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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北岸兵敗如山傾,岳冷秋欲哭無淚。
他小心謹慎半輩子,真真的沒想到會在這時馬失前蹄,將手裡的籌碼輸了個乾淨,還篤明的性命搭了進去。
林縛密函明示要池州全力在北岸防備奢家渡江,他竟然搖擺遲疑不定,完全沒有防備到奢家垂死掙扎之時的反噬會是如此的凶烈。
岳冷秋心頭絞痛有如刀割,鄧愈也是神色黯然。
北岸以及江面上的兩路大潰,南岸雖還有兩萬兵馬,但士氣低落,已經沒有從東翼進逼彭澤的可能,鄧愈與岳峙率部緩緩退下,還要防備彭澤之敵趁勝殺出。
夜幕降臨,北岸敵軍還在執火追殺潰兵,樅陽城也在入夜後不久失守。
陳韓三殺得性起,率本部千餘騎兵直逼宜城。好在曹子昂在廬州得信及時,孫壯率騎兵及時從廬江殺出,將進逼宜城的敵兵殺退,保住北岸宜城、潛山兩縣未失。
池州軍大潰,淮山南麓的局勢陡然危急起來,而淮東軍在廬州的駐兵也十分有限,包括新編的騎營第三旅在內,廬州駐兵僅萬人左右。
一勝一負,對敵我雙方的士氣影響甚深,江州水軍士氣如虹,靖海第三水營還要硬著頭皮倉促逆流而上戰之,就為不智了。
為避免整個江寧西側的防線有崩潰之虞,負責廬州軍政的曹子昂,也只能命令原先計划進逼江州的靖海第三水營往北岸宜城、廬江靠攏,先確保廬州防線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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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家在江州附近困獸猶鬥、斗得漂亮,在上饒卻難起死回生。
陳漬率部在蓮池峰南麓的防陣堅如磐石,奢飛熊發起的一次次絕命衝擊,都給無情的粉碎。到二十五日,連下三日的雨勢已休,蓮池峰南麓的泥濘之地已成血紅之色。
「少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施和金苦勸道。
連下三天大雨,雖極大阻擋淮東軍主力從陸路追擊,但運兵船又從上游運了萬餘精銳,填入南北兩岸的花亭隘及蓮池峰,徹底封死浙閩軍東線主力的西逃之路。
如今,周普率騎營從後面緩緩往奢飛熊殘部逼來,相距不過二十餘里。
奢飛熊殘部此時除了分散往南逃入深山老林之中,再沒有其他選擇。
「咳,咳!」奢飛熊狠命咳嗽了兩下,吐出一口血痰來,此前沖陣中,他給一枚石彈砸中左肩稍下的部位,肩骨給打得粉碎,僅倖免未死,卧在抬榻之上,身子已經沒法動彈。
「施兄聽令。」奢飛熊以兄相喚,叫施和金聽令。
「少帥!」
「我命不久矣,也沒有力氣從數百里山嶺間穿過走到邵武去。我要是跟你們走,只是累贅,害了大家。奢家男兒或生或死,何時當過別人的累贅?」奢飛熊說一句話就要喘一口氣,費力的說道,「你護奢焦去邵武。你們守住邵武,要叫大家曉得,奢家非是沒有起死復生的機會,叫大家莫要失了希望。我留在這裡,或許還能拖住淮東軍一天,也能給你們、給江州多贏得一些時間……」
奢飛熊、施和金見沖不過蓮池峰,便率殘部往東南撤退,正停通往武夷山深處的一條溪水道前。
沿溪南下,只是通往武夷山深處,沒有道路能直接通往杉關、邵武。不過,只要跟淮東軍脫離接觸,歷經艱苦,還是能分散逃往閩北的。
糧草已盡,有數百里嶺山要翻越才能逃往閩北,不要說傷卒了,便是手足完好之人,也是異常的艱難,沿途還不曉得會不會受到山寨的襲擊跟攔截。
傷卒都不能隨行成為累贅,奢飛熊命令施和金及次子奢焦將他與傷卒都棄下從小徑往武夷山深處逃去,再尋機逃去邵武。
奢焦伏地慟哭,心神大亂,施和金心有不忍,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奢飛熊用盡最後的力氣,厲聲說道:「你們要抗命不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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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普率騎趕至之時,施和金與奢焦率殘部逃入武夷山深處,雨溪道口給奢飛熊率留下來充當死士的傷卒堵住。
只是奢飛熊所部箭矢已盡,也無力整飭營壘,約兩千傷卒在一座斜坡前列陣,斷肢殘臂者不計其數,擁著奢飛熊的戰旗,在斜陽之下飄揚。
淮東軍在正面以步騎結陣,展開強攻之勢。
敖滄海乘馬趕來,望著箭絕糧盡的殘敵,驅馬到陣前,沉聲喝道:「奢飛熊,你若跪降,繞你不死又何妨?」
敖滄海與奢家有血海深仇,周普反而袖手躲在一旁看好戲,久久不見敵陣有回應,敖滄海下令驅甲騎踐踏敵陣。
敵軍箭矢已盡,奢飛熊所部到最後差不多糧食也盡,傷卒斷糧已有兩天,除了簡陋的拒馬外,沒有別的防禦。
這樣的防陣,在淮東步騎沖陣面前,根本形不成障礙;一次衝鋒,即將敵陣沖透。
奢飛熊半身已殘,失去自盡之力。
他本欲叫護衛助他自盡,以免受淮東所辱,但淮東軍這邊已從俘兵嘴裡知道奢飛熊重創在身,無數將卒盯著奢飛熊要擒活口,焉容他輕易死去?
沖陣時,專有一隊甲騎直奔奢飛熊所在陣心而來,將身邊數十護衛誅殺乾淨,捉住滾落到泥坑一身污穢的奢飛熊,邀功的送到敖滄海面前。
敖滄海下馬來,看到奢飛熊眼如死灰,不言不語,長嘆一聲,也沒有折辱他的興趣,抓住他散開一半的髮髻,拔刀割斷他的喉管,扔到地上,吩咐左右:「將叛首頭顱傳示諸軍,以揚軍威!敵營將以上,殺無赦,余者降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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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深夜,雨停之後,信江之畔就尤其的清靜,林縛在上饒城裡,還不知道池州軍潰敗的消息。
淮東軍主力兵馬,崇城軍、長山軍所屬劉振之、張季恆、張苟、唐復觀、陳漬、孫文耀諸部,都順利通過淹地,進入信江中游地區。
其中陳漬、張苟所部以及騎營第一旅部分騎兵在南岸,以追殲奢飛熊殘部,張季恆與粟品孝峙守花亭隘,封住橫峰之敵的西逃之路,劉振之、唐復觀、孫文耀等部則由周同統帥,從上饒西進,徐徐往橫峰進逼。在橫峰,浙閩軍尚有兩萬五六千殘兵未降。
夜已深,燈燭將殘,林縛猶在燈下坐著閱看公函,傅青河、高宗庭也陪著不去休息。
宋佳推門進來,說道:「奢飛熊已在陣前問斬,其殘部營將以上盡誅,除一千五百餘殘卒投降外,大約有兩千人逃入武夷山中,滄海將軍在岸請示如何處置?」
「叫敖滄海去花亭隘,先率張季恆部北上,與贛東先遣軍匯合,收復贛東諸城;陳漬率部在南岸就地休整,著張苟率部繼續西進,在收復撫州後南下打杉關,可沿路抵抗軍勢力,可擇其精銳予以收編,與趙青山夾攻閩北,不能叫閩北之敵有喘息之機。」林縛說道。
陳漬所部兩次追擊、攔截敵兵,傷亡很大,需要休整、補充新的戰力,才能避免戰力下滑。
兩千殘敵逃入武夷山,最終還是要南逃到杉關、邵武去,其在深山之中沒有糧草,還要翻山越嶺,不會比張苟所部收復撫州之後再南擊杉關會快。
閩東戰事之後,奢家撤到閩江上游的兵馬約有三萬眾,但奢家為守上饒,先後兩次從閩北抽調精銳北上,如今奢家守閩北的兵馬不會超過兩萬人。
趙青山在晉安府最多能有三萬兵馬沿閩江西進去打建安,林縛叫張苟率部一萬兩千精銳,從撫州南下打邵武、杉關。以四萬兵力夾攻閩北,在兵力上已經佔據絕對的優勢。另外,贛南的抵抗軍勢力,林縛也是要收編的,不會使之脫離掌握,成為江西新的隱患。
這些事之前都有討論,林縛隨口下令,也不與傅青河、高宗庭再討論。
「滄海在南岸定下調子,對頑守橫山之敵,我看是不是也以此為例?」傅青河建議道。
「奢家軍將多是用軍功換來的,而軍功無非是沾著江南百姓跟將卒的血,營將以上縛往江寧送審,余者降則赦,」林縛說道,「派人去跟周同說這事。這邊辛苦一些,將要誅殺的敵將及官員名單詳細的列寫下來,叫周同用拋石弩打入橫峰城裡;敵軍不亂,三天後攻城。」
尚有兩萬五六千殘敵給圍在橫峰城裡,營將以上的將領差不多有六七十人,這些都是不能寬赦的戰爭犯——林縛雖無滅人家、滅人族的嗜好,但從奢家而亂東南的浙閩軍主要將領雙手沾染的鮮血太多,造成的血仇太深,已無可恕餘地。
「倒是不知江州那邊情形如何?」高宗庭說道,「贛州之敵已於昨日北撤,想來奢文庄不會等兵力都撤到江州之後再渡江,要是岳冷秋在北岸稍有遲疑,情形還真難說……」
「岳冷秋何時肯沒有保留的信任於我?」林縛微微而笑,說道,「奢文庄有決心將東線兵馬都斷臂放棄,怕是沒有機會阻其北上!」
為打穿奢家在上饒的防線,林縛將崇城軍、長山軍都南調參戰,在廬州、弋江的駐兵以水營為主,陸上戰力十分有限,尚不足萬。能不能封住奢家北渡之路,林縛也只能依賴於池州與荊湖。
而池州、荊湖,跟淮東是面和心不和,局勢發展如此之急促,封堵奢家北渡的機會就那麼一線,林縛並不奢望岳冷秋能把握,不過林縛這時候也沒有想到岳冷秋會敗得這麼慘。
奢家在江州的殘部渡江北逃之後,雖說江西大局已定,但還有很多事情要收拾,淮東軍主力一時還無法抽調北上。
一是橫峰之敵要儘快解決掉,另外奢家在閩北還有一部殘軍要殲滅,以及在袁州的黃秉蒿、陳子壽的問題也很頭疼。奢家在江州的殘部渡江北逃之後,胡文穆在鄂州的兵馬東進取江州也是易於反掌,林縛還要頭疼怎麼逼胡文穆將江州交出來。
好吧,一堆頭痛的事情等在前面要一一解決,林縛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與傅青河、高宗庭說道:「你們先去休息吧,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今天解決掉的……」挨著傅青河、高宗庭離開,林縛痛苦的呻吟了一聲,躺下來,枕到宋佳豐腴、修長的大腿上,說道,「唉,一定要裝病休養兩天,要不你陪我一起裝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