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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灘登島的劇烈震動,使秦子檀從昏迷中醒來,痛不欲生,身上濕了一片,在下船時落到水裡,給護衛拿御下來的門板抬著,他無力抬起頭來,只知身邊混亂無比,喊殺聲時近時遠,有時候戰陣漸要給穿透之時,又堪堪的抵擋住。
門板傾斜起來,護衛簇擁著他爬坡登山,能看到東面明晃晃的紅艷朝陽如從海中新生,在金山雞東北面的北灘,海水如血,不知道是給朝陽映紅,還是給鮮血染紅——北灘上,江東左軍的甲卒雖然人數居少,不足千人,但則佔據絕對的優勢。要不是蘇庭瞻率一部精銳從側翼牽制,搶灘登島的北線主力非要給江東左軍千餘兵馬徹徹底底的殺得大敗不可。
北灘海域上的海戰已沒有什麼懸念,江東左軍舟師以三個船陣(一為陳華文所率的海虞鄉營),形成包圍圈。除了搶灘登陸擱淺在灘石上的戰船,其他戰船也看不到有從包圍圈逃出去可能——在江東左軍控制灘頭陣地後,這些戰船差不多都要成為他們的戰利品。
奢飛虎這時候才完全擺脫給追擊的危險,能夠收攏散兵,對北灘的崇城步營組織反擊,以便能使更多的搶灘將卒避開崇城步營的擊殺。
秦子檀剛醒來,還不清楚局勢,但是他想到一個關鍵的問題:帶上島的糧食能支撐幾天?
奢飛虎根本就沒有想到江東左軍的舟師會時機恰好的在北灘海域攔截,除了將卒隨身所攜帶的少量口糧,其他補給在船上,倉促之間根本就運不上岸。
藥物就更不用指望了,除了負傷的武官,受傷的普通士兵能不能捱過去,就要看自己命硬不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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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站在津海號的尾艙甲板上,望著北灘的戰場。
奢飛虎搶灘登島,便有棄船之意,遂能不顧地形、礁石近岸。
江東左軍則不行,林縛看到寇兵在北灘已經能形成有力的反擊之後,便傳令周同以建立穩固陣地為主,不得輕率進擊。
大局已定,以傷亡換傷亡的消耗戰就毫無意義,江東左軍也拼不起消耗。
後續以海鰍船撿平易處將更多的兵力以及戰車、高盾、拒馬、鐵荊棘棘等物送上灘頭,對北灘陣地進行加強——至少在大橫島局部戰場上,林縛能抽出絕對優勢的兵力,將殘寇封鎖在金雞山東麓密林里。
只要奢家在短期內組織不了能壓制靖海水營的船隊,就休想順順噹噹的將這些殘寇接走,林縛倒想看看這三千多人在荒山野島上能捱幾天。
看到大批因搶灘而碰礁損毀的寇船,林縛心痛得很,這些本該是江東左軍可以真接加強靖海水營的繳獲戰利,將這些船渡海拖到西沙島去修理是很困難的,看來要在大橫島再建一座修造船塢才行,讓人心疼的是銀子——不去考慮以後在嵊泗諸島建防線的事,林縛都懷疑這一系烈戰事打下來,他已經破產了。
這時候,李華文、元錦生、苗碩、梁成翼分乘兩艘船過來跟林縛匯合。
在江東左軍舟師的凌厲攻擊之下,寇兵除了攤灘逃命之外,在海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北灘及淺海里大量的寇屍給他們的震憾極大。
「恭賀林大人又獲大勝!」元錦生登船來拱手道賀道,「久聞林大人善戰之名,今日才見,果然名不虛傳。」
「寇兵無心戀戰罷了,這仗打得容易,」林縛哂然一笑,說道,「即便有功,也是諸將士奮勇拼來,我算哪門子名不虛傳?」
「寇兵若是在海上與林大人硬碰硬,林大人無非贏得稍微艱難一些罷了,寇兵卻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苗碩諂著臉湊過來笑道,「浙東局勢雖壞,林都監使卻是江東的定海神針,說不定浙東局勢還要林都監使去收拾呢!」
「哦!」林縛看了苗碩一眼,他這話的暗示也太明顯了,但是至陳塘驛慘敗後,梁氏實力大弱,鄭國公梁習、長鄉侯梁成沖都被迫交出兵權,使得梁太后在內廷的話語權大弱,要是梁太后在皇上面前推薦自己,這恐怕不能算是好事……
「這退上島的殘寇怕不下三千眾,林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李華文插言道。
李家與虞東僅隔著東江,但是內廷的水深,而陳明轍又是崇觀帝親點的天子門生,李家與虞東的關係就刻意的疏淡。
「還需要陳大人留三天,」林縛說道,「我欲在北灘頭建立營寨,將殘寇封鎖在金雞山東麓的密林里,北麓營壘需要加強,防止寇兵走小徑搶北麓營壘,接下來就是水磨工夫,金雞山林子的野物,不知道能供這些人吃幾天……」
陳華文也笑了起來。
龍山一敗,使浙東局勢大壞,奢家幾乎已經將叛旗舉過頭頂了,其棄陸走海,壓力都在東南沿海,陳華文昨日承擔的壓力不少。雖說到這時,整個局勢並沒有多大的改觀,但是看到奢家控制的東海寇精銳在江東左軍面前多少有些不堪一擊,令他陡然又恢復了信心。
陳華文笑道:「那我就替林大人守三天營堡,這也是貪江東左軍的功勞……」
林縛朝陳華文抱拳說道:「有勞了。」
元錦生、苗碩臉皮再厚,也說不定留下來錦上添花的話。
殘寇雖然還有三千餘眾,但倉促上岸之時,丟盔棄甲,沒有補給,根本不可能撼動江東左軍在北灘頭的陣地。這邊又有海虞鄉營相助,在東海寇南線主力或奢家精銳能抽身介入之前,大橫島的局勢大體就是如此了。
苗碩這時候有些後悔凌晨時過於吝嗇了,但是說出的話無法反悔,看到林縛也沒有留他們下來的意思,他們也只能怏怏不快的先回虞東去。
海戰贏得輕鬆,充當主力的第二水營幾乎沒有傷亡,林縛使趙青山即刻率第一營按照原計劃立時動身北上去長山島,他與第二水營及周同部留下來與海虞鄉營對付島上的殘寇。
這一戰殲俘寇兵近兩千人,東海寇北線主力就剩下三千多殘寇在這裡,北面再沒有大的威脅,林縛也不怕困守鶴城的兩千寇兵能逃到天上去。有騎營、親衛營、女營、崇城步營第一哨、第二哨以及三千餘鄉勇留守崇州足夠了,但是嵊泗諸島是將來爭取的焦點,林縛必須在此建立穩固的防線,將崇州保護在內線。
權宜之計是將秦承祖、寧則臣部都從長山島接來,先捱過眼前的艱難局面,再考慮整編的事情。嵊泗諸島在手,而東海寇的船隊還沒有悄然穿過嵊泗諸島的能力,側後的長山島地位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江東左軍兵力有限,暫時只能用兩三百鄉勇放在那裡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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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海鎮分水師、步營兩部,步營歸寧海鎮主將、寧海將軍孟義山統領,蕭濤遠則為六營水師都統領,名義上蕭濤遠亦受寧海將軍節制,但是駐地不在一處,蕭濤遠也不大看孟義山的臉色。
東海寇這次大侵以來,蕭百鳴、陳千虎部被林縛用計逼走軍山寨,蕭濤遠心裡憤恨,也無計可施。同樣的,沒有防守江口的壓力,蕭濤遠便先索性使全軍龜縮在暨陽保存實力。
昨日接到權次卿戰死龍山、浙東局勢崩壞的消息時,蕭濤遠還在兩個美妾的白嫩肚皮上白日宣淫,他也陡然覺得形勢緊張起來。
知道這次無論如何,寧海鎮水營都要頂上了,很可能會直接調入浙東境內作戰,他也下令動員,使六營水師都做好出發的準備,但在入夜之前接到岳冷秋從江寧傳來的令函,要他接令立即去江寧議事。
岳冷秋這道令函使人費解,浙東局勢崩壞,江東郡不能自顧自身,江寧兵部、江淮總督以及江東郡司諸位大人商議出什麼結論,下命令就是,偏要叫他這個帶兵的丘八去江寧跟著摻和,令蕭濤遠十分的費解。
雖然暨陽離江寧也不遠,但一來一去,也要一兩天的時間。局勢這麼危急,能耽擱得起這些時間嗎?
雖說岳冷秋的令函疑點重重,蕭濤遠也不疑有他,這段時間來,岳冷秋待他信任有加,給銀子、給船,又加官進爵,蕭濤遠也沒有道理去懷疑岳冷秋。蕭百鳴、陳千虎等人也不疑有詐,從信使嘴裡百般打聽,也的確是軍情緊迫,江寧諸人沒有主意,才召蕭濤遠等將領去江寧問策。
也是蕭濤遠命不該絕,他最龐愛的小妾當時得了熱病,在他動身之時,病情突然加緊,就跟中了魘似的,尋死覓活,眾人安撫不住,去稟報了蕭濤遠。
蕭濤遠從來就不是為國事而廢家事的人,便想拖一夜再動身也不妨礙什麼大事,便在暨陽留了一夜,待小妾病情緩解,才備了馬車前往江寧。
奢飛虎從長山島派出的信使要繞過江東左軍的封鎖,十四日午前才趕到暨陽,沒有見到蕭濤遠,卻見到蕭百鳴及蕭濤遠的長子蕭長澤。
蕭濤遠是在將出丹陽進江寧之前給蕭百鳴等人截住。
蕭濤遠不傻,奢飛虎、秦子檀還是猜測林縛與崇州童子案有關,他問清楚長山島的情況,便肯定崇州童子是落到林縛的手裡——他還不能肯定岳冷秋召他去江寧問策就是要殺他的陷阱,但是他此時絕不會再去江寧,浙東局勢崩壞,也就意味著奢家爭奪天下的機會很大,蕭濤遠幾乎不用什麼猶豫,就決定投奢家!打馬下令就要馳回暨陽將水營兵勇都拉過去。
「不能回暨陽!」蕭百鳴說道。
「為何?」蕭濤遠問道,「不將兵拉出來,大家跑到浙東喝西北風去?」
「林縛此人算無遺策,他動長山島這枚暗棋使東海寇上當,就應該知道我們能想明白一切,」蕭百鳴說道,「他與顧悟塵焉會一點都無布置,容我們將寧海鎮水營都拉走投奢家?」
「你說這次肯定是岳冷秋要殺我?」蕭濤遠問道。
「岳冷秋不敢保都尉,自然要殺都尉,」蕭百鳴說道,「都尉從暨陽動身之時,也應是江寧水營沿江而下之時。我出來時,與大公子就自作主張假借都尉的名義,命諸營分散往金湖、亭山、安吉、嘉善四縣進發……」
「好,好!」蕭濤遠說道。
「我們無法拉走所有的人,那樣目標太大,很容易給阻截,只能分地進發,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蕭百鳴說道,「我們直接走陸路去安吉。千虎率領去安吉的那路人馬,才是都尉的心血所在,也是能夠信任的。到了浙東之後,以都尉之能,還怕拉不出更大的隊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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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哨報告蕭濤遠的車隊突然掉頭南行,借辦案、提前帶兩百精騎來丹陽的楊朴便知給蕭濤遠起了警覺要逃,便要趙勤民帶上顧悟塵的密函去見丹陽知府,要丹陽派兵協拿,他直接帶著緝騎精銳,出城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