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原北漢國人,少年時因家仇投軍,果敢勇毅尤勝英傑,積功至北郡司總哨,素為屬下愛重,沁州戰中身世泄露,乃知為鳳儀聞氏弟子,楚鄉侯不以為忤,用其總領軍中斥候,屢立功勛。
——《雍史-澄侯列傳》
走出艙房,春日明媚的陽光讓蘇青不禁微微閉了閉眼睛,重見天日的喜悅讓她忍不住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不遠處傳來急促的呼吸聲,蘇青抬目看去,只見呼延壽站在那裡手足無措,望著自己欲言又止,一個剛猛威武的大漢卻是十分局促不安的模樣。蘇青心中一動,她久歷風塵,知道呼延壽是對自己動了心,這時如月低聲對她說道:「小姐,那日就是呼延將軍親手將你抱回船上的。」
蘇青雖然是鐵石心腸,也不由面上一紅,想起那日自己最軟弱之時朦朧中感覺到的溫暖懷抱,原來就是此人,心中生出暖意,但是轉念一想,蘇青神色卻是變得冷肅。雖然名義上呼延壽只是三品將軍,而且實權尚不如自己,但是身為虎齎衛副統領,又被皇上派來保護楚鄉侯,此人前途無量,而自己雖然軍中地位頗高,但畢竟只是司聞曹所屬。而且如今自己的秘密被揭破,就是皇上念著自己的功勞不予追究,但是削去軍職也是很可能的,這些自己倒不在意,若是能夠見到北漢覆亡,就是自己前途盡毀也沒有什麼關係,可是若是因為自己拖累他人就不好了,自己和此人絕無可能。
心中想到這些,蘇青冷冷道:「多謝呼延將軍照拂之恩,末將就要回軍中去了,後會有期。」
呼延壽見蘇青神色冰寒,滿腔熱情幾乎都被凍徹,但是他想起數日前的情景,卻仍是心動不已,那一日,他親眼見到了這個女子最堅強和最脆弱的面貌,那種強烈的衝激讓他至今仍然不能忘懷,但是轉念一想,蘇青不僅相貌清艷,而且武功高強,又是才能卓著,自己不過是一個禁軍統領,如何能夠配得上這樣的奇女子,終於在蘇青冷淡的目光下退了一步,強忍心中傾慕道:「兵危戰凶,蘇將軍前途珍重。」蘇青淡淡一笑,道:「多謝將軍好意,蘇青自會珍惜性命。」
由軍中小船送到沁水岸邊,那裡正有蘇青的屬下焦急的等待著,見到蘇青上岸,他們同時下拜道:「屬下叩見將軍。」蘇青見他們個個神情肅穆中隱隱帶著喜悅,知道這些下屬對自己並未生出疏離之心,但是她卻不願流露出脆弱的情緒,只是冷冷道:「去安澤。」說罷接過他們遞過的馬韁,一馬當先沖了出去。那些斥候秘諜相視以目,都是十分歡喜,對他們來說,蘇青的身份來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女子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多年,這種袍澤之情才是他們最重視的東西,更何況蘇青的才能本領讓他們打從心裡佩服呢。
站在樓船舷窗前,我含笑看著下面發生的事情,道:「小順子,你也和蘇青叫過手,為什麼沒有發覺他和聞紫煙的關係?」
小順子沉默了片刻,道:「這件事奴才早已經看出了端倪,蘇青的劍術承襲聞紫煙,而聞紫煙的劍術和鳳儀門眾人其實有很多不同,更加辛辣無情,少了許多花哨的招式,不過奴才想聞紫煙此人剛毅果決,蘇青個性和聞紫煙有許多相似,應該不會和那些鳳儀門中人同流合污,因此奴才沒有揭破此事。」
我笑道:「你是擔心我斬草除根么?」
小順子冷冷道:「斬草除根公子大概是不會做的,可是利用人利用個徹底,卻是公子的本事,蘇將軍不是那種可以被利用欺瞞的人,奴才不想公子和她結下深仇,所以沒有拆穿此事。」
我不由有些赧然,小順子真是看透了我的為人,若是在此之前我知道了蘇青的身份,一定會把她派到南楚去,現在我正覺得在南楚的控制有些不夠嚴密,而且大概會欺瞞她很多事情,這是我用人的習慣,除了我的嫡系之外,其他的人我是不喜歡全盤托出的,可是如今蘇青在這種情況,卻讓我只能在重用她和將她解職選擇其一。
對我來說,蘇青的忠誠沒有疑問,而且她在秘諜中威望極高,對那些下面的將士來說,朝廷中的爭權奪利實際上是一件比較遙遠的事情,蘇青和鳳儀門的瓜葛並不能讓他們產生不信任。當日那些知道蘇青身份的將士之所以震驚,大多是擔心蘇青會因此遭受牽累,畢竟謀逆之罪是株連九族的,他們或者並不在意蘇青的身份,可是卻會在意軍方上層的清洗,畢竟這會牽連很多人甚至是他們自己。
這樣的情況下赦免蘇青更符合大雍的利益,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而我的能力也不過是讓蘇青在沁州之戰期間不會被接觸軍職,最後的決定還是要讓皇上來決定的,最終的結果不大好揣測,雖然皇上素來雍容大度,但是他畢竟是天子,天子最重視的就是皇位和社稷,當初鳳儀門謀逆犯上,聞紫煙更是曾經幾乎將皇上至於死地,雖然事後皇上表示出了對聞紫煙的敬重,可是最好的敵人是死去的敵人,聞紫煙若是死了,自然沒有關係,聞紫煙活下來的話恐怕也會被梟首示眾,所以蘇青的命運還在兩可之間。
我看看放在桌上的密折,其實我並不想現在就把摺子遞上去的,最好等到沁州之戰結束之後再說,可是我不會設想軍中沒有夏侯沅峰明鑒司的人,而且虎齎衛也會有密折遞上去,即使呼延壽明顯的陷入了情網,這件事情與其瞞著不如我提早呈上去,至少憑我的面子,可以保住蘇青的性命吧,這個女子巾幗更勝鬚眉,真是讓我佩服得很,就連小順子都有心成全,何況是我呢。
這時候呼延壽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道:「齊王殿下那方面有軍報傳來,說是安澤守軍十分兇悍,而且還動用了水軍,要調水營去助陣。另外殿下請大人至中軍觀戰。」
我輕輕皺眉,為什麼北漢軍會在安澤竭力抵抗,按照道理來說,沁源城高池深,易守難攻,糧道穩固,北漢軍明顯軍力不如我軍,與其這樣消耗軍力,不如趁勢誘敵深入,在沁源固守,消耗我軍實力,然後再用精銳騎兵和我軍決戰,這樣才是更合理的做法。不過想不通的事情我暫且不去想,反正齊王他們都是沙場宿將,這些疑點他們不會看不出來,也不會不防備的。望著雲山藹藹,這北漢可真是一塊硬骨頭啊,希望我的計策能夠順利成功,當然若是用不上就更好了。
冷眼望著城下蜂擁而至的雍軍,段無敵神色肅然,不時的調動人馬將城池守得穩如泰山,安澤城內守城的準備十分充分,兵力也頗為充足,段無敵守得十分嚴密,可是這仍然不能減輕他心中的疲憊,已經四天了,雍軍兵力眾多,輪流攻城,節奏嚴密而流暢,攻城日夜不停,他再擅長守城,也幾乎是難以支撐。城上城下箭雨不斷,投石車、弓弩機幾乎沒有停止過轟鳴,滾木擂石沸油鉛水,將安澤城牆摧殘的體無全膚,有些部分已經露出牆磚後面的黏土,這樣下去,安澤城破只是時間的問題。段無敵疲倦的揉揉額角,上次中毒之後他的體力一直不夠好,很容易疲勞。段無敵強行撐著身子向城下望去,雍軍中軍樹著青羅傘蓋,身穿金色戰甲,外罩紅錦戰袍的雍軍主帥齊王李顯和一個青衣文士坐在椅子上正在談笑甚歡,這種景象對北漢軍的打擊更勝過無休無止的攻城。
段無敵冷眼看了片刻,揮動令旗,沁州水軍從安澤西面的水門衝出,繞到南面雍軍的主攻方向,一陣機弩弓弦響動,正在攻城的雍軍早就有了準備紛紛執盾躲避箭雨,可是這樣一來攻城的力度自然弱了,安澤再次擊退了雍軍的這一輪猛攻,而雍軍的水軍戰船出現的時候,根本不可能阻攔北漢水軍的後退。在昨日澤州水營初至的時候,段無敵曾經用投石機擊毀了一艘雍軍戰船,自此以後,雍軍戰船再也不敢接近安澤的水門了。
眼看著這一批攻城的雍軍退下之後,另外一隊雍軍緩緩逼上,段無敵嘆了口氣,讓守城的軍士開始換防,他們已經連續作戰半日,應該讓他們下去休息一下了,抬頭看看北方,段無敵心中想:「為什麼大將軍的援軍還沒有到來,大將軍說只要我守住五日,就沒有我的事情了,可是今日已經是第四日了。」正在他心中忐忑的時候,一個近衛匆匆跑來道:「將軍,大將軍信使到了,請將軍依計行事。」說罷遞上一封書信。段無敵連忙打開,只看了片刻,就心中狂喜,臉上露出不可掩飾的笑容,往往城下的雍軍,段無敵眼中露出冰寒的殺機。
而此時,我在城下也是心中不安,事情反常即為妖,段無敵不是蠢人,龍庭飛更不是白痴,安澤這樣的情形,根本阻不住我軍鋒芒,若是在沁源死守,就是一兩個月我軍都不可能攻下城池,在安澤,雖然段無敵防守的嚴密,可是安澤城牆的高度厚度都不足以堅守待援的,為什麼他們不退呢,從安澤到沁源,中間山嶺起伏,丘陵不斷,若是他們逐步退守,憑藉那些城寨,足可以拖住我們一月時光,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打算過用什麼狡詐手段攻打安澤,甚至沁源,在這裡,只能是我軍*著軍力強攻才行。望望那似乎搖搖欲墜卻屹立不倒的安澤,心中的疑慮再也難以掩飾,不由問道:「殿下,蘇青可有軍報傳來?」
齊王皺眉道:「還沒有,不過昨日又到了第二批輜重,另外還帶來了幾架神臂弩,明日攻城應該可以用上了。」
我輕輕點頭,目光望向遠方,夕陽西下,天色昏黃,夜裡的攻城我就不看了,希望明日可見見到安澤城破,為什麼蘇青沒有動作呢,我心中不由想到了一些不大好的可能。
蘇青一身灰黃色的衣褲在山野間潛行,她重新回到戰場之後,很快就發現了情況有些異常,雖然北漢軍將雍軍阻到安澤,而其後又安排了秘諜截殺雍軍穿越安澤防線的斥候,可是蘇青仍然憑著一身武功和對安澤地理的熟悉,混入了這一帶,幸好這裡的流民絡繹不絕,仍然沒有徹底撤到沁源。這種情況的詭異,讓蘇青暫時放棄了對安澤軍心的離間,畢竟若是沒有意外,安澤是守不住的,而她的職責就是讓這個意外盡量不要發生。
她施展蛇行身法掠上那座防守嚴密的小山坡,仗著衣衫和泥土枯草顏色相近,總算是尋到了一個合適的地點探看軍情,在小山之後,正是貫穿沁州的河流——沁水,蘇青的眼睛突然露出驚駭的光芒,她看到了想要尋找的東西。那是一座水壩,下面沒有什麼異常,但是上面卻有一些可以開闔的出水口,沁水穿過這些孔洞急速的下流,而在水壩旁邊和沁水連通的,是一個數里方圓的大湖。蘇青腦中閃過無數的思緒,在記憶中,這個湖泊並非原來所有,見湖泊四周都是火燒的痕迹,定是北漢軍在冬日用火化去寒冰,然後挖掘而成的大湖,利用春日沁水漲水的時候蓄了一池的水,而水壩的設計十分巧妙,只要蓄滿湖水,則沁水仍然可以順流而下,這樣下游就看不出來沁水的水位變化,畢竟這一湖水比起整個沁水來並不明顯。可是只需將水壩上面的出水口封住一日,然後毀去水壩,藉助地勢和水力,足以形成能夠湮滅千軍萬馬的洪流,而在下面二十里,就是安澤,那裡正是雍軍和北漢交鋒之處,一旦洪水流去,必然是雍軍盡沒,而有城牆保護的北漢軍則不會有慘重的損失。
忍住心中驚駭,蘇青緩緩的向下退去,十分緩慢,她不想在最後關頭露出形跡,也是她運氣不錯,在數日前,這裡還是重兵保護的所在,如今戰事繁忙,這裡又即將啟用,所以沒有太多的北漢諜探,他們大部分都到前面去探查軍情,或者清除流民中的探子去了。這也是蕭桐一時失誤,在他意中,大雍秘諜中的佼佼者蘇青應該正被拘禁甚至處死,其他的秘諜是很難有這個能力透過重重封鎖到達此地的。終於安全回到了藏身處,蘇青估計了一下時間,苦笑著施展渾身解數,向安澤奔去,這也是沒有辦法,這一帶有不少北漢的鷹隼,信鴿是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別的斥候更是很難穩妥的傳信回去,所以她只有拚命趕路了。雖然只有短短二十里的路程,可是為了突破重重封鎖,蘇青不敢奢望很快回到安澤,只是默默祝禱,希望可以在北漢軍發動之前趕回安澤。
安澤城下,齊王怒氣沖沖的望著安澤西面的水門,今日北漢水軍屢屢出擊,真是讓他看了礙眼,眼看天將正午,居然沒有一點破城的跡象,忍不住發了狠心,齊王終於下令先後兩批到達安澤的水軍主動出擊,一定要讓北漢的水軍困守城中,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北漢水軍終究是新軍,居然在大雍水軍分進合擊的戰術下被截了歸路,不得已往上游退去了,達到目的大雍水軍也懶得去追擊,索性堵住安澤的西水門,用船上的投石機和弩機向安澤西面的城牆發動攻擊,一塊塊巨石向城牆砸去,一陣陣弩箭射向城頭,碎石零落中將安澤守軍的氣焰立刻打了下去。見到這種情形,眾軍大喜,都是戮力攻城,一架架雲梯井闌*上城牆,開始有青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城牆之上,李顯大喜,指著城頭道:「若非安澤地勢險要,後倚山崖,西臨沁水,我們哪裡需要這麼多時間攻取。」
我微微一笑,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不安,太容易了,段無敵是什麼人,我見過關於他的情報,守住安澤十幾日還是沒有問題的,昨日齊王說想今日破城,我只是聽聽罷了,可是今日段無敵雖然鋒芒四射,卻全非舊日風範,守城就守城,頻頻出擊實在有些不象話,而北漢水軍的失誤雖然合情合理,但是卻未免有些讓人心疑。我盯著安澤城想著心事,若是北漢軍果然有陰謀,那麼應該是如何著手得呢,北漢軍力不如我軍,我軍攻城並無疏漏,敵軍就是用什麼手段,也不可能讓我軍傷筋動骨,除非是水火無情。想到這一點我心中突然一凜,我先前怎未想到這一點,或許是本就沒有抱著取勝的心思吧。急急令人拿來安澤方圓五十里的地圖,我仔細研究起來,目光落到了沁水之上,這一帶地勢陡急,若是在上游蓄水確實可以水淹雍軍,雖然按照時間推算,這個工程應該很浩大,不可能在十天半月之內完成,而之前沁州仍在冰凍期,想要這樣做也很困難,但是我軍將要進攻北漢,世人皆知,未必北漢不能做到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啊。雖然心裡有了一些端倪,可是我不由皺緊了眉頭,無憑無據的,我怎麼讓齊王撤軍,這無法說服眾將啊,就是想要說服齊王也不那麼容易。正在我猶豫的時候,遠處一騎絕塵而來,馬上那人手持齊王軍中的風行旗,那是斥候使用的信物,任何人都不敢阻擋他們的去路,在他前面的雍軍原想阻擋,但是看到那人手中風行旗,都迴避開去,那人飛馬到了中軍,下馬急拜道:「殿下、監軍大人,北漢軍在二十里外飛雲峽築壩蓄水,恐怕今日就是放水之期。」
我心中雖然已經有了覺察,仍然不由驚咦了一聲,仔細瞧去,那人正是蘇青,只是如今形容憔悴,衣衫破碎,手臂上還有用衣襟包裹的傷口,可見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到了這裡。李顯聞言也是大驚,突地站起問道:「可是實情?」我不等蘇青答話,站起肅然道:「殿下,北漢軍情況有異,臣也以為當是如此。」
李顯為人決斷,看了一眼蘇青,又看了我手上的地圖,斷然道:「現在不知他們何時放水,我軍不可貿然急退,宣松,你指揮攻城將士徐徐退下,我率親衛斷後,你們撤出沁水兩岸,不可懈怠,令水軍順流而下,越快越好,隨雲,你不要跟著水軍了,讓虎齎衛護著你先到附近暫避。」
這時候我也顧不上客套了,小順子扶著我上了戰馬,我低聲道:「殿下不可輕身涉險,後面還有大局需要殿下掌控,這一次我們提前知道敵軍詭計,就是損失重些,也不會翻不過身來。」
李顯眼中閃過寒光,道:「你放心,我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不會隨便喪命的,你先走吧,等到軍隊開始撤退之後,我會及時離開的,現在走太走了,我擔心亂了軍心,蘇將軍,你知道此處地理,就保護江大人離去,等到水退之後,也好迅速和中軍會合。」
蘇青連忙點頭,也翻身上了戰馬,我們一行百多人迅速離開了戰場,我們原本就不是澤州大營的人,雖然走得突兀,也沒有引起手下將士過多的注意,離去之時,我聽到身後號角喧鳴,想來是齊王整軍準備撤退了,心裡祝禱齊王和三軍將士可以安全退走,畢竟若是慘敗在這裡,那麼我下面的計劃就不可能實現了。
等到我離開安澤城將近二十里之後,耳邊突然傳來轟隆隆如同滾雷一般的巨響,我心中大叫「苦也」,想必是北漢軍放水了,這麼短時間不知道齊王來不來的及安全退走。但是我也顧不上那邊的事情了,只能放馬狂奔,誰知道那水能漫多遠,我還是跑得越遠越好。心裡一邊詛咒著龍庭飛和段無敵,一邊詛咒自己為什麼沒有想到敵軍會用水攻,我快馬加鞭地趕著路,幸好這些日子在軍中我還是練了練騎術,否則現在連逃命都困難了。
此刻的安澤城下,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大水順沁水河道直衝而下,原本還是天際的一道白線,沒過片刻就已經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那混濁的河水浪高數丈,彷佛受驚的猛獸,放肆奔流,天地間雷聲滾滾,直可以震裂聽者的耳膜,但是抬望眼卻是晴空萬里,洪水之威,乃至於此。洪水從安澤城西側擦肩而過,轉瞬將安澤城包圍在其中,西側的水門雖然早已關閉,但是河水順著水門沖入城中,洶湧的狂潮在城中肆虐,段無敵早已經將城中軍民般至高處,又已經安排好瀉水的孔洞,卻是在內城先開了門,留下外面的浮土沒有鑿穿,內里只用磚石堵塞,洪水一過,城牆立刻開了大洞,洪水穿城而過。即使這樣,站在城樓上,眼看著城內洪水滔滔,段無敵仍然是心中忐忑不安,他可不想一城軍民都替雍軍陪葬,而且雍軍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竟然提前撤退,若非是他用烽火傳信,只怕那洪水就只淹了一個安澤城了。
安澤城內守軍有城牆保護還可苟延殘喘,城外的雍軍可就損失慘重了。雖然因為及時得到消息,齊王下令讓騎兵一馬帶雙人離去,可是雍軍在安澤城下有騎兵四萬,步兵五萬,雖然這幾日多有損傷,騎兵又是竭力攜帶,仍有將近五千人的雍軍只能步行撤退。雙腿跑得再快也快不過洪水,他們大多是不識水性的旱鴨子,幾乎盡皆損失在洪水當中。而大雍水軍損失更加慘重,洪水波及下,大半戰船輜重船毀於洪流之下,幸好上面的將士多半都會水,憑著過人的水性再加上抱著水中飄浮的船板,倒有大半人逃得性命,只是可惜了澤州水營的戰船和雍軍的所有輜重,幾乎盡毀在沁水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