無心倉促應戰,連襪子都沒穿。光著兩隻腳坐在床里,他怕賽維動手打人,故而還用棉被在身前堆起一座掩體:「賽維,不可能啊!」
床太大,賽維穿著一雙系了繁複帶子的皮涼鞋,脫了穿穿了脫的很麻煩,想要站在床邊進行遠距離打擊,距離又過於遠了,超出了她的手臂長度。虛張聲勢的對著無心一揮拳頭,她繼續發飆:「不可能?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有臉跟我嘴硬?好,很好,我們等著瞧吧,十個月後見分曉。我看出來了,你就是看不得我過幾天好日子,非得把我折騰成黃臉婆了,你才滿意。」
無心雙手合十向她拜了拜,可憐巴巴的請她息怒:「賽維,你聽我說,我自己是怎麼回事,我清楚得很。遠的我記不清,就說近百十來年吧,我也正經結過兩次婚,都沒留過一兒半女。賽維,你相信我,我沒騙過你啊!」
賽維心裡一股子一股子的往上竄火苗子。無心越乖,她越想把他抓過來狠狠欺負一頓:「你敢說你沒騙過我?你偷著瞧趙半瓢的時候,怎麼沒向我打過報告呀?我要是不戳穿了你,你還當我是傻子呢!說,你是不適意想讓我在家給你下崽子,你好趁機出去騷?是不是結三次婚給你結美了,你憋著再結第四次呢?」
無心已經被她連著逼問了三個多小時,此刻實在是膩歪透了,便把棉被抖起來罩住自己,蜷成一團往床里一滾。賽維見他還學會裝死狗了,越發怒不可遏。單腿跪到去,她一把扯開棉被,準確無誤的直接搗向無心腿間。五指合攏抓了他□那一套物件,賽維咬牙一擰:「掐掉了你,讓你作怪!」
無雄得一個鯉魚打挺,叫的聲音都變了。
待到賽維傍晚出門了,無心盤腿坐在,枯腸尋找避難之法。將從銀腰帶中取出的五張薄紙翻出來,他一邊研究上面的細密圖案,一邊想起了白琉璃。既然馬俊傑可以離開地堡,那麼等白琉璃的修為足夠強大了,自然也能來去自如。如今賽維的煩人程度,已經可以和白琉璃比肩,所以他不由自主的搖了,感覺自己先前是把人間家庭想像得太美好了。
一張紙上的圖案,給了他一點啟發。於是在把薄紙收好之後,他盤腿坐在,先把手伸到里揉了揉痛處,然後揚起雙手,合身向前「咣」的拍在了。拼了命的集中了心思,他回憶起了白琉璃常念的一句咒語。用舌頭了嘴唇,他喃喃的誦道:「嗡嘛吱莫耶薩來丁」隨即猛一,開始前仰後合的搖晃:「馬賽維,不要欺負我。馬賽維,不要欺負我。馬賽維……」
他使出了畫符時的認真與虔誠,想要用自己的念力去對抗賽維的暴脾氣。及至念到了口乾舌燥之時,他收了聲音,忽然感覺空氣不對。暈頭轉向的睜開眼睛,他嚇了一跳,發現房門開了一道縫,賽維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正在通過門縫窺視他。
直勾勾的和他對視了片刻,賽維一推門進來了,雙手叉腰問他:「你是在咒我嗎?」
無心看她氣色不對,心中就是一驚,搖著頭輕聲答道:「我沒有。」
話音落下,他耳邊起了一聲巨響,正是賽維揚手抽了他一個大嘴巴。他沒覺出疼,因為半邊臉都麻木了。抬手捂了的面頰,無心委屈之極,眼睛裡快要噴出火星子:「我總算是你的丈夫,你怎麼說打就打?」
賽維惡狠狠的搡了他一把:「你個壞心眼爛心腸的妖怪,你敢咒我!你把我咒死了,你有什麼好處?你是不是還想著趙半瓢呢?我告訴你,別以為我說我愛你,你就找不著北了!你敢學我五姑父,我活撕了你!」
無心一手撐在床沿上,垂下腦袋滿地找鞋:「不過了,馬賽維,我不和你過了!」
賽維一腳把他的鞋踢到了床底深處:「愛過不過,當我離不得你?」
無心和賽維吵了一夜,勝伊想要來勸架,結果被賽維攆了出去。到了天明時分,無心穿戴整齊了,提了旅行袋大踏步往外走。勝伊追上來拽他胳膊:「姐夫,姐夫,你別走啊。你走了我怎麼辦哪?她沒了你,不得改罵我啊?你是把我丟火坑裡了。」
無心一晃肩膀,頭也不回:「你姐的脾氣,我沒法忍。」
話音落下,後方大開的玻璃窗里飛出了賽維的尖叫:「勝伊你回來。我倒貼完了,你又貼上去了,我們姐弟兩個怎麼全賤他一個人身上了?」
勝伊沒理她,腳下步伐不停:「姐夫姐夫,你要去哪裡?」
無心也沒什麼地方可去,抽出一秒鐘想了想,他低聲答道:「我下鄉去。」
勝伊鬆了手,看他出院門了,連忙扭頭跑回窗前,小聲向賽維報告:「姐,他說他要下鄉去。」
賽維人在房內,立刻走到窗口望向了他:「下鄉?下哪個鄉?下鄉的長途汽車都是幾個小時的長路,他連早飯都沒吃,挨到鄉下不餓死了?」
勝伊答道:「他沒說啊。」
賽維恨得瞪他:「他不說,你也不問?這麼大的重慶,萬一他跑丟了,我上哪兒找他去?」
勝伊轉身往房門口賺且走且道:「怕他丟了,你就別發瘋啊。我要是他,我也走。」
賽維和無心耍威風耍慣了,沒想到泥人也有個土性。六神無主的原地轉了個圈,她就感覺小肚子脹痛著難受。伸手從衣帽架上摘下了自己的小遮陽帽和玻璃皮包,她決定馬上去把無心追回來。
在出門前,她去了一趟衛生間,發現月事來了。不發現則以,一旦發現了,越發感覺肚子疼身上冷。換了雙半高跟的涼皮鞋,她一路小跑出了院門,左右張望了一番,發現無心早走得連影子都沒了。
賽維先坐轎子再坐人力車,囂張了一夜的氣焰隨著路途的延長而漸漸低落。等到臨近長途汽車站了,她還沒有看到無心的身影,不禁嚇得手腳冰涼,心想他是憑著兩隻腳走下鄉了?或者根本是在隨口敷衍勝伊?
最後,在人山人海的汽車站裡,她隔著車窗玻璃,看到了坐在車內後排的無心。
在看到無心的一剎那,她鬆了口氣,只覺自己下身瞬間開了閘,溫暖的鮮血汩汩流出。她所在的位置,距離公共汽車太遠,中間隔著等車的乘客,想要擠過去也不容易。售票的窗口倒是很近,她急了,索性掏出零錢買了車票。憑著票通過檢查,一路橫衝直撞的上了汽車。車裡早滿員了,站都站得擁擠。她東一頭西一頭的亂鑽,一直鑽到汽車最後排。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無心面前,她沒說話,一轉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又把他兩條手臂拉起來,環到了自己腰間。冰涼汗濕的雙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腕子,她低下頭看著他一雙手,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無心低了腦袋,把額頭抵上了賽維的後背。方才一個人上車坐下之後,他心裡也手不得勁。和賽維過了一年了,賽維有壞的時候,也有好的時候。兩個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打打吵吵,鬧都鬧習慣了。
長途汽車一路疾馳,順順利利的到了歌樂山。賽維拉著無心下了汽車,急急忙忙的想找廁所,然而沒找到。最後兩人尋尋覓覓的到了荒涼處,無心放哨,讓賽維在一棵老樹後蹲下了。
賽維手忙腳亂的把自己重新收拾了一番,然後走到了無心面前,低聲說道:「別生氣啦,往後我再也不欺負你了。」
無心抱著自己的旅行袋,垂頭說道:「我沒咒你,也沒想著趙半瓢。」
賽維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我知道。我們趕下一班車回城吧。到了城裡先不回家,我們兩個吃西餐去。吃完西餐,再看場電影,好不好?」
無心的心軟化了:「不帶勝伊嗎?」
賽維又握了他的手:「不管他了,我們兩個玩一晚上。」緊接著她拍了拍無心的手臂,哄小孩子似的又道:「氣頭上的話,哪能當真呢?跟我走吧,啊?」
無心想了想,沒想出什麼來。而賽維知道他對自己總不會絕情到底,就趁熱打鐵的轉了身,牽著他回車站去了。
賽維把勝伊拋到了腦後,和無心在城裡又吃又喝,吃喝足了兩人去了電影院,排長隊買票。排隊的時候兩人還是手拉著手,賽維偷眼看著無心的側影,不知道自己昨天怎麼鬼迷心竅,非要和他決一死戰。往事越想越是後悔,她暗暗下了決心,以後再也不欺負他了。
如此的決心,在賽維的一生中,一共下了無數次。她愛透了無心,也欺負透了無心。無心時常被她逼得火冒三丈,也時常被她哄得團團亂轉。
離婚的話,雷打不動的每年都會被他們提起一次。賽維沾沾自喜的、得意洋洋的、和無心鬧了一輩子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