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記得快些去尋我,要不然我就回來找你了。」
華戎舟留下這句話,就翻身上了馬,背過身後自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勾起。
本來他是不願意離開華淺的,可是聽她說了那句話自己才改變了心意,她說,那是我們以後生活的地方。
我們,生活……
多麼美好的詞啊,想想就忍不住讓人嘴角上揚。
自己努力了這麼久,終於能留在她身邊。
當初被抓進牢獄後,他激怒獄卒得了一頓鞭子,畢竟他的過去確實不堪,怕她責怪就先自我懲罰一頓,小心翼翼的想要博得她心軟。
而華淺果然是願意護著他,在牢獄門口對他伸手說「我來接你回去」的畫面,是他過去人生里最美好的光景。
帶著這種期待的心情,華戎舟日夜兼程行了八天,才到了華淺說的那個江南小鎮,這裡風景的確怡人,是個歸隱的好地方。
隨便尋了處客棧,就開始匆匆打聽著當地的房屋住處。
一連看了許多個都不滿意。
這個宅子不行,她向來喜歡安靜,這周圍的鄰居都太吵了。
這個宅子也不行,她閑來無事喜歡擺弄花草,這個院子太過偏僻,恐怕花草都難養活。
這個宅子還是不行,她喜歡吃水果卻又嫌棄別人買的不夠新鮮,所以最好找一個帶後院的宅子,可以種些她喜歡吃的果樹。
看了一個又一個的宅子,感覺哪一個都會有些委屈她。
尋了四五天又看了一處宅子,這個宅子的後院有顆參天大樹,華戎舟翻身躍了上去,愜意的在樹枝上躺了下來。
這棵樹倒是不錯,方便遮陰乘涼。她總是喜歡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發獃,到時候可以給她在樹下綁個鞦韆,定會比躺椅舒服。
那就這裡吧。
華戎舟睜開了眼,棕色的眼眸如同一個狐狸一般透著狡黠的光。也該回去給她去個信了,就說找好房子了,讓她趕緊來。
回客棧的路上,看到路邊有賣炒栗子的,想起那日華淺問自己要不要吃的模樣,他忍不住走了過去:「給我來一斤。」
賣栗子的小販一邊手腳麻利的裝著,一邊時不時偷瞄著他面前的人,這人怎麼好像沒有見過,生的可真是好看。
察覺到小販不加掩飾的視線,華戎舟眉頭一皺,眼裡透出了些殺氣。他自小就因為相貌受到過無數不懷好意的目光,因此對這種目光最為敏感,也異常厭惡別人打量的視線。除了華淺,誰多看自己一眼,他都感覺渾身難受。
小販嚇得手一抖,哆哆嗦嗦的把裝好的栗子遞了過來。
華戎舟丟下了一塊銀子就離開了,不能動手,她向來不喜歡無事生非的人。
到了居住的客棧,正欲上樓耳邊傳來了大堂里的閑聊聲,那個名字讓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王兄可聽說了京城裡華相的事情了嗎?」幾個讀書人模樣的圍坐在一桌閑聊著。
一個長臉書生馬上接腔:「怎麼會沒聽說呢?好好的一個宰相府,說倒就倒了。」
「據說華相還是被他養的女兒給揭了老底,要我說,那個什麼華大小姐可真是心狠啊,好歹是自己的父親,竟然不留半分情面。」第一個開口的書生唏噓不已。
「你懂什麼,人家華小姐那是深明大義才會大義滅親,這換成尋常女子誰敢啊?我聽說她還求旨代父受過……」第三個書生插嘴進來。
「還有此事?如此說來那華小姐可真是讓我等都自愧不如啊……」
……
書生討論的聲音不止,全然沒注意到樓梯間停了個俊美少年。
手裡的紙袋被捏破,栗子露出來沿著樓梯滾落一地。
原來華淺騙了他,他還信以為真滿心歡喜的四處看房子。
華戎舟最終抬步快速上了樓梯,進了房間拿起包裹就出發。
這江南離得太遠,京城裡的消息傳過來總是會晚上十天左右,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自己不在她身邊,她如今定是孤立無援,連個幫手都沒有。
一開門,門外卻有了一人,這個身影不算太陌生,他們還曾交過手。
伍朔漠緩緩抬起頭,薄唇微張:「不好意思,受人所託,現在不能讓你離開。」
御書房外,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跑過來,太過著急還跌了一腳。
高禹一臉嫌棄的扶起他教訓道:「小兔崽子,給你說了多少次了,遇事穩重些。」
這個摔倒的小太監叫宋安,是高禹新收的徒弟,見人比較實誠,手腳也快,便有心培養收在身邊。不過到底是年紀小沒見過世面,上次慌慌張張在御前摔了一跤,如今又摔在了門前。
宋安結結巴巴的說:「師…師傅,皇…皇上…他…他……」
高禹一巴掌拍打了宋安頭上:「會不會好好說話。」
「皇上在裡面嗎?」
宋安終於流利的說出了一句話。
高禹撇了他一眼。才開口:「皇上昨日飲了些酒,方才下了朝頭疼,如今還歇著呢,有什麼事等皇上醒了再說。」
宋安這次不結巴了:「可是師傅,我方才瞧見太后娘娘往……那位宮裡去了。」
高禹臉色瞬間煞白,轉身就往房間里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太過驚慌,他也腳下一滑,幸得宋安扶持才沒有倒地。
方才還說我不穩重呢。
宋安心裡默默腹誹道,接下來他就看到了一個更加不穩重的身影。
高禹剛進去片刻,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就在宋安面前一閃而過,宋安還沒來得及跪拜,就沒了人影,只看到自己師傅拿著靴子,跌跌撞撞的跟了出來。
皇宮西南角走了水,火焰燒紅了半邊天。
仲溪午趕到時只看到了熊熊烈火下的斷壁殘垣,火光也映紅了他的眼眶。
他仿若不知,抬步繼續向裡面走,緊跟他身後的高禹見此趕緊上去扯住他的衣角,跪在地上開口:「皇上,這火勢太大,可是進不得人啊!」
仲溪午仿若沒有聽到,高禹只得緊緊拉住他的衣角才能止了他的腳步。仲溪午轉身就是一腳踹到了高禹肩上,疼的高禹呲牙咧嘴卻還不敢放手。
一直在暗處的林江見此也出現了,他擋在仲溪午面前跪下:「皇上,卑職方才已查探過,這屋裡已經沒有……活人了。」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劈里啪啦的木頭燃燒聲音,仲溪午僵在門外,不再往裡面闖,只是手上的纏繞的紗布,慢慢在變紅。
許久之後,聽到他的聲音響起,帶著讓人喘不過來氣的壓抑:「陳淵呢?你的副使去了哪裡?」
林江頭拄地開口,卻是沒有直接回答:「太后娘娘剛走。」
太后若想調開一人,自然輕而易舉,畢竟仲溪午可是從來不曾防備過她。他以為太后如同他一樣,喜歡著華淺,所以定不會對她出手。然而,他錯了。原來在這個後宮裡,只有他一人想要華淺平安。
見仲溪午一動不動,高禹才小心翼翼的鬆開了手,拿著靴子給仲溪午穿上,然後就見他轉身離開。
太后宮裡,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當的?怎麼能讓皇上衣衫不整的跑出來?再偷懶哀家要了你們的腦袋。」太后拍了拍桌子,怒聲呵斥,太后的威嚴彰顯無遺。
一片求饒告罪聲響起,卻沒能壓下仲溪午清冷的嗓音:「母后為什麼要這樣做?」
太后面色不改:「奴才服侍不當,哀家還不能責罰了?」
仲溪午眼眶的紅還未褪去:「母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這些時日以來,他費盡心思的護著華淺,為她擋下了戚家的施壓,同時也不讓後宮任何妃嬪去打擾她。然而他唯一相信的,唯一沒有防備的人,卻在背後給了他一刀。
兩人僵持了許久,嚇得一屋的奴才大氣都不敢出,最後太后抬了抬手,他們才如釋重負的逃一樣出了宮殿。
只到剩了兩人時,太后才開口:「我是為你好。」
這一句熟悉的話語刺入仲溪午的耳朵里,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無數次打著這個名義行事時,華淺她會有多無力。
我是為你好。
這種說辭讓人連反駁都顯得蒼白,這種無力感簡直能逼瘋一個人。
「哈哈……」
仲溪午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自己都無法直著身子站立了。
最後他抬起了頭,轉身向外走去,太后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皇上……」
語氣裡帶著幾分疼惜的規勸。
仲溪午腳步未停,一邊走一邊說,像是自言自語,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母后,我只是想要一個人,為什麼就不能如我所願呢?」
「因為你是皇帝。」太后的聲音飄過來,威嚴的語氣里好似有了几絲顫音。
所以沒有任性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