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銘心中一痛,仗劍前指道:「就讓在下見識一下名震天下的鳳儀門劍法吧,你們還不動手么?」
這時候凌羽身邊一個灰發婦人冷笑道:「既然你們想死,我就成全你們。」說罷揮劍而上。
凌羽微微皺眉,但是這人乃是自己的師叔身份,性情如火,也不便說她什麼,故而笑道:「諸位姐妹,給本座取了這些人的首級,以報大仇。」凌羽一聲令下,這些女子揮劍衝上,霎時間劍影如山,劍光如雪,殺向這些義士和陸氏家將。
一時之間,血光迸現,殺聲四起,丁銘心中一嘆,若非得知陸夫人一行被困在山道上,自己也不會全無留手的趕到這裡救援,想不到卻是中了鳳儀門奸計,自己一死也還罷了,連累這許多義士,又害了陸夫人性命,當真悔恨不已,只恨那韋膺如此姦猾負義,又嘆天機閣主這次未允前來,此時丁銘心中再無生還之望,手中長劍勢如長虹,如同龍翔鳳舞,生生擋住幾個年紀已老的女子,這幾人都是劍術高手,昔年縱橫中原的女劍客,卻被一個後輩擋住,都是心中惱怒,劍法也是越來越兇狠,若非丁銘也是以命搏命,只怕已經被她們衝破防線殺進去了。
見到丁銘等人在強大的攻勢下岌岌可危的模樣,想到從此之後,鳳儀門便可獨霸江南,凌羽唇角露出笑容,更添了幾分麗色,越發顯得容光照人。
抱著陸霆的韋膺帶著僅存的十個血衛,走出了隘口,他的目光淡凝,任憑陸霆哭喊掙扎,就連面頰上已經凝結的刀痕被陸霆抓破,鮮血一滴滴落下,也沒有讓他眼神發生一絲變化。
走過二十餘丈,崔庠已經獨自等在那裡,其餘的人都被他遣到前面去了,再沒有得到韋膺命令之前,他實在不敢讓雙方碰面,一旦有些人怒火攻心,向韋膺發難,那可就麻煩了。韋膺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走向事先駐紮的營地,沿著山道前行不遠,韋膺便施展輕功,掠入嶺上密林,左傳右折許久,才到了一個平坦的谷地,三面都是峭壁,外面則是竹林,中間可容數百人休憩,正是辰堂選好的營地,不過現在營帳雖然還在,卻是只有七八十人還在這裡,更是大半傷痕纍纍。
他們一看到韋膺抱著陸霆過來,本來各自起身相迎,可是這些人也是老江湖了,很快就發覺不對,目光落在韋膺臂上紅巾,以及他身後渾身帶血的血衛身上,種種疑惑頓時明了,他們中本就有人已經懷疑,這下子疑團頓解,有些人頓時喝罵起來,全然不顧韋膺在前。崔庠心中焦慮,正要上前阻止,卻見韋膺一聲冷笑,身後一個血衛揮手一揚,一個罵聲最響的大漢眉心中了一柄飛刀,頓時身亡,這些人頓時鴉雀無聲,想起韋膺素日的手段,都是心中一寒,雖然目中凶光四射,卻再也不敢多言。
韋膺冷笑道:「你們這些蠢材,死去些廢物有什麼要緊,又不是你們的親人故舊,若是不這樣做,我們豈能置身事外,得到下手的機會,莫非你們很想被那些婦人女子一輩子壓在頭上么?」
這一次眾人的目光都有了變化,凶光漸漸褪去,他們素來都是兇狠成性的悍匪,豈甘心被些女子佔了上風,只是韋膺既然同意辰堂聽命於鳳儀門主凌羽,他們也沒有什麼法子,凌羽的勢力在那裡擺著,他們也不敢出言反對,如今聽到韋膺語氣,似乎有些轉機,立時都忘了死去的同伴。
韋膺見狀更是嘲諷地道:「若是你們有膽量和本座一起動手,將這些女人一網打盡,將來南楚境內還有誰敢和我們作對,還不快些準備一下,等到他們兩敗俱傷,我們就要出手了。」
其中一人猶豫地道:「首座,她們人多勢眾,而且武藝高強,我們實力大損,恐怕很難得手吧?」那人說完便悄悄後退了一步,擔心韋膺惱羞成怒對他出手,果然這句話一說出來,場中又是議論紛紛,畢竟辰堂力量大損就是韋膺一手造成的。
韋膺卻毫無氣惱的模樣,冰寒的目光環視一周,人人都覺得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自信,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這些人卻平靜下來,焦急地等待著韋膺掀開底牌。
韋膺冷眼看著這些猙獰的面孔,只覺得心灰意冷,想到自己當初為了報仇,急功近利地組建辰堂,以至於堂中多半是些見利忘義的盜賊匪類,雖然自己利用武力和金錢將他們牢牢控制在手中,甚至利用他們替陸燦做了許多事情,可是這些人卻仍然沒有多少長進,就連自己命令他們截殺陸燦遺孤,這些人也完全沒有異議,除了自己挑選出來的這些血衛尚有一些忠義血性,眼前這些殘存下來的惡徒都是該死之輩。想到此處,最後一絲憐憫也漸漸消散,韋膺冰冷地道:「將箱子抬上來。」
兩個血衛早從隱秘之處抬了一個樟木箱子上來,其中一人打開箱蓋,露出許多拳頭大的紅色彈丸,韋膺指著箱子道:「這些是本座用二十萬兩銀子向毒王申如晦買來的一百枚『閻王笑』,閻王笑內藏火yao劇毒,只要用得好,一枚就可以取了幾十人性命。現在鳳儀門正在和江南武林中人激戰,我們只要封住前路和上方,就可以將她們消滅十之八九,本座親率血衛上崖,將鳳儀門留下的警哨除去,然後諸位便可為所欲為。這瓶中乃是解yao,凡是有膽量跟隨本座去的人就服上一粒,富貴險中求,等到大事一成,我們便是生死兄弟,將來必定同享榮華,若是膽小的人不妨留在這裡,只要不隨便行動,本座也不怪罪你們,這裡只有五十粒解yao,價值千兩黃金,去的人少了,本座還可以省下幾粒珍貴的解毒yao物。」
眾人聞言多半驚喜交加,有的爭著上前,有的怯懦後退,最後選出了三十五人參與此事,剩下的解yao則是韋膺和這些血衛使用的,定下計策之後,韋膺又下令眾人先飽餐一頓,恢復精力,自己則抱著陸霆走入營帳。陸霆一路上昏昏沉沉,此刻早已含著眼淚睡著了,韋膺憐惜地看著他虎頭虎腦的可愛模樣,面上的冰冷神色漸漸軟化,將他放在床鋪上,替他蓋好被子,輕輕拍著他促他入眠。
過不了多久,一個血衛走入帳內,低聲道:「首座,所有不願去的人都已經處置了。」
韋膺恢復冰冷的神色,淡淡道:「可有引起變亂?」
那血衛稟道:「首座放心,我們在那些人的飲食中下了眯yao,現在他們都已經昏睡了,說是提防他們通風報信,其他的人也很諒解,畢竟誰都不想和鳳儀門真刀真槍地敵對,等到我們離去之後,留下一個兄弟將他們全殺了就是。」
韋膺輕輕點頭道:「好,雷九,你可是覺得我心太狠么,就連自己的屬下都不放過?」
雷九寒聲道:「這些人都是無義之輩,大將軍乃是國之棟樑,被奸臣陷害而死,就是我們這些殺人如麻的惡人也覺得不忍,這些人卻是毫無動容,將他們除去理所當然。不過——」說到最後兩個字,雷九偷眼望了韋膺一眼,又道:「首座這般計策,將鳳儀門和陸夫人、丁大俠他們一併害了,屬下還是覺得心中不安,雖然丁銘那些人和我們素來是對頭,但是畢竟他們也是大將軍知交,還有陸夫人在內,首座這般做未免太狠了。」
韋膺神色冷冷道:「大將軍歿後,南楚軍政盡被奸相掌握,鳳儀門便是奸相的左膀右臂,若有她們在,一來大將軍舊部時刻不安,二來大將軍家人難逃死劫,所以不論為了什麼緣故,鳳儀門都是必需除去的。若能剷除鳳儀門的勢力,別說犧牲一個辰堂,就是再加上丁銘那些人的性命也是值得的,再說韋某本就是叛國逆倫的惡人,再加上一條殘害忠良的罪名又有什麼關係。至於陸夫人,唉,卻是我無能為力,她們母子若不留下一人,縱然我辰堂勢力折損許多,凌羽也不能相信本座,更不會任由本座離開,想來陸夫人若是知曉內情,也會要求本座帶走小公子吧。只是本座有些對你們不起,你們這些血衛不僅對本座忠誠不二,這些年來也是為國為民做了不少大事,如今卻令你們折損許多,我心中十分不安。」
雷九斬釘截鐵地道:「首座不必如此說,雷九本來是一個窮途末路的盜匪,若非得到首座器重,至今還在江湖上渾渾噩噩的掙扎求生呢,可是這些年來雷九卻可以堂堂正正的活著,更是能替大將軍效力,為國盡忠,就是現在死了,也覺得不枉此生,可以去見父祖之面。今日雖然死了許多兄弟,卻是為了保護陸夫人而死的,死有何憾。只是,只是若能救出陸夫人,縱然我們這些人全死了,屬下也覺得心甘情願。」
韋膺聞言黯然道:「我在四年前和天下第一用毒高手,毒王申如晦偶然相逢,僥倖幫了他一點小忙,所以這次才能從他那裡購得這些毒yao,閻王笑內藏劇毒十分厲害,中毒百息之內若不能得到解yao,就是必死無疑。隨本座前去的共有四十四人,還有五粒解yao沒有使用,留一粒給小公子,以防萬一,另外四粒若能給陸夫人等人,倒也可以救幾個人,只是一旦發動起來,只怕就來不及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沒有多想此事。」
雷九也是苦笑不已,是啊,那劇毒發作如此厲害,縱然有人可以在發動之後到崖下送yao,卻也沒有法子在百息之內令陸夫人等人相信並服下解yao,怪不得韋膺不考慮此事,雷九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便出言道:「時候應該差不多了,是否讓他們準備動身呢?」
韋膺點頭道:「我想丁銘他們勉強可以支撐到天黑,現在是該去了,雷九,你就不要去了,小公子我就交給你保護,如果我能夠生還,自然罷了,若是我死了,陸夫人安然無恙,你就把小公子交給陸夫人,如果陸夫人也死了,就交給楊秀楊參軍,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可以將小公子送到大雍楚鄉侯江哲手上,他雖然是大雍重臣,可是和大將軍私誼深厚,想來是可以庇護小公子的,只是此事有違大將軍之意,若非不得已,還是不要這樣做的好。」
雷九驚道:「屬下豈可臨陣脫逃,不如讓崔護法去吧。」他不知道韋膺對崔庠的疑心,仍然將崔庠當成韋膺的心腹。
韋膺怒道:「這怎是臨陣脫逃,若非厲鳴尚有要事,不能脫身,我也不會讓你做這件事情了,崔庠若是現在走了,我擔心那些人生疑,你應知道現在大將軍身後凋零,小公子若有什麼意外,只怕,唉!你是血衛之中隨我最久的了,若非是信任於你,我怎敢將小公子相托,這件事情不容置疑,你想抗命么?」
雷九聞言不敢相抗,只得唯唯聽命。韋膺放下心事,起身走出營帳,望著暮靄漸沉的山林,只覺一陣疲憊,其實這一次雖然有毒yao暗器相助,可是鳳儀門的劍術武功也是不同凡響,更有許多靈丹妙yao難以揣測,最大的可能就是兩敗俱傷,鳳儀門縱然全毀,自己也別想全身而退,這一去便是再無回頭之路,縱然以韋膺之心狠,也覺得心中悵然。
可是漸漸的,韋膺眉宇間現出戾氣殺機。回頭之路?自己早已經沒有了回頭之路了!自己從堂堂的相國公子成為今日的叛國逆臣,青雲之路斷絕,更是飄零江湖,與草木同朽,歸鄉不得,復仇無望,只留下滿腔恨意。僥天之幸,自己得到陸燦信任,便一心助他征戰疆場,希望把握這唯一的復仇機會,可是這一切卻又被鳳儀門這些目光短淺的女子毀去。既然自己已經再沒有復仇的可能,甚至就連立足之地也快沒有了,何必還要留戀人世,世間千百種苦楚,自己已經一一嘗遍,生死早已經成了無所謂的事情。可是縱然有心一死,心中的恨意也不能絲毫減弱,只是恨得卻不是江哲,而是鳳儀門。一步走錯,步步錯,至今自己再無回頭路可走,這一路上蒙蔽了自己靈智的不就是鳳儀門么,自己就是要死,也要拖上鳳儀門陪葬。想到此處,韋膺周身透出無窮殺機,看向已經整裝待發的辰堂所屬,冷冷道:「成功失敗,在此一舉,若想搏得富貴榮華,就隨本座捨命一拼吧。」說罷便大步流星向嶺下走去,眾人都連忙隨在身後,有的幻想著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有的緊張地想著如何可以在混戰中保住性命,還有的知道其中兇險,卻暗自下了狠心不死無休,數十人各有心思,隨著韋膺走向修羅場。
雷九黯然望著韋膺背影,直到眾人身影都已沒入暮靄之中,這才提了一把刀,走入那些被制住的辰堂所屬的帳中,絲毫沒有憐憫之意,一刀一個,殺得帳內血流成河,將留在營地的四十餘人全部殺了,這時候他身上已經全是鮮血,新鮮的血液濺在白天苦戰時留下的血跡之上,雷九也覺得不很舒服,想到若被陸霆看到,恐怕驚嚇了小孩子,便走到營地後面的泉水旁邊,洗去身上血跡,然後換了一身衣衫,又走回營帳,準備按照韋膺吩咐,先帶著陸霆躲避起來,等到大勢已定之後,再決定如何去做吧。
豈料剛掀簾走入帳內,雷九便覺得身子僵住,只見一個劍眉星目,英俊無比的雪衣人坐在床鋪上,正伸出兩指替陸霆診脈,在他身後站著一個黑衣青年,背負琴囊,也是俊秀人物,眉宇間的神色便如利刃一般刺目,這兩人突如其來,相貌氣度又都是出類拔萃,雷九心思千迴百轉,也想不出江南還有這般的人物。若非是看見雪衣人似乎對陸霆沒有惡意,只怕他已經要肝膽俱裂了。即使如此,雷九仍然伸手按向刀柄,厲聲道:「你們是什麼人?到這裡做什麼?你想對小公子怎樣?」
聽了他連聲質問,那雪衣人防若不覺,那黑衣青年卻冷笑道:「我們是什麼人,卻也不必告訴你,這孩子也當真可憐,被你們這些匪類害成這般模樣,我家四爺看了喜歡,要將他帶走呢!你是他什麼人?如果非親非故,就不要多管閑事。」
雷九大怒,揮刀砍去,刀光如同匹練,狠辣非常,這一刀乃是他的殺手鐧,縱橫江南多年,也鮮有人能夠全身而退,豈料那黑衣青年徒手迎上,雷九隻覺眼前一花,便覺腕脈一麻,鋼刀脫手,他反應極快,左手一揚,一柄飛刀射向那青年要害。那青年身形又是一閃,一掌拍去,那飛刀折向彈去,那青年卻是一掌拍向雷九胸口,掌風寒氣四溢,雖未及體,也覺得不可相抗。雷九卻是大驚,顧不得那一掌的兇險,捨命向床鋪撲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飛刀向陸霆刺去,口中慘叫道:「小公子!」
這時,那雪衣男子袍袖一拂,攔下飛刀,目光落在雷九驚恐悲憤的面容上,也不攔阻,任憑他撲到床前,一揮手,令隨後追擊而來的黑衣青年退下。雷九看到飛刀被擊落,這才覺得心中石塊落地,不由自主地檢視了陸霆周身一遍,一抬頭,正看見雪衣人那雙清如寒江的眸子,心中便是一震,想到這人身邊一個隨從便可將自己輕易擊敗,心中湧起無力反抗的軟弱感覺。但是他想到首座託付的重任,只得忍住羞辱,拜倒在地道:「請閣下放過小公子,在下奉命照顧於他,若是給閣下將人帶走,在下無法向首座交待。」
雪衣人目光一閃,道:「此子身染疾病,又受了驚嚇,若是再給你們這些粗人照料下去,只怕性命難保,本座偶然經過此地,愛惜此子根骨,有意將他收留在身邊,這也是一番好意,你也不是他的親朋長輩,有何資格阻我將他帶走?」
雷九欲言又止,不知這人何等身份,小公子身份又不能隨便泄漏。
見他如此,那雪衣人抱起陸霆就要向外走去,雷九大驚,欲要上前,卻被黑衣青年攔住,雷九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只得頹然道:「小公子是陸大將軍幼子,在下奉命照看於他,小公子的兄姐都下落不明,大將軍在世上恐怕只剩這點骨血,求閣下高抬貴手,不要強行帶走小公子。」
那人腳步一凝,目光閃動,許久才道:「他是陸燦幼子,此刻應該隨著陸夫人遷徙南閩,如何會在這裡?」
雷九唯恐他帶走陸霆,想到韋膺此刻應該已經動手,倒也不必完全隱瞞,因此便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地說了一些經過,原本只是希望這人聽後可以留下陸霆,最不濟留下姓名,讓自己可以知道小公子是被誰帶走,將來也好有個找尋的線索。豈料那人聽後卻是長嘆道:「原來如此,我便覺得韋膺所作所為有些不合常理,想不到他也有這般心志,我倒是輕看他了。」
雷九心中一震,頓時明白這人竟是對自己這些人所知甚詳,方才卻是有意套問,不由大怒,也顧不得一切,撿起方才落在地上的鋼刀便向那人攻去,豈料身形剛動,那雪衣人袍袖一揮,雷九便覺幾處穴道一麻,已經跌倒在地。眼睛餘光只看見那雪衣人抱了陸霆離去,大聲道:「不要帶走小公子,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耳邊只傳來那黑衣青年的聲音道:「陸霆留在我們四爺身邊,安全無虞,你不用擔心,見你也是血性漢子,凌某就放你一條生路,不論是鳳儀門還是韋膺,今次都是唯死而已,你還是逃命去吧。」
聽到這幾句話,雷九隻覺得腦中轟然,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心中狂喊道:「他們定是雍人,他們定是雍人。」霎時間氣急攻心,卻連一個字也喊不出來,雷九就這樣昏迷了過去。
丁銘一劍刺死剛剛殺死自己一名同伴的雪衣女子,然後迅速後退兩步返回己方戰陣,追襲而來的利劍被他身側的兩柄長劍合力擋住,與此同時,一支弩箭穿過陣形開闔時露出的縫隙,雖然被敵人擊落,卻成功的逼退了敵人。拭去頭上汗珠,無意中一回頭,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拿著弩弓,目光炯炯的望著外面的鳳儀門劍手,尋找著房間的機會,心中驚嘆之餘,也不由焦慮起來,雖然自己及時布下圓陣固守,可是鳳儀門的實力果然深不可測,還不到一個時辰,自己帶來的人已經只剩下一半,如今陸氏家將已經只剩下五六人,其餘全是婦人孺子,至於禁軍雖然還剩下二十多人,卻是已經膽寒,只是因為鳳儀門毫無留手之意,所以才不得不死戰罷了,眼看已經很難守住,丁銘生出突圍之念,只是鳳儀門將上下左右都困住了,卻是沒有一絲生路。
這時,一個陸氏家將被一個高鬢灰發女子一劍刺殺,被丁銘等人護在後面,站在陸夫人身邊的一個中年女子一聲慘叫,頓時昏厥過去,同時,那拿著弩弓助陣的少年也悲聲叫道:「爹爹!」丁銘心中一顫,身形一閃,再度越過戰圈,一劍便如星河影落,將那灰發女子刺死,然後縱身飛退,數道劍光如影隨形而來,丁銘知道若是再退,就會被敵人攻破圓陣,便停住腳步,以一己之力抵抗如山劍影。
凌羽看得清清楚楚,下令道:「不許放他回去。」隨著她的命令,幾個原本仗劍觀戰的雪衣女子也上前助陣,鳳儀門眾人都知道只要殺了丁銘,被圍困的這些人就再也無力反抗,所以皆是全力以赴,劍氣縱橫,血影飛濺,丁銘知道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也顧不得留下氣力迴旋,竭盡全力施展劍技。
交戰雙方卻都沒有留意到在陸氏的園陣之中,一個禁軍軍士目光突然有了變化,這個軍士原本只是尋常禁軍,若說有什麼不同,就是憑他的微末武技,竟然一直活到現在,此刻他正在協助一個江湖高手抵擋一個雪衣女劍手的攻擊,可是他耳中突然傳來節奏分明的鳥鳴之聲,隨著聲音的變化,他的神色漸漸有了變化,突然之間,他手中的鋼刀橫挑,這一刀異常的狠毒,別說是對面的鳳儀門女劍手,就是和他並肩作戰的那個吳越義軍的高手也是一怔,就在這一瞬間,這一刀已經切入了那女劍手胸腹,然後他已經順勢奪過那女劍手的長劍,劍光暴射,便如流星電閃,切斷了另一個鳳儀門女劍手的咽喉,然後也不顧身邊眾人的異樣目光,他已經疾退向陸夫人的方向。誰也沒有料到一個尋常禁軍竟有這樣的身手,幾乎是被他勢如破竹地衝到了陸夫人身邊,一聲清叱,護在陸夫人身邊的兩個侍女同時揮刀阻攔,那軍士手中劍光一閃,已經擊落她們手中的鋼刀,厲聲道:「陸夫人,我是江侯弟子。」
陸夫人和她身邊的眾人都是露出迷惑驚駭之色,幾乎就在同時,絕壁上傳來叱喝之聲,同時無數紅色彈丸從空中擲落,爆炸開來,霎時間白色的煙霧滾滾卷向交戰雙方,這時候日已西垂,暮靄重重,血紅的霞光映射在白霧上,令得朦朦白霧也多了幾分嫵媚,可是這般美景卻沒有幾人可以欣賞,白霧中傳出慘呼驚叫之聲,從山崖上露出數十黑色身影,接二連三的拋下彈丸,下面頗為封閉的空間儘是白煙滾滾,不見人影。
幾乎就在白煙瀰漫的瞬間,鳳儀門眾人都已經覺察出煙中劇毒,這種閻王笑劇毒雖然熾烈,可是若是閉住呼吸,僅是皮膚上沾染到毒煙,倒可以多支撐片刻,幾乎大部分人都爭先恐後地向上飛縱,而在這時,山崖下不僅砸下更多的毒yao彈丸,煙霧中更是夾雜了弩箭暗器,最先衝上去的鳳儀門女弟子都紛紛墜落下去,白霧中傳出人體撞擊在山石上面的聲音,直到上面不再有毒煙彈丸拋下的時候,才有十數條身影穿雲破霧一般借著絲索之力躍上山崖。山崖上面毒煙稀薄,可以看出衝出來的都是凌羽、紀霞這樣內力精深,而且經驗豐富的高手。她們幾乎都是一開始就閉住了呼吸,然後隱忍到最後再飛身衝起,既無同門阻礙,上面也再沒有弩箭暗器襲擊,所以才能順利登上山崖。她們經驗都很豐富,幾乎是登上山崖的同時就揮劍斬殺,雖然白煙障目,可是撲上來攔阻的七八個悍匪都被她們斬殺。不過等她們登上崖頂,崖下已經是一片霧海,只能隱隱聽見下面傳來的呻吟聲,能夠脫身的竟然不到十五人,陸氏一方更是一人也未衝出。
凌羽將目光從崖下收回,冷冷望向對面負手而立的韋膺,美麗的容顏上滿是殺機,眼中也有驚懼之色,她萬萬料不到韋膺竟有如此手筆,這些毒yao毒性十分強烈,必然貴重無比,更別說韋膺犧牲了辰堂十之八九的力量,想到鳳儀門的實力在這毒煙之下幾乎全部折損,自己重建鳳儀門榮耀的心愿瞬間成了泡影,凌羽神色變幻莫測,最後只是一字一句彷彿迸出來一般,恨聲問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品味著凌羽話語中隱藏的刻骨仇恨,韋膺卻微笑道:「這樣不好么,青山寂寂,寒水澌澌,正是埋香葬玉之所,對了,我將辰堂掌管的生意已經暗中賣了,所有的銀兩都變成了這些毒yao,只為了殺死鳳儀門上下百餘人,韋某這般慷慨,門主準備怎樣報答韋某呢?」
凌羽拔劍出鞘,劍芒如雪,吞吐不定,她冷冷道:「韋膺,你這叛賊,當真辜負了師尊教誨之恩,只憑我們幾人,就可以將你葬送在此地,你既然自己尋死,本座就成全了你。」
韋膺淡淡道:「不錯,韋某清楚得很,你們幾個人足以將韋某等人殺死在此地,可是只憑你們女子難道還能在江南立足么,若沒有辰堂之力,你們便是瞎子聾子,只能聽憑尚維鈞擺布,哼哼,韋某縱然死了,你們也是很快就會來陪我的,可別忘了大將軍之死和你們有多少干係,就是南楚沒有人敢向你們尋仇,江哲江隨雲豈會放過你們。至於說韋某是叛賊么…」韋膺的聲音一頓,繼而放聲大笑道:「十三年前韋某就已經是個叛賊,叛國叛君,叛父逆倫,如今再背叛你們又有什麼要緊?」
凌羽聞言大怒,心中怒火高漲,仰天長嘯,嘯聲宛如鳳鳴九天,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已經劍化長虹,身劍合一,匹練般的劍光向韋膺當心刺來,韋膺仿若未見,負手望天,眼中滿是淡漠,竟是無意還手。
韋膺無視生死,他身邊的血衛可不願坐視主上被殺,其中兩人縱身迎上,豈料凌羽身形彷彿輕煙一般,劍光左右一閃,那兩個血衛已經跌落下去。這時,那些均是面如寒霜的鳳儀門弟子已經各自展開身形撲來,她們心中都是同樣的驚怒,只見劍光閃閃,那些想要救援韋膺的血衛和想要逃命的辰堂屬下都被籠在了燦如煙霞的劍光之中。能夠逃出毒煙的除了凌羽之外,都是和紀霞同輩的鳳儀門弟子,更是曾經殺人無數,絕不會有絲毫手軟。其實若非方才她們自恃身份,沒有向丁銘等人出手,否則恐怕也等不到韋膺來襲擊了就得手了,當然韋膺原本也是料定了她們不會隨便出手,而是會令新進弟子出手歷練。此刻她們恨意如山,都是全力以赴,更是結成劍陣,頃刻之間就將辰堂眾人都圈在了崖上,卻要一個一個殺死,不放一人漏網。
韋膺本來已經閉目待死,豈料身前響起慘喝聲,聲音十分熟悉,睜開眼睛,卻見兩個心腹血衛被凌空撲來的凌羽斬殺,雖然早已心灰意冷,也不由生出恨意,拔劍還擊,只是卻已經太遲了,只是勉強接下了凌羽一劍,便被震退數步,眼前一花,凌羽手中的利劍已經指向他的咽喉,雖然距離還有丈余,可是韋膺只覺那一劍威勢已經將自己所有後路全部阻住,不由苦笑,想不到自己竟連凌羽一劍也沒有接下。正在這時,卻見一人舍下自己的對手,猛然撲在韋膺身前,身形還未衝到,便被他的對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順勢揮劍掠過背脊,頓時鮮血橫流,可是那人卻是悍不畏死,竟是張臂向凌羽衝來。那人身上皆是鮮血,形容狼藉,凌羽生性愛潔,縱然恨極韋膺,也不由閃身避開,反手一劍,劍芒如虹,刺穿了那人胸口,那人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跌倒,凌羽正欲補上一劍,眼前劍光一閃,只得退後避開,抬眼看去,卻是韋膺滿面寒意地站在那人身側。
韋膺目中透出古怪之色,低頭看向那人,冷冷道:「你為何要捨命救我?」
那人卻正是崔庠,他艱難地答道:「我知道首座素來對我有些疑心,今日更是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崔庠自認從未有過異心,卻無以自白,唯有一死明志,還請首座保重。」話音方落,已經瞑目長逝。韋膺怔怔地望著崔庠,目中露出愧悔之色。耳邊卻傳來凌羽嘲諷的話語道:「韋膺,你的膽量哪裡去了,莫非只能說些大話,或者讓別人替死么?」
韋膺心中湧起殺意,緩緩抬起頭,對於四周的慘叫聲仿若未聞,冷冷道:「韋某原本想著早死早超生,反正鳳儀門也已經日暮西山,便也懶得和你們這些婦人女子動手,不過現在韋某倒想再多一個人陪葬,不知道凌門主可有興趣和在下併骨仙霞,也為人間留下一段佳話。」
面上露出暴戾之色,鳳儀門弟子本就最恨別人將她們當成無用女子看待,凌羽心中越發恨意滔天,更惡韋膺至今仍然言語輕薄,不由冷冷道:「你也配和本座同歸於盡么,你放心,我定不會隨隨便便殺了你,待本座將你生擒之後,將你千刀萬剮,若不讓你死的凄慘無比,我也枉為了鳳儀門主,師尊傳人。」
韋膺心知自己本就不是凌羽對手,這些年來自己沉迷仇恨,雖然武藝精進許多,但是比起埋頭苦練劍術的凌羽,必然不值一提,只是此刻他卻毫無懼意,長劍一舉,神色穆然,周圍儘是劍光血影,煙靄沉沉,慘紅的夕陽照在他面上,越發像是血色,韋膺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朗聲笑道:「那麼就看凌門主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他話音未落,凌羽已經揮劍刺來,劍氣如霜,人美如玉,劍勢更是燦如晚霞,華麗莊重,縱然是韋膺也覺得目眩神迷,雖然他劍術不如,可是也看得出只怕凌羽劍術已在門中公認第一的燕無雙之上,越發明白這女子的隱忍狠毒,想來若非到了今日境地,這女子還會繼續隱瞞自己的造詣吧,淡淡一笑,也不憂慮生死,移步出劍,他的劍術也曾受過鳳儀門主指點,雖然不如凌羽嫡傳,可是若是有備之下,倒也不會一敗塗地,兩劍相接,瞬間已經交擊數次,錚錚劍鳴,便似龍嘯鳳吟一般,劍華如練,倒似是旗鼓相當。
對於山崖下面的事情,此刻雙方都已經無心理會,只顧互相廝殺,一番苦戰之後,韋膺手下死傷殆盡,鳳儀門弟子卻也又死了三人,只有韋膺仍在和凌羽激戰之中,不過凌羽已經佔了上風,只是見其餘仇敵都已伏誅,便故意放緩攻勢,只是尋機在韋膺身上刺上一劍,卻不傷他要害,剩下的十餘鳳儀門弟子對這種殘虐手段也不覺得過分,這樣的事情從前也不是沒有做過,更何況韋膺還是毀去鳳儀門根基的死敵,所以只是將四周圍住,提防韋膺捨命突圍,竟是存心要把韋膺折磨至死。
身上皆是劍傷血污,再也沒有昔日貴公子的氣度風采,韋膺目中卻始終寧靜平和,彷彿周身劍傷並不存在一般。不過他心中也隱隱有著疑惑,按照他的判斷,當日喬園之事恐怕也有江哲插手,否則不會是這樣的結果,尚維鈞、鳳儀門和南楚義士兩敗俱傷,歐元寧被神秘高手所殺,鳳儀門死了兩大高手,在他想來若是大將軍肯逃生,恐怕已經鴻飛冥冥了,再加上後來石觀的「重病身亡」,陸雲的神秘獲救,怎麼想來都覺得只有江哲佔了便宜。而且和江哲作對多年,韋膺更是隱隱覺得這其中有江哲行事的風格,只恨自己卻無能插手,也無法插手。不過若真的如自己所想,韋膺更是確信江哲不會任憑陸氏母子陷入絕境,所以他在未竟全功之後也沒有沮喪,只因他相信江哲定然安排有人窺伺,絕對不會放過剷除鳳儀門的大好機會,可是直到如今仍未見影蹤,莫非自己猜錯了么?想到不能親眼見到鳳儀門徹底覆滅,韋膺心中一冷,再也不願苦苦掙紮下去。
這時候,凌羽正一劍點向韋膺小腹,卻只準備輕傷他一劍,孰料韋膺目中寒光一閃,竟是挺身而上,那利劍瞬間插入他腹中,凌羽大驚,只道韋膺有心求死,連忙抽劍,提防韋膺速死,豈料竟被韋膺用左手牢牢抓住,不由露出驚容,韋膺卻抬頭一笑,血污的面容竟顯得飄逸非常。凌羽心中一寒,韋膺已經如影隨形撲了過來。凌羽畢竟養尊處優多年,一時之間想不到棄劍後退,只是一怔之間,韋膺已經貼身抱住凌羽。圍觀的鳳儀門弟子同聲大嘩,劍光一閃,韋膺左臂已經被斬斷,可是韋膺卻捨命向崖邊衝去,避開了斬向右臂雙腿的劍光,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劍痕。被他緊緊抱住的凌羽大駭,拚命掙扎,但是她畢竟是女子,先天力弱,更何況就在韋膺衝到沒有人把守的懸崖邊上的時候,凌羽覺出韋膺腰間突然多了尖銳之物,沒入自己體內,卻是被韋膺腰帶上暗藏的突刺利刃所傷,不由尖聲痛呼,失去了壯士斷腕的機會,只是扎眼之間,韋、凌兩人已經投向山崖下面去了。凌羽耳邊聽到風聲陣陣,五官七竅都感覺到毒煙侵入的異樣,然後便是狠狠撞擊到山道後,周身筋骨折斷的劇痛如同海浪一般滾滾襲來,令她立時失去了知覺。
崖上鳳儀門弟子面面相覷,想不到韋膺竟能鹹魚翻身,拖了凌羽陪葬,不說山崖之高,只是下面的毒煙就可葬送凌羽的性命,紀霞見狀,厲聲道:「別著急,等到煙散之後,我們再下去尋找門主屍體。」此刻眾人之中,只有紀霞身份最高,眾皆默然點頭,見狀紀霞心中一喜,但是想到鳳儀門勢力盡毀在此,卻也不禁惆悵難言,正欲下令尋個地方暫避,四周漸沉的暮色中突然傳來冷笑聲道:「貴妃娘娘,好久不見了。」
紀霞大駭,聞聲望去,暗處突然有人點燃了火把,然後火光一點點亮起,或遠或近,卻將此處隱隱圍住,不多時四周皆是一片光明,紀霞一眼便看到明亮的火焰下,一個相貌俊雅的男子負手而立,一身錦衣,玉簪束髮,風姿翩翩,火光下越發顯得俊美如玉。四周更是身影重重,將逃生之路全部擋住。
紀霞駭道:「夏侯沅峰,你怎會在此,這不可能!」
看著紀霞歇斯底里的模樣,夏侯沅峰微笑道:「貴妃娘娘,不,娘娘的封號早已被除去,應該稱您紀夫人才是,下官乃是奉了聖命,不辭辛苦深入南楚,若是鳳儀門不除,皇上始終不能安枕,昔日之事,你們不會忘記,皇上也不會忘記,所以我雖忝掌明鑒司,也不敢在長安享福,只能前來送娘娘一程,只是想不到已經有人先動手了,倒是省了本座許多時間。」
紀霞只覺心灰意冷,手中長劍幾乎跌落,但是轉念之間,她便振奮起來,厲聲道:「大家隨我突圍,現在是晚上,他們要想一網打盡,沒有這樣容易。」
說罷舉劍衝上,她素來知道夏侯沅峰明哲保身的性子,所以索性便向夏侯沅峰衝去,想要迫他閃避,好趁勢衝出去,豈料還未衝出三步,耳邊便響起連綿不絕的弩弓響聲,她全然不顧一切,向前撲去,那些弩箭幾乎是追逐著她的影子而飛舞,就在她將要衝到夏侯沅峰身邊的時候,火焰下白影一閃,一個雪衣人站在夏侯沅峰前面,一掌向前輕拍,紀霞苦戰大半日,早已經是強弩之末,方才不過是最後的餘勇,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便被那人一掌切在了心脈上。紀霞緩緩倒向地面,難以形容的鬆弛感覺襲來,她突然想到,若是早知道死亡並不可怕,自己是否還會掙扎求存這麼多年?已經聽不見同門的慘叫聲,紀霞唇角露出一絲疲倦的笑意,緩緩沉入黑暗深淵。
過了片刻,夏侯沅峰借著火光一一監視十幾具屍體,有的是被弩箭射死,有的是死在刀劍之下,其中更有五人幾乎破陣而出,卻被雪衣人一一擊斃,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轉身向那雪衣人一揖道:「多謝四公子援手之恩。」
那雪衣人英俊的面容卻有幾分無趣,淡淡道:「想不到競沒有費多少力氣,早知如此,秋某也真不必跑來這一趟。」
夏侯沅峰笑道:「四公子過謙了,若非四公子這樣的身手,誰能一路上將各方勢力的動靜探聽得一清二楚,方才我們豈能這般輕鬆地圍殲鳳儀門餘孽,四公子之功,在下定會稟報皇上知道。」
秋玉飛冷冷道:「我也不希罕什麼封賞,你別多事就行了。」說罷轉身向黑暗中走去,轉瞬身形消失不見。夏侯沅峰目光閃動,似乎有些不解秋玉飛的話中之意。良久,他神色平復下來,下令道:「山風已經驅散毒煙,你們下去將鳳儀門的屍體全部驗過,還有別忘了將韋膺的屍體也撿出來,他這次可算是立下了大功,若沒有他,鳳儀門也不可能這麼容易被全部殲滅,而且他也是皇上留意的人,生死都要有個回報。」
想到若非韋膺用諸般計策,將鳳儀門誘入死地,若是僅憑自己施展手段,必然很難避過鳳儀門的耳目,將她們一網打盡,心中存了感激之意,決定將韋膺屍首好好安葬起來。
明鑒司眾人見下面毒煙果然已經散盡,便拿了火把下去檢視,不多時,有人上來對夏侯沅峰稟道:「大人,陸夫人一行和那些南楚江湖人物有二十餘人不見了。」那人目光閃爍,擔憂受到重責。孰料夏侯沅峰這才放下心來,他得到江哲傳信,讓他派人和司聞曹一起南下剷除鳳儀門,他覺得這是難得的功勞,所以就借口司聞曹忙于軍務,自行率人南下,果然立下大功,將鳳儀門全部剷除。這裡發生的諸般事情他都已經從秋玉飛口中得知,只是為了一舉成功而遲遲不出手,一想到陸夫人可能死在毒煙之下,若是江哲怪罪下來,雖然不是自己所為,也不由心中惴惴,直到此刻他才放心下來,猜測定是江哲屬下所為,不由驚佩萬分,想不到如今已經病倒在楚州的那人,竟還有如此通天手段。
這時,另外一人匆匆上來,在夏侯沅峰耳邊低語幾句,夏侯沅峰心中一動,疾步走下崖去,繞到下面山道,也顧不上火光下修羅場一般的景象,目光落在了被幾個屬下抬過來的男子身上。那人身上皆是劍傷,皮開肉綻,血污滿身,右臂已經被砍斷,就連雙腿也是軟軟下垂,顯然腿骨已經折斷了,但是夏侯沅峰仍然可以發覺那人胸前仍有起伏,竟然還有一絲氣息未絕。
思索片刻,夏侯沅峰輕輕一嘆,取出一粒丹yao,塞到那人口中,又接過水囊灌了他幾口水,過了些時候,那人一聲呻吟,竟悠悠醒轉過來。夏侯沅峰又是一聲輕嘆,道:「韋兄,多年不見了,你可還記得小弟么。」
韋膺睜開眼睛,只覺得周身劇痛難當,身體四肢似乎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面目雙眼更是被鮮血蒙蔽,視線模糊,根本看不清面前火光下站立那人的相貌,可是一聽到夏侯沅峰的聲音,他幾乎是立刻辨認出來說話之人的身份,忍住痛楚,他平靜地道:「有水么,扶我起來。」
那人一聲輕嘆,俯身將他攙起,韋膺勉力移動了一下右臂,雖然疼痛,但是感覺卻漸漸回來了,他伸出手,那人倒了清水在他手上,他掬水洗去面上血污,露出清雅俊秀的面容,雖然面上仍有刀痕劍傷,更是有許多歲月的痕迹,可是當他微笑著看向夏侯沅峰的時候,夏侯沅峰只覺得眼前彷彿出現了幻影,眼前這個韋膺好像非是垂死之人,卻還是昔日先帝面前雍容俊雅的相國公子。想起從前御前演武之事,恍如昨日,夏侯沅峰面上不由露出迷茫懷念的神色。良久,夏侯沅峰嘆息道:「韋兄可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只要不和天意相違,在下必會儘力。」
韋膺游目四顧,淡淡問道:「陸夫人可死了么?」
夏侯沅峰目中閃過驚異之色,道:「沒有,陸夫人影蹤不見,想來已經脫險了。」
韋膺露出笑容,鬆了口氣道:「這當真是我能聽到的最好消息,這樣我縱然死了,也不會無顏去見大將軍了。」抬頭看向夏侯沅峰,雙眸映著火焰,越發流光溢彩,全不似將死之人的黯淡,笑道:「十三年前朱雀門外演武,我、你還有秦青便是其中佼佼者,只可惜秦將軍死在獵宮之變,我如今也要去了,只有你仍然活在世上,卻也是不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之上,想到你我三人光彩,皆被一人奪走,你可還有恨意。」
夏侯沅峰見韋膺氣息漸弱,也不拖延,坦然道:「怎麼不恨,我夏侯沅峰素來自負,當年大雍才俊,除了韋兄之外,別人都不放在眼裡,可是江隨雲一到大雍,我們便都遜色許多,怎會不嫉恨於他。可是我素來識時務,那人若論才智手段,可算是天下第一人,當斷則斷,當留情處便留情,這般心志機謀,我自愧不如,所以自然也就服氣了,或者還有些嫉恨,可是我卻不會破壞自己的錦繡前程,和他作對。」
韋膺聞言笑道:「好,好,我當初若看得透,也不會有今日的下場,你我也算舊友,既然你有這樣的心意,我也不會矯揉造作,韋某此生做下許多錯事,回想起來往往痛悔不已,如今葬身異鄉,也是咎由自取,與人無尤,拜託你將我的屍骨焚化成劫灰,一半帶回長安,我無顏葬入韋氏祖墳,請你將我埋在可以望見先父陵墓的山嶺之上,讓我可以在九泉下替父親守陵,以贖我不忠不孝的罪愆。」
夏侯沅峰默默點頭,道:「這件事情沒有問題,韋兄你雖然犯下不赦之罪,可是你今日痛改前非,和鳳儀門同歸於盡,又只是要求歸葬故土,皇上就是知道也會默許的。那麼韋兄你另外一半骨灰要如何安排呢?」
韋膺眼神漸漸渙散,他沉聲道:「韋某叛國逆倫,世人不齒,只有南楚大將軍陸燦信我用我,此恩此德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還,如今我辜負了他的厚愛,就要葬身仙霞,請將我的另一半骨灰灑到大將軍墳上,韋某就是死了,也不忘他的恩義。」
夏侯沅峰聞言愕然,良久嘆道:「陸燦能夠得到韋兄這般忠心以報,定是當世英傑,可惜我竟未能親見此人一面,只怕會留下終生遺憾。」說罷他緩緩搖頭準備離去,韋膺此時氣息將絕,他知道此時韋膺已是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更是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了。
韋膺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他知道死亡即將到來,可是他心中卻再沒有一絲怨念,不由放聲高歌道:「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他意中是在高歌,但是實際上聲音卻微弱非常,剛唱了兩句,聲音便已突然斷絕。
夏侯沅峰不由回頭望去,只見韋膺氣息已絕,面容卻是分外的平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