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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有半年之久,八月初才挖基築造的崇州新城,到初冬的十月下旬,臨江的城牆已經築有近一丈高,橫亘在紫琅山東麓,與峙立江水淺灘中的軍山峰巒相壘。
船行江上,人站船頭遠望去,還未最終築成的新崇城已有幾分雄城氣概。
崇城臨江,雖依山麓,但地多為淤沙所積之土,築城難在築基,挖去浮土,鋪以大量的青條石為基,才在其上夯三合土為牆芯、砌覆青磚包裹——同樣的銀子,換在其他地方能築周兩千步的大城,新崇城建成後,周長才一千二百步,城牆也只計劃造到一丈五尺高。
新崇城放在普遍不重視築城的江淮大城,也遠遠算不上什麼大城。
單獨去看崇城,的確算不上什麼雄城,但崇城之險不在城中,而在紫琅山。
奢家以廣教寺為掩護,經營紫琅山已有好幾年的時間,有意將紫琅山打造成支援其舟師佔據江口甚至進襲江寧的軍事據點。
奢家不僅在南崖開鑿碼頭、建秘倉,東麓、北麓以及山頂禪院都建得堅固異常,有如塞堡。又辟山道勾連上下,築山門實為隘口以守險道,緩坡則削土覆磚以為陡崖,除東北麓之外,絕敵攀緣登山之道。
林縛剿滅廣教寺僧寇之後,在原有基礎上,更是不加遮掩的要將紫琅山進一步改造山城重塞防禦體系。
在北麓、東麓、南崖碼頭以及東南坡、東北坡以及山頂形成三重防禦塞堡,內線開闢相對較平穩的鋪石坡道相接,以便兵力在內線快速運動,實現諸塞堡間的相互支援,道險處築隘關,或削坡包磚為城牆,或造障牆。
千餘精銳駐守,便足以將千軍萬馬擋在山下,為新崇城最堅實可靠的西側屏障。
崇城與紫琅山城相依,還不是林縛崇州綜合大防禦體系的完整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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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林縛率靖海第一水營押解近三千戰俘返回崇州,在崇城的林夢得、秦承祖、孫敬堂、孫敬軒、胡致庸、胡致誠、李書義、李書堂等人到觀音灘相迎,吳梅久借病還鄉休養,人已經離開崇州。
林縛一回崇州,趙青山率靖海第一水營進駐軍山寨,林縛則讓大家陪他登上軍山。
軍山與紫琅山相對,獨立江中,露出江面之上的山體佔地約三百餘畝,比紫琅山略高,實測三十五丈四尺高。
放眼神州大地,軍山實在算不上什麼雄山峻岭,然而在積淤成陸的江海之角,軍山與紫琅山的地勢又顯得額外的險要。由於其形似象,早年稱象山,遠在秦時,秦王就在軍山駐軍守險以塞江口,遂名軍山。
東海寇成患,崇州縣就在軍山依山勢建水寨駐兵防寇侵犯;兩年前,正式成為寧海鎮水營的駐營。蕭濤遠亦有經營軍山之意,駐以親信精銳,兩年來所得軍資多半投到此地,軍山水寨得到進一步的改建、擴建。
以鎮軍編製論,軍山寨內港可泊三營舟師,是揚子江下游除暨陽外最重要的一處營塢。
有傅青河率重兵鎮守嵊泗外線,西沙島就無需專門駐守重軍,趙青山率靖海第一水營直接進駐軍山寨,直接以軍山寨為駐營,觀音灘以及東側的港口都可以轉為民用,收受厘金,以實軍資。
「軍山寨的格局還是太小,」林縛站在軍山崖頭指著山下的江面,專門對老工官葛福說道,「我來崇州之初,就想要在兩山之間築一道攔江大壩,使兩山相接,這時候江水正淺,我想可以動手做這件事了,又輪到老工官大顯身手了……」
老工官葛福手捋頷白須呵呵而笑。
他修正後的計劃是造兩道攔江石壩,一道石壩從軍山北麓陡峙與崇城南牆直接相接,一道石壩連接軍山西麓岬石與紫琅山南崖,徹底的將軍山與紫琅山、崇城的地勢勾連在一起。
軍山西北麓與紫琅南崖的懸崖陡壁夾峙,在石壩上築牆,則能形成擁有千畝水域的駐軍港城,可泊數百艘戰船,規模是當前軍山寨的十倍不止。
攔江石壩以東,夾於崇城南城牆與軍山東北麓的水面也有五六百畝之廣,可以作為停泊商民船的外港使用,在崇城東門外發展江市。
包括新崇城、紫琅山三重塞堡以及軍山港城在內,依山劃江,才是林縛為崇州所規劃的完整水陸城防體系構想,如此才能將制海權的思想融入其中。
崇州將來的格局,遠非周一千二百步的新崇城所能體現。
孫敬軒、孫敬堂、胡致庸、胡致誠、李書義、李書堂等人聽了都精神大振,他們都是清楚全盤計劃的。
浙東局勢雖然崩壞,但是江東左軍在北線一系列的勝利,使林縛在崇州的地位徹底穩固下來,也許崇州諸人對局勢走向都相當樂觀。
多日來,不僅崇州當地聽不到反對林縛的聲音,大家也都能肯定上至郡司、朝廷也離不開林縛率江東左軍鎮守江海門戶——這才是林縛從容經營崇州最根本的基礎。有此基礎,其他的因難都是暫時的。
林夢得臉上有苦色,他一向認為,比起雄奇偉峻之構想,手裡的銀子才是最堅實的基礎。
由不得林夢得心痛,林縛轉頭就對他說道:「我打算將戰俘都編入工輜營,鶴城寇兵降後,工輜營的規模將擴大至八千人,補給按輔兵降一等供應,暫不計餉資,我打算讓敬堂領工輜營,但是更大的壓力是在你肩上……」
「我能說什麼,總不能挖坑填之。」林夢得無奈說道。
「……」林縛笑了笑,不理會林夢得的怨念,跟孫敬堂說道,「一軍得以豎立,必以基層武官為骨架,這也是我在崇州建戰訓識字班的原緣。將作為骨架的基層武官都抽出來另外監押,普通的晉安老卒對奢家或許還有依念之情,但也有限。我從各營抽旗頭、伍正百餘人給你,補入工輜營為都卒長,以為工輜營的立軍骨架。但是你要記住幾點,對這些戰俘可使勞役改造之,但不得輕慢、侮辱之。你對各都卒長也要循循善導,不要在工輜營搞對立。願為崇州效力者,做工役積極不怠慢,需獎賞之,可拔擢為伍正、旗頭以為表率。立軍與改造戰俘的道理沒有絕對的隔闔,饅頭與大棒爾——工輜營築塞修路之餘,簡單操訓也不能停,日常之時,需多宣揚奢家之惡、崇州之優待。這些戰俘用好了,另有奇效。」
孫敬堂點頭應承,神情卻頗為凝重,不覺得他要承擔的擔子比林夢得輕。
若能順利使困守鶴城的兩千寇兵棄械投降,工輜營要接管的戰俘將達到七千餘人,超過江東左軍擴編後的戰卒兵額。
這些戰俘時,有部分是江東、兩浙出身的海盜,更多的是忠於奢家的晉安老卒。
立國之初,東閩可以說是蠻荒之地,才立晉安、建安、泉州三府,八姓入閩後,才使得東閩在兩百餘年時間裡得到真正的開發,所以八姓在東閩的影響力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
換成李卓只怕也不敢將七八千戰俘集中起來當作苦役使用,萬一出亂子,將是大亂子,很難收拾。但對底子極薄的江東左軍來說,這麼多的廉價青壯勞力,又不能不用,編入工輜營也許是最好的手段。
一是能以軍隊的嚴格手段集中管制,二則工輜營多隨駐軍運動,若是生亂,能夠及時調駐軍鎮壓。至於林縛所說的奇效,孫敬堂這時還不管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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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山下來,林縛就乘船直接到東衙,並沒有時間急著上山去。
由於吳梅久告病不出,而戰事也剛剛進入相持階段,崇州縣諸多事務還都集中在東衙署理。
外線戰事如火如塗,崇州秋糧徵收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此時已經順利完成。
減免丁稅以及各種人頭攤派,崇州縣少了一大塊損失,但是半年以來的清查田畝,使得崇州入籍田畝數激增近五十萬畝,達到二百萬畝,這一塊能增加很多的收入。
但是等秋糧徵收上來之後,田賦收入還是遠遠超乎之前的預測以及大家的想像。征糧及折賦銀以米糧計總數達到十八萬石——今年夏秋時澇災比往年要嚴重,而此前崇州縣正常年份的田賦丁稅年總收入也只有七八萬石。
清查田畝,打壓隱戶、隱田的地方鄉豪勢力是重要因素,四月崇城被屠,舊有官吏一空,補選官吏都能盡職任事,極少貪鄙從中盤剝是一個因素——歸結到一點,就是林縛將控制崇州的觸手已經深入到崇州的每一個角落。
除了秋糧正賦之外,以運鹽河、西山河等崇州境內主要河流為中心的公田清查也基本結束,查得公田二十四萬畝。
這些公田雖絕大多數均為易澇廢地,罰租賦以下田計,但是累租以年收成的三成計算,累計罰征五年,也得米糧及折賦銀共計三十六萬石——那些侵佔公田的崇州大戶這次算是給徹底的狠狠的抽了一次血。
江東左軍在軍事上所獲得的巨大勝利,也壓制了崇州境內以及郡司可能跳出來的反對聲音。
此外最大的一塊就是屯田及公田的田租收入,林縛率江東左軍進駐崇州,通過徹查通匪案,清查僧院寄田,使崇州入籍田畝大增的同時,也獲得大量直接歸屬江東左軍的屯田。
這些屯田加上清查出來的公田總數超過四十萬畝。這些田雖說以薄產的中、下畝為主,林縛在崇州開展的減租、減賦運動,又使收租比例降至三成,但這一塊也鑿鑿實實的為江東左軍提供近十二萬石的秋糧收入。
普通官吏只知崇州秋糧正賦為十八萬石,就已經瞠目結舌,而林夢得、孫敬堂、孫敬軒、胡致誠、胡致庸、李書義、李書堂等少數人卻清楚這次秋糧徵收的實際入倉數達到六十六萬石——換作別人知道這數,怕是舌頭都要嚇掉了。
即使把罰賦部分扣除,秋糧收入也達到三十萬石,加入夏糧,崇州縣一年租賦收入將超過四十五萬石糧,折銀超過二十萬兩。
加上江東左軍在崇州的其他產業,以一縣之地供養一萬精銳還將綽綽有餘。
林縛對這樣的結果並不覺得意外。
東閩多地,有「九山一地」之說,奢家最鼎盛時,控制東閩大部分土地,若以良田計,實際還不如海陵一府很多——奢家能供養十萬精銳在東閩跟李卓相持了十年。
拿奢家經營東閩的標準來計算崇州的潛力才是適宜的,關鍵是要有能力將崇州的潛力挖出來,不使稅源流入鄉豪大戶以及貪鄙的官吏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