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他們完全不管身後的情形,過了九瓮橋駕車縱馬直奔攝山而去。
進了山,就棄了馬車,聽著後面有馬蹄聲,林縛只朝奢家姑嫂兩人說道:「刺客還在後面追趕,得罪了。」先後挾著少婦、少女兩人軟綿綿的身子放到馬背上,牽著馬往山林里鑽,那個給打昏的刺客由吳齊放在馬背上,林景中這才給周普放開自己牽馬走,趙虎牽著三匹馬,周普跟另一名隨行的流馬寇留在最後步行掩藏行跡。
攝山之中,林縛與周普前天剛來探過地形,他們在山林里鑽了半炷香的時間,就將身後的追蹤馬蹄聲甩開,他們在密林中間的清溪邊停下來,將奢家姑嫂兩人放下來。
那少婦這時候也早明白林縛他們絕不是尋常路遇不平的路人,她們家的車隊護衛有百人之多,刺客頂多才三十多人,他們救下她們姑嫂二人不往護衛那邊逃,也不往江寧城或者秣陵縣城方向逃,偏偏是越逃越荒僻,最後逃到這山裡來,心思自然叵測。清艷少婦給放下馬來,她稍遠些站在溪邊石上,稍理混亂的心緒,也知道林縛是這夥人領頭的,看著他:「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肯將我們救回去?」
「你們要敢對我們怎麼樣,小心我們奢家……」奢家少女心裡發虛的補了一句。
「夫人跟小姐真是多慮了。看我再解釋什麼也不能釋你們疑心,你們便等著吧,看我們到底有沒有歹心,」林縛嘴角漾著淺笑說道,又扭頭跟趙虎說道,「你們在這裡好生照看著這二位,我們過去將這名刺客解決掉……」便與周普、吳齊挾著刺客往另外鑽,林景中也深一腳淺一腳跟了過去。
「奇貨可居?」林景中跟著鑽進山林深處,眼睛瞥了奢家姑嫂兩人的藏身處,疑惑的問了林縛一句。
「你啊,平時謹慎起來啊有些膽小,這時候倒比我們還貪心,我們有資格跟奢家談奇貨可居?」林縛笑了起來,讓周普將刺客放下,對給丟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刺客說道,「這位大哥,你要是不醒過來,我們也不敢替你包紮傷口。」
聽林縛這麼說,那剛才跟死了似的刺客就翻身坐起來,手捂著肋下的傷口,眼睛盯著林縛:「你們是什麼人?」
「你不要問我們是什麼人,我也不問你們是什麼人,」林縛也找了塊山石坐下來,坐在刺客的前面,見那刺客三十歲左右,頷下短須如針刺,闊臉說道,「我想你也不忍心對兩個女流之輩下手,所以我們就順手救了下來,並不是想阻你們刺殺奢飛虎——我們跟奢飛虎可沒有什麼交情。你們一開始就盯錯了車,註定此次行刺會失敗,我們駕車縱馬往這邊逃,吸引你的同夥追過來,是希望進了山,你的同夥能借著地形多逃出幾個人出來,你可千萬不要認為我們有什麼歹心……」
林景中才知道林縛他們一路駕車縱馬往山裡逃的用意,說到底還是不忍心看到這些刺客都喪命奢家護衛刀下。
「我還識得好歹,大恩不言謝,」那刺客忿恨的一拳打在山石上,「我們在溧水時看到奢飛虎坐上第一輛車,沒想到這廝會中途換車……」
林縛看他一拳打得拳頭血肉模糊,也知道他心裡為這次失敗的行刺悔恨不已,奢飛虎有百多名精銳護衛,他們總共才三十多人,就是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現在誤中副車、奢飛虎應該安然無恙,他們卻不會有多少人能逃出來,而且江寧這邊會展開兵馬去搜捕他們。
林縛也知道如何去安慰他,看著他如木石的坐在那裡,示意周普給他包紮傷口。
這漢子肋下的刀傷不重,吳齊從背後一拳將他打昏也有分寸,周普給他包紮過傷口,林縛將隨身帶著充饑的幾塊麥餅跟些傷藥包好跟一把沒有記號的腰刀遞過去,說道:「我們便當壯士你是半途掙脫逃跑的。這攝山不大,藏不人,明天多半會有官兵來搜山……」
「你卻是不問我們因何刺殺奢飛虎?」那漢子問道。
「奢家這些年做的缺德事多得去了,我們管那麼多做什麼?」林縛心知此時沒有資格過深的涉入更深層次的鬥爭中去,他們手頭還有一堆麻煩等著解決,不想將太多的事情的攬到自己身上來,打斷這漢子的話,抱拳拱手,說道,「我們走了,你們多保重。」
那漢子也知道不能奢求林縛他們太多,默然無語的看著林縛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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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他們回到山溪邊,在趙虎他們看護下,奢家姑嫂二人都很安穩,沒有想著逃跑,林縛走過來,笑著說:「看來刺客是給甩掉了,我們這就護送夫人、小姐去江寧,免得夫人總是懷疑我們有什麼歹心。」
那少婦臉美艷得緊,眉頭卻微蹙著,似是在懷疑剛才給林縛他們帶進山林深的那個刺客的行蹤,林縛又說道:「那個刺客啊,大概過兩天屍體就給山裡豺狼吃食乾淨了……」
林縛有意讓奢家多焦急些時間,好分散城中以及奢家派出去追捕刺客的追兵,他們刻意穿過山林從攝山南麓離開,又繞過紫金山、秣陵湖,到南城的南薰門進城,直接將奢家姑嫂二人送到江東按察使司衙門裡,這時候天都已經黑了下來。
到按察使司衙門才知道晉安侯江寧進奏使在入城之前遇刺、隨行家眷又給刺客劫走,讓江寧城裡都鬧翻了天。江東按察使司、江寧府兵馬司都派出大批的巡騎出東城搜捕刺客以及尋找奢家姑嫂兩人,江東按察使司還派人去知會江寧守備將軍府,希望派出駐軍配合搜救。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不單單按察副使顧悟塵天黑之後仍守在按察使司衙門,就連按察使賈鵬羽也守在衙門裡等候進一步的消息。不要看晉安府江寧進奏使才是正六品的官銜,但是擔任晉安侯江寧進奏使的是晉安侯次子奢飛虎,被劫持走的是奢飛虎的嬌妻奢宋氏跟晉安侯的愛女奢明月,東南好不容易安穩下來,要是再起兵釁,這責任是他們這些三四品的地方大員擔不下來的。
顧悟塵得楊朴進來稟報說林縛他們在城外恰逢其會的將奢家姑嫂兩人救下來,興奮的說道:「快將他們帶進來,」又吩咐身旁的聽差,「快去稟報賈大人,就說人給我們救了回來。」他站到台階前看著林縛他們牽馬擁刀護送著奢家姑嫂兩人進來。
風燈高挑,映得院子門亮如白晝,奢家姑嫂二人擔驚受怕的給林縛他們牽著鼻子走了半天,花容慘淡,鬢斜發亂,錦衣襦裙也給劃破多處,但是在燈火的照耀下,美色沒有稍減,又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引誘得按察使司衙門裡留守的官吏以及武卒都走出來站到走廊里圍觀。
林縛這才朝奢家少婦笑道:「這裡便是江東按察使司衙門,夫人一顆心可是安下來了?」看見顧悟塵走出屋子站在台階前,忙過去作揖行禮,「林縛見過顧大人。林縛午後本與隨從出東城去拜訪秣陵知縣陳元亮大人,不曾想在東華門外遇到刺客行刺晉安侯江寧進奏使。林縛人寡力薄,其時十多名刺客一起追殺這位夫人跟這位小姐所乘的馬車,林縛不敢停留,救得人後,給刺客追殺著逃進攝山,躲過刺客又怕路上遇到官兵解釋不清楚,便索性將這位夫人跟小姐從南薰門進到按察使司衙門來,交給顧大人處置……」
「好,好,你還沒有進按察使司就立下奇功一件。」顧悟塵高興說道,心裡想只要林縛沒將這姑嫂二人留在城外過夜,救下人來就是大功一件,要是過夜了,這姑嫂二人的身子清白問題就解釋不清楚了。
林縛又給奢家姑嫂二人介紹顧悟塵:「顧大人是江東按察副使,夫人跟小姐有什麼委屈,盡可以找顧大人傾訴。」
奢明月瞪了林縛一眼,滿腹的委屈卻是說不出口,她跟二嫂的身子在馬車裡給這無賴摸了一遍,這委屈又怎麼跟外人說起?他們明明能更早將她們帶進城來交到奢家人手裡,卻偏偏從南城繞了一個大圈,繞到天將黑才進城,讓她們一路上都在擔心會不會遇到別有用心的歹人、身子清白能不能保住,他這時候卻輕輕一句「怕解釋不清楚」就將這一切揭過去。
那奢家少婦卻像將午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忘在腦後了,朝顧悟塵斂身施禮,輕柔說道:「妾身奢宋氏拜見顧大人,多幸這幾位義士費心搭救,妾身與小姑明月才能安然無恙的到江寧城中來,還請顧大人快快通知我家夫君晉安侯江寧進奏使奢飛虎,好讓妾身夫君好好答謝這幾位義士……」
「不必、不必,林某人的身牘已經在江東按察使司衙門內,雖說還沒有正式赴任,也算半隻腳踏進按察使司衙門了。今天路遇匪盜撥刀除之,實是林某份內之事……」林縛心想這娘們挺不簡單的,首先以身為餌吸引刺客的追趕,雖說在路上給他們嚇得夠嗆,到按察使司衙門裡轉眼就鎮定下來,倒是奢家小姑娘心裡還是有些怨恨不懂掩飾。
這時候江東按察使賈鵬羽接到稟報急沖沖的從正院走過來,看到奢家姑嫂二人安然無恙的站在院子里,鬆了一口氣的問顧悟塵:「有沒有派人去江寧府報信?」
「聽賈大人吩咐,我這便派人去報信,」顧悟塵笑盈盈的說道,讓楊釋拿他的手牌去江寧府衙門報信,又跟林縛說道,「晉安侯少侯爺他們在江寧府衙門等候迴音呢,你派個人跟楊釋一起去報信……」
說起來直接將奢家姑嫂二人用馬車送到江寧府衙門更方便,但是奢飛虎他們在江寧府衙門等候消息,明顯是看不起按察使司的搜救力量,無論是顧悟塵還是賈鵬羽都不會主動將人送到江寧府衙門的,而是要奢飛虎以及江寧府負責搜救的官員到按察使司來接人。
楊釋過去報信是報喜信,奢家自然要給報信之人打賞,顧悟塵才讓林縛派個人一起跟過去報信,也是要奢家跟江寧府衙門知道林縛他們才是立下大功之人。
顧悟塵吩咐楊朴:「你快去讓人準備一間靜室,請少夫人、奢小姐稍作休息等候少侯爺他們過來……」又親熱的拉過林縛的手給賈鵬羽介紹,「這便是我前些天跟賈大人推薦的林舉子,奢家二女便是林縛與家僕全力救下……」
林景中這才知道林縛為什麼要繞個大圈子擦著天黑才進城將人交到按察使司衙門來,除了折騰奢家外,還有就是折騰的動靜越大,越顯得他們救人的功勞之大,但是也需要一個有地位的人來替他們彰顯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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