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殿門縫隙中吹進來,雲渦打了個寒戰,這才開始發愁如何換掉這身濕衣服。
她的換洗衣服都在海棠居,如今沒有帶過來。
雲渦冷得瑟瑟發抖,顫巍巍地回頭往溫泉方向望了幾眼。那邊側殿里靜悄悄的,蓐收應該不會立即出現。她猶豫了一下,七手八腳地將衣服脫下來,念起了升溫術和咒火。
衣服終於烘乾了,雲渦忙穿上,才覺得身體暖和了一點。她往大殿外望了一眼,看到峨眉山主殿里仍然燈火通明,看來婁宿一時半會不會回來。
雲渦心中警醒,掃視四周,發現大殿靠東的地方放著一張龍晶琉璃塌,忙跑過去,快手快腳地將床鋪好。
剛剛鋪好床,她就聽到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傳來,忙溜到角落裡,往陰影里一貓,打算湊合一夜。
蓐收從側殿出來,身上的睡袍迤邐拖地。他穩步走到龍晶琉璃塌前,看到床鋪被伸得平平整整,有些發愣。
她似乎就等著他入睡,然後自己好相安無事吧?
蓐收皺了皺眉:「給我出來。」
雲渦沒動。
「出來!」他繼續命令。
胳膊上的虎形印記又開始刺痛,雲渦只好慢騰騰地走過來:「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陪我睡。」他拖著她往龍晶琉璃塌上壓,「已經好幾天沒睡了,熱,需要你來降溫。」
蓐收的身上散逸出好聞的水汽,軟糯潮濕,滑溜溜地按在皮膚上,出奇地舒服。可在雲渦這裡,她只覺面頰滾燙,奮力掙扎道:「蓐收殿下,放開我!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他不管不顧地將她壓倒在水晶塌上,嘴唇展開一個戲謔的笑容:「你都忘記說過的話了?」
「什麼?」
「你說過,你的降溫術學得不好,怕不能勝任做我的禁臠。我答應教你,你當時點頭答應了的。」他笑得眉眼彎彎。
雲渦嚇得口舌發乾:「不,不記得了。」
「說過的話,就不能反悔。」蓐收無賴地壓了上來,用胳膊將她整個人圈起來,「現在是你兌現的時候。」
雲渦下定決心要推開他,用了十分的蠻力,道:「殿下,你若還是個君子,就立即放我起來!」
「奇怪了,在泥魚鎮的時候,你明明做得很好,現在卻不配合。」他故意激怒她,「當時你粉黛不施,身著紗衣,美得像從畫中走出的一樣。尤其是那眼神,勾人得很。」
雲渦羞憤難當,將牙齒頂在舌尖。蓐收見她神色有異,一把鉗住她的下巴,掰開她的牙齒:「你幹什麼?」
她倔強地看著他,牙上仍然用力。他終於妥協,軟了神色道:「你作出這樣三貞九烈的樣子給誰看?我只是讓你陪我一起睡而已。」
雲渦扭頭看角落:「我睡在那裡就好。」
他一把摟住她,喃音輕啟:「睡我身邊就好。這山上入夜之後特別冷,寒津津的讓人不舒服。」
「冷?你剛才還說你熱呢!」雲渦不服氣,伸手去推他的胳膊,一扭頭,卻發現他早已睡著。
蓐收就那樣摟著她,濃密的睫毛低低地垂著,在下眼瞼上投下一抹青影。雲渦只知道他的面相生得極好,白皙如瓷的容顏,總帶著一股雅仙的飄逸之感。卻不知,他的睡顏透著一股少年的稚氣,英挺的,倔強的,可愛的,溫良的。
就像是一隻虎,睡著的時候,也會很像大貓。
雲渦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攥住他的脖頸。蓐收沒有醒,依舊沉沉地睡著,似乎在做什麼美夢,嘴角輕輕勾起。
他沒有懷疑,沒有警備,也可能根本無需擔憂。因為她根本就殺不了他,或者根本就沒有殺他的膽識和勇氣。
雲渦將手慢慢放下來,轉而看著有華麗鏤刻的殿頂。那繁複花紋的集合之處,垂下一顆明珠,被紗罩罩著,只透出微微的光亮。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圖景,卻讓她看了很久,很久。
「其實你可以讓所有人都愛戴你,可你為什麼非要他們怕你?」久久的,雲渦自言自語地問出一句。
蓐收依舊沉睡,鼻翼中逸出均勻的呼吸。
「為什麼要讓我恨你,怕你……天下爐鼎那麼多,為什麼偏偏選擇我?我犯了大逆不道的錯,你讓花薛把我滅得魂飛魄散不就行了,為什麼要讓我再生一世?你可知道,一世有一世的苦,兩世有兩世的孽。」
身邊人依舊在沉睡。
雲渦苦笑,閉上眼睛,一滴眼淚輕滑眼角。
「罷了,說了你也不明白。若評無情,你當屬天下第一。」雲渦輕蔑地道,用力地擦掉眼淚。她再也不想看到蓐收,努力在他懷裡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今夜是個多事之秋,在經歷了樂無雙劫持、鬼仙攻城之後,雲渦只覺得從身到心都疲憊至極。濃濃睡意席捲而來,她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暗夜幽幽。
大殿深處,有什麼聲音輕飄飄地落下。
似乎是什麼人在嘆息,充滿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