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誰的電話嗎」夏小滿喝著雞湯, 實在忍不住問出口。
已經兩天了,秦禾白天看店,晚上過來給她送湯,殯儀館不忙, 秦禾就一直待在病房, 時不時的看手機, 但凡有點兒動靜,立馬抓起電話看, 好比此刻,看完又興緻缺缺地放下。
活脫脫一個期望越大, 失望越大。
秦禾斜坐在椅子上, 架著雙長腿,懶懶嗯一聲。
「等誰電話」夏小滿沒見過她這種狀態,盲猜,「方法醫」
秦禾掀了下眼皮, 盯夏小滿一眼,又垂目看手機「我才清閑兩天。」
「總不能是周毅吧。」
當然不是, 秦禾乾脆道「有人說下次請我吃飯」
這下次也不知道啥時候
夏小滿眨巴兩下眼睛,像這種隨便說說的客套話, 以秦禾的智商, 不可能蠢到當回事吧
但瞧秦禾的表現,好像真的在犯蠢,夏小滿試探道「你吃飯了嗎」
秦禾摸了摸扁平的肚子,餓了「沒有。」
夏小滿震驚了,手裡的勺子一放,飯盒往前推「都八點了,誰說請客也不能這麼晚吧, 你快過來喝口湯,裡頭還有隻雞腿,先墊吧墊吧。」
秦禾沒動彈「吃你的,別管我。」
「人家可能只是隨口一說,」夏小滿想委婉地勸一句。
秦禾劃開手機界面,伸直了胳膊晃給她看「訂餐了,這騎手送了一個小時還沒到。」
「我說呢。」
秦禾彎起嘴角,腦袋偏在椅背上「不過我也確實在等這頓飯。」
夏小滿不懂了,也更加好奇了「什麼人呀,讓你這麼惦記一頓飯,不尋常。」
「那必須不尋常。」一個能搭上她香線,並且能看到貞觀輿圖的人。
往確切了說,秦禾惦記的不是這頓飯,而是這個人,這個早在十二年前就跟她有過淵源的小朋友,明明那麼膽兒小,長大後,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嗎
真是出息了。
還是說,她說的那些話,壓根兒沒吊足人胃口
秦禾思來想去,開始憂心,如果這位小朋友現在應該是大朋友了,倘若始終不聯繫自己的話,難道她要這麼守株待兔嗎
耗著,總不是個事兒。
等吧,她又有點等不及。
秦禾心裡琢磨著,剛劃開手機屏,電話就響了。
是商家打來致歉的,騎手在路上出了事故,餐食灑出去了,準備重新再給她配送。
秦禾的肚子等不了那麼長時間,乾脆取消訂單,到醫院附近的餐館吃餛飩。
一陣轟鳴聲至上空壓下,和她兜里的手機鈴聲交相呼應,秦禾抬起頭,看飛機划過夜空,摸出手機接聽「喂,周毅」
唐起乘坐的航班晚點了,八點五十才抵達落地,晚飯都是在飛機上吃的。
他這兩天帶司博出了趟差,風塵僕僕趕回來,拎行李進家門的時候,恆盛置業的王總打電話來,問他去不去明天的土地推介會
這事剛才在飛機上的時候司博彙報提醒過,唐起一秒進入應酬狀態,說王總打算親自去看看,那我當然要作陪。
引得王總哈哈樂,開玩笑說小唐總真給王某人面子啊。
唐起換上拖鞋,把西裝隨手搭在沙發上,長指插進領結里,一點點解開,放鬆地進入商業互捧模式。
王總又說「剛結束家庭聚餐,我那小舅子今天還在飯桌上吐槽,現在的房價要上天。」
「哪裡是房價要上天,」唐起卸了腕上的手錶,擱在茶几上,鞭辟入裡,「是地價要上天。」
王總再贊同不過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話題拉近了,難免要聊些八卦「我前期不是去出差嗎,沒拍到地,這幫豺狼虎豹一就位,就開始舉牌,一直舉,沒底線那麼舉,舉得老子帳都算不過來,我甚至懷疑有人在蓄意抬價,一瞄現場,各大房企眼睛都殺紅了,結果你猜怎麼著」
唐起擰開水龍頭,給浴缸放水「流拍了」
王總嘿嘿兩聲,當笑話說給唐起聽「一個當地的小房企拿了塊地王,我當時還在想,這難道是從哪裡殺出來的一匹黑馬,殺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結果,聽說那小房企賬上清清白白,根本付不出來土地款,怕交滯納金,現在到處找人接盤。」
唐起倒浴鹽的手頓了一下「這種處境還敢跑去搶地王」
那邊王總已經樂開花了「老弟啊,這都不是重點。」
唐起跟著笑「王總,你這麼開心是不是撿了個大便宜呀。」
王總趕忙表態「這裡頭可沒我什麼事兒,我就是個看熱鬧的,哎呀,你沒親眼看見真是太可惜了。」
唐起開始解襯衫,慢條斯理地脫「怎麼說」
王總品了口紅酒,繼續道「本來呢,拿了塊地王,大家都過去祝賀祝賀,結果那代表當場就哭了,咱還以為他是幾年沒拿地,突然斬獲一宗地王,激動哭的。沒成想,公司根本沒給過他這麼高的授權價。」
這回唐起聽愣了「那他怎麼敢擅作主張」
「哪裡是擅作主張,他就是突然眼睛跳,抬手揉一揉,牌子就舉起來了,主持人一槌下去,他都沒反應過來。」
還有這種操作
鬧這麼大個烏龍,唐起都驚了「不能不認賬嗎」
「不能。」王總笑,「地主只認錢,一槌落定,我管你怎麼舉的,地王就是你的,砸鍋賣鐵也得給我繳齊土地款。」
王總樂完,還迷信上了「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左眼跳財啊,我今天趕緊開了個緊急大會,讓大家引以為戒,可不敢出這麼大岔子,被業界當笑柄不說,砸的可是真金白銀。」
唐起泡在浴缸里,水位漫到胸前,他整個人放鬆下來,嘴角噙著笑意「這麼說,我也得開個大會,防患於未然。」
「得防得防,你現在在哪兒呢要不要出來放鬆一下」
唐起後腦勺枕著浴池邊沿,泡澡解乏,他不好那一口,遂道「改天吧,我剛回到家,改天我請王總出去放鬆。」
「那就明天,到時候推介會一結束,咱倆就找個地方好好放鬆放鬆。」
約了這麼多次,唐起已經不好再婉拒了,只是明天的話,他其實有別的安排,唐起想著怎麼拒絕才合適。
「還有那天上午的事,沒想到會讓人大鬧一場,把辦公室搞得烏煙瘴氣的,」王總還在耿耿於懷,底下職工生活不檢點,被人打上門,還讓合作夥伴看見,「實在不好意思,讓老弟見笑了,我實在是臉上無光啊」
對方一提這茬,唐起頓時想起秦禾,當時她連半句廢話都沒有,闖進恆盛置業,逮著人就揍,那股恣意的狠勁兒,看得唐起腦門兒疼。
王總還在說「不過那姑娘真有兩下子啊,一看就是練過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凶的女人」
「是啊,」唐起順應一聲,立刻找到婉拒明天放鬆活動的借口,他說,「王總,其實明天晚上我已經約了其他人。」
「那就叫出來一起放鬆嘛,我做東。」
「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老弟約了誰」
還沒約,但正準備約上次大鬧一場,把你辦公室搞得烏煙瘴氣,讓你臉上無光的那個凶女人。
唐起道「是女性。」
那邊王總哦一聲,尾音拉得老長,壓著聲線,語氣曖昧道「約了佳人。」
對方誤會了,唐起沒解釋,又模稜兩可地跟他寒暄了幾句,互道兩聲明天見,掛斷電話,唐起就給秦禾發微信明天晚上有空嗎
然後等了許久,沒等到回復,唐起又追發一條我想請你吃個飯。
結果泡完澡,洗漱完,秦禾都沒有回復。
唐起奔波兩日,已經折騰累了,直接關燈上床,裹了被子睡大覺。
半夜從噩夢中驚醒,驚出一身冷汗。
他夢見一個戴著儺戲面具的死者,揭開看,死者居然是自己的父親。
場景和奶奶保險箱里的照片一模一樣,在某個施工現場,挖開的基坑裡,只是那個躺在棺材裡戴儺面具的人變成了自己的父親,而揭開面具的人竟是自己。
怎麼又是這個夢
自從發現那張照片後,他幾乎每晚都做這個夢。
唐起呼吸急促,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在黑暗中緩了片刻,去摸床頭的手機看時間,屏幕顯示一條微信未讀,唐起打開,是秦禾凌晨三點回復的,簡單兩個字行唄。
唐起打字發送怎麼這麼晚
結果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秦禾回了加了個班。
現在凌晨三點半,她居然還沒休息。
唐起翻身坐起來,把枕頭塞在後腰,剛準備打字,秦禾緊跟著甩過來一張照片。
唐起手賤點開,看見黑漆漆的殯儀館走廊,只有盡頭一點燈光,打亮一個掛著停屍間字樣的名牌,要多陰森有多陰森。
再附上一句我剛把逝者存進去,現在收工。
剛做完噩夢的唐起,一陣毛骨悚然。
人家發的加班照都是辦公室、格子間、電腦、或者深夜大街,輪到秦禾,直接來張停屍房。
多麼的非同尋常。
唐起需要打開燈,才能跟她繼續聊這麼晚你怎麼回去
兩分鐘後,秦禾曬過來一張停在路邊的小黃車照片。
唐起猶豫著打出四個字沒人送嗎
這大半夜的,秦禾回他誰送
唐起想起經常跟她一起的那個靈車司機男朋友
話題敏感了,但是秦禾估計沒在意,回復他姐姐單超。
唐起看字面意思,似懂非懂的,然後百度一下單超什麼意思
解析為四川方言一個人過,一個人去做,也有一個人落單的意思。比如說: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現在單超了。意思就是現在一個人混日子,一個人過了。
唐起不自覺勾起嘴角,打字姐姐
秦禾應欸。
唐起正輸入,秦禾追來一句小朋友,不聊了,我騎車。
唐起盯著小朋友三個字看了幾秒,有點失笑好,你注意安全。
然後手機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唐起關燈躺下,拉了被子到胸口,繼續睡覺。
迷糊中,唐起似乎聽見隱隱約約的低泣,彷彿擱著一重門窗牆壁,他想睜眼,眼皮卻似千斤重,掀開一條縫,朦朧中,玻璃窗外似乎投射著一道漆黑的人形剪影。
唐起看不清,奈何眼皮太沉重,只能被迫闔上,心中卻想,他住的高層,窗外怎麼可能有人影
耳邊低泣逐漸大了些,唐起身處黑暗,竟見擦黑中一雙手捧著簇火苗,引燃案前一爐香。
唐起定睛去看,那隻手的腕頸纏了圈梵文刺青。
「秦禾。」他驀地脫口。
火苗驟然熄滅,那雙手也消失不見了,只於案前一爐香,燃著三點火星,青煙高直,繚繞升騰,朝唐起圍繞而來。
低泣聲忽然近了,彷彿許多人包圍住他,聚集在周遭,哭得凄凄慘慘,詭譎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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