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車場除了兩個進出口,四周都是封閉的,喊話間,有迴音,也有回應「誰」
這回應響在咫尺,像一記強心針。
唐起的喉頭滾了兩下,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屍體是被人扶坐而起的。
那人又問「你叫誰」
「秦禾。」
「誰叫秦禾」
唐起篤定又心慌「我知道是你,上次也是你。」
她似乎很輕的笑了一下「怎麼知道的」
這是承認了
唐起想說眼睛,眼神,但是不行,太抽象了「你的手腕上,有一圈刺青。」
「啊。」秦禾恍然,那隻帶刺青的手在黑暗中抬起來,劃亮了一根火柴,用一副不太在意的口吻道,「大意了。」
她把口罩拉到下巴下,露出臉。
果不其然,唐起道「你怎麼會來這兒」
「龔倩月的遺體失竊了。」
唐起愣住。
殯儀館報了案,警方四處搜捕,秦禾說,「監控拍到的可疑車輛出現在附近,看來我沒走錯地方。」
唐起來回消化這兩句話,只覺信息量巨大。
被風吹熄的蠟燭重新點亮了,秦禾揮滅手裡的火柴梗,扔到地上「這事兒跟你有關」
唐起一時沒聽明白。
「你認識龔倩月的吧。」秦禾把話挑明了講,「唐先生為什麼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警察局門口,然後又熱心腸地送我回殯儀館,平常人,迴避都來不及,哪會貿然踏進殯儀館的工作大樓,然後看似誤打誤撞地進了停屍間,指出龔倩月屍身上的貞觀輿圖,緊接著,遺體就失竊了。」
秦禾拉了塊白布,蓋在屍身上,她是尊重逝者的,不應該被這麼裸露在外「結果就在這裡遇見你,還找到龔倩月的遺體,被剮了一層皮,巧了嗎不是」
傻子都能聽出來這話中弦音,秦禾拿他當賊了,而且還是個處心積慮偷走屍體的賊。
「你說這是龔倩月」唐起難以置信,更知道自己攪和其中了,處處湊巧,難洗嫌疑,但他依然要為自己澄清,「昨天是在警局門口碰上,我主動要送你一程,後來是你讓我送你回殯儀館。」
到秦禾這裡,倒成了他在作案前進行的踩點了,簡直倒打一耙,唐起斬釘截鐵道「這事兒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沒關係那你深更半夜過來這裡散步嗎」
空口難辨,唐起直接把奶奶的手機摸出來,點進信息,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
屍體已經被白布蒙住了,唐起把那兩條簡訊給她看「這是我奶奶的手機,我是因為收到這條信息才會過來的。」
盯著信息,秦禾眉頭蹙起來,她也第一時間想到江奶奶在店裡訂做的那副棺材。
本以為是老人在為自己安排後事,如今看來,卻有蹊蹺。
「記得我昨天說過,我是做房地產的吧,」唐起從頭開始提,「我的員工之前勘地的時候,用無人機拍到一段視頻,龔倩月墜樓當天來過這裡,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穿黑棉襖的人,我那天晚上之所以過來,就是因為看到視頻覺得可疑,沒成想會被人當頭掄了兩棍子。」
最後這句直衝而來的怨氣,讓秦禾側了側臉,這完全屬於下意識迴避的動作。
唐起盯住她,繼續道「掄我棍子的,不是也在追這個穿黑棉襖的人嗎,為什麼追我不知道,但是當晚去金悅大廈的時候,我就在十字路口遇到過那個穿黑棉襖的人,大概凌晨兩點左右,他蹲在路邊燒紙錢。之後在爛尾樓那次,他被人追著從我車前穿過去,正巧被行車記錄儀拍下了臉。」
秦禾驀地看過來。
在那雙透著期待的目光中,唐起沒讓她失望「我認識這個人,他以前在我們集團工作過,名叫葉忠青。」
唐起沒什麼可瞞的,全部和盤托出,包括剛才,他親眼目睹葉忠青剝下人皮的場景,再回想起那一幕,仍舊不寒而慄,唐起心緒翻湧,頓了片刻才壓下去,理智分析「我懷疑這個發信息的人,可能就是葉忠青。」
他要棺材,八成是用來裝殮龔倩月的屍身。
可是目標太大了,唐起一冒出這個念頭,就立刻推翻。
犯罪分子都巴不得毀屍滅跡,這人為什麼要費盡心力,運一口惹人注目的棺材
所以找上唐起的奶奶,讓一個老人去安排,令大家理解為老人安頓身後事,以此掩人耳目
但是奶奶為什麼會答應配合唐起不得而知,更難以理解「但也有可能,跟剛才那幾個戴面具的人有關。」
「那些是什麼人」
「不知道。」既然戴著面具,肯定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就像你為什麼遮遮掩掩的」
秦禾冷不丁被懟,沒好氣「你不知道怎麼會跟人動上手的,還差點給人扔下樓。」
好了,有人上趕著讓他翻舊賬「我也納悶兒,之前我有招你惹你嗎,你不也給我當頭一棒。」
不是他惹事兒,是事兒找上他。
一個兩個,全是野蠻人,都不講道理。
秦禾突然有點後悔把自己招出來,此間橫亘著當頭一,哦不,當頭兩棒的過節,對方還不得揪著她清算嗎。
「我當時吧,沒看清,」秦禾解釋,「還以為你是什麼危險份子。」
「我一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規矩到只在場館裡頭打拳腳,卻被當成危險份子,你覺得像話嗎」
秦禾也有理「對,所以你身上是帶功夫的,而且底子好,我一試就發現了。」雖然功夫不到家,但也怕節外生枝,秦禾交手的時候摸過他臂肌,很緊實,不太像健身房煉出來的塊頭,總得提防著,再加上她當時不想纏鬥,打暈人完全就是圖省事兒。
那句底子好,聽著順耳,多少能消解唐起部分氣性,氣性沒消幾分,又聽秦禾說「小夥子,你也別這麼記仇,記著點兒恩唄,我剛剛救了你。」
小夥子「」
行吧,那就恩怨相抵,於是唐起說「那些戴面具的人,是來找貞觀輿圖的。」
秦禾聞言,只揚了揚眉,靜待他說「他們好像認定了貞觀輿圖在葉忠青手裡,」唐起把遇上面罩男的大致經過複述了一遍,「還認為我跟葉忠青是同夥,想逼我們把圖交出來。」
而事實上,他跟葉忠青八竿子打不著半點干係。
倘若龔倩月屍身上真的就是貞觀輿圖,那的確是被葉忠青給剝走了
可他為什麼不拍照,或者拓下來,非得大費周章的冒險,在天網恢恢之下去殯儀館盜走遺體
那必然是有不得不盜的原因。
而唐起昨晚能在屍身上認出貞觀輿圖,到秦禾手繪下來傳給他,他卻陌生到一點都不認識了。
怪不怪哉
秦禾提議「我之前拍了照片,要不你壯壯膽,再看一遍」
唐起沒有拒絕的機會,秦禾已經把手機里的圖片翻出來,遞到他眼前。
唐起蹙著眉,忍下內心的排斥,目光投上去,來來回回好幾遍,卻只看到滿眼的皮開肉綻。
「怎麼樣」秦禾問他。
唐起搖頭「不像了。」
他甚至懷疑昨天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秦禾卻不死心「要不然你再看看遺體」
看剝了皮的遺體,唐起做不到。
如果真是貞觀輿圖,也已經被人剝走了,看的意義不大。
現在他把該說的都說完了,自然也有要問的「你是不是也在找貞觀輿圖」
秦禾沒承認「我是來找殯儀館失竊的遺體。」
「真這麼光明正大的話,」唐起拆穿她,「至於打扮成這樣,藏頭露尾的。」
「多新鮮吶,現代社會,穿衛衣戴口罩挺常見的吧,我在殯儀館的時候捂得比這還嚴實。」
唐起無話可說,既然遺體找到了,他劃開手機屏保,打110,還沒撥出去,秦禾朝他望過來,冷聲問「你幹什麼」
「報、報警。」唐起罕見的磕巴了一下,迎上對方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突然不敢貿然按下去。
秦禾瞥唐起的手機一眼「沒信號。」
110屬於緊急求救電話,即便沒信號,只要周圍有基站,就能打通「也能打。」
秦禾當然知道,點了一下頭「哦,你打吧。」
怪的是,110居然沒撥通,這是在市區內,又不像深山老林,荒原百里沒建一座4g基站,唐起心中生疑「怎麼沒打通,我上去試試。」
「好啊,」秦禾背對他,蹲下身,正拾起一張黃符端詳,突然,她偏頭看過來,心血來潮似的說,「唐先生,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吧。」
此情此景,地上還躺著具女屍,秦禾冷不丁崩出這麼一句,多少讓人吃不消。
接著她指了指牆根「比如這支蠟燭,裡面的燭芯,就是一道引魂符」
她忽然開始講了,還是就地取材給他編,唐起壓根兒不想聽,覺得秦禾又想嚇唬他,自顧打著手電筒往樓梯去,冷風正是從這個口子往下沉灌,身後的燭光影影綽綽,他回了下頭,秦禾被牆壁擋住了,但能看到她的影子被拉長在地上,光線一動,她的影子也在擺,然後慢慢移出來,移到很外面,卻沒見秦禾隨步走出來。
影子投射的距離,似乎有些遠。
唐起心下有種怪異的感覺,瞅了眼腳下的台階,一步步往上走,再回頭,那道影子向左移,飄進陰影中。
真像飄的一樣,影子的雙腿似乎並沒動。
唐起皺了皺眉,他怕是被秦禾開了頭的鬼故事牽住了心,跨大步走到地面一層,手機還是沒信號,唐起往大樓門口去,出來才發現,漫天霧霾,手機電筒照出去,能見度不足一米,全被濃濃的霧霾罩住了。
受環境大氣污染影響,這種霧霾天其實並不罕見,多發於深冬。
唐起往外走了幾步,報警電話始終撥不出去,屏幕上時間為凌晨一點零一分,日期為4月5日,三月初一,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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