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正值隆冬,衛國向齊國下了戰書,適時在齊國國都太后與皇帝正斗得白熱化。出師之前,皇帝又將我喚進宮裡威脅恐嚇外加安撫了一番。我心想,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到時候我一定不到戰場就溜掉。
回了將軍府,初空一邊烤著火啃著雞腿,一邊恨恨道:「該死的衛國,隆冬臘月的打什麼仗,害小爺要在這種天氣亂跑。小祥子,去,回頭與他們戰兩場,將他們虐上一虐再跑。」
我一邊盤算著自己要帶哪些東西,一邊嫌棄他道:「你又不上戰場,就知道使嘴皮子功夫,要虐你自己虐去。」
初空咬了一大塊肉,含糊咕噥:「誰說小爺不去。」
我眼睛一亮,盯住他:「你要扮作我的模樣,替我上戰場么,公主空,變成女人之後你倒是越來越有人性了啊。」初空淡淡瞅了我一眼,忽然意味不明的冷笑一聲,又繼續啃自己的雞腿去了。
他出人意料的沒有反駁我,倒弄得我心裡忐忑起來。
之後幾天初空莫名其妙的不見了人影,直到出師那天我也沒看見他,我開始有些憂心,並非憂心他,而是憂心自己——天知道他背地裡又要玩什麼陰謀詭計……
出師這一日,我與皇帝喝過血酒,走下長長的承天台,我身披重甲,騎上戰馬,戰馬腳步踉蹌了一下,它甩了甩頭,我想約莫是在鐵甲里掛的金條太多了……我在京城百姓的目送中,領著兵馬一臉凝肅,威風凜然的出了京城,
我聽聞這楚將軍生前打仗萬分勇猛,而又極善兵法,有他參與的戰爭,己方再是劣勢也仍能爭得一個平局。是以衛國相當畏懼這個楚將軍,於是,理所當然的,在大軍尚未行至前線之時,我已經苦命的挨了多次暗殺。
只是我這時出離的命硬,下毒有楚翼給我擋著,暗殺有楚翼給我擋著,他的肉盾實在擋不住了,我一身「含金」的鎧甲也會替我擋著,每次有殺手近了我的身,我不動也不跑,穩穩的在哪兒一坐,待殺手一揮刀砍向我,不管是腦袋還是肩膀抑或腹部,首先崩掉的便是殺手的大刀,久而久之,軍中竟傳出楚將軍英勇無敵,修鍊有金剛不壞之身的說法。
凡人不知……將軍我這「金剛不壞之身」不是英勇無敵,而是跑起來實在困難。
刺殺帶給我最大的困擾是楚翼將我看得更緊了,他成日肅著一張臉在我身邊轉悠,我想要逃跑就越發困難起來。眼瞅著前線一日一日近了,我每日焦慮得夜不能寐。
這夜,軍隊在郊外紮營,我獨坐營帳,愁得頭痛,忽聞帳外傳來楚翼的呵斥聲:「放肆!你是何人手下?竟敢衝撞將軍營帳。」
又是刺殺?我等了半晌卻沒再聽見什麼聲響,心底一好奇,我走出營帳,見一名身材瘦弱的小兵被楚翼捉著,他眼神冷冷的望著楚翼,見我出來,他目光便轉到了我的臉上,他微微一挑眉,口型微動:「小祥子。」
我也是一挑眉,沒想到初空這傢伙居然易容成了士兵混在了我的軍隊之中。可是都行軍這麼多天他都不來找我,今天跑來是怎麼個意思?我清咳一聲,道:「小兵有何事稟報?」
在火光的映照下,初空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沙啞道:「將軍,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我點了點頭:「進來說。」
楚翼不肯放人:「將軍,這恐怕不妥……」
「無妨。」我豪氣的一揮手,將初空帶進了營帳。只是這裡不比將軍府,一說話外面皆能聽得清清楚楚,我讓初空來到書案邊,遞了支筆給初空,然後開口問道:「何事稟報?」
初空一邊說著:「性命攸關之事。」一邊在紙上寫道,「我肚裡還有一個孩子。」
我愕然,瞠目結舌的望著初空,一時忘了接話。天地良心,他掉了孩子之後我可真沒碰過他!難不成是這短短三個月,他……他竟在外面找了男人?我瞬間覺得自己頭頂變得綠油油起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事蹊蹺得離奇。這初空神君當……當真是個基友?所以等終於有了個女人的身體,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這當真是件匪夷所思的奇事。
許是見我的表情越來越奇怪,他又寫道:「把你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我剪掉。」初空神色嚴肅,又寫道:「上次那死胎只流了一半出去。」
我繼續愕然,這公主懷孩子還半個半個的來?
初空凝重的看了我一眼,又寫道:「這身體又小產了。」
接二連三投來霹靂一般的消息,初空將我徹底震懾住了,我呆怔了好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彎身下去的掀開了他的衣擺,只見他青色的褲襠有一片暗紅色的印記還在慢慢擴大。
我愣了好一會兒,心頭忽然有個念頭閃過,我問:「痛嗎?」
他直接了當道:「痛。」
我點了點頭,站直身子,將嘴湊到他的耳邊輕聲道:「我想,你是葵水來了。噗……」初空渾身一顫,轉過頭來,目光有些失距的看我,我拍了拍他的肩:「這很正常,你要習慣。」
然後初空便捂著肚子蹲了下去。我見他一副受刺激太過的模樣,一時有些心軟,將他拖到我床榻邊,然後走出營帳,對守在外面的楚翼道:「拿件乾淨的衣服過來,再給我準備些棉布和針線。」
哪想我說了這話,楚翼卻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我,等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的離去。我不明所以,抬頭掃了一圈外面的士兵,見他們皆是一副尷尬的神情。我回頭一看,正巧看見營帳內的火光將初空的身影投射在營帳的帳面上,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他翻了個身,躺上了我的床。於是我瞬間明白了這些人吃了蛤蟆一樣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可事已至此我能如何解釋……摸了摸鼻子,我等楚翼拿來了我要的東西後趕快閃身入帳,熄了帳內火光,杜絕他們再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讓初空換了衣服,我又摸黑給他縫了塊兜布,初空一臉死白了躺在床上,細聲怔然道:「你們女人,確實活得不容易。」
我身體向來健康,從來不知道葵水之痛的厲害,但此時竟從初空嘴裡聽到了這麼一句話,我登時覺得這樣的疼痛定是讓人生不如死的。將手探進被窩,我替他捂著肚子,也是悄悄的說:「你知道就好,看你日後還能心安理得的欺負我不。」
「為什麼不。」初空理直氣壯,「現在我才是女人。」
我摁了摁他的肚子:「你真不要臉。」
替他捂了一會兒,我也困了,翻身上床躺在他旁邊,我含含糊糊道:「咱們什麼時候跑啊,眼瞅著都到前線了。」
「我說了,要將那衛國人虐上一虐。讓小爺受了這般苦楚,不還回去,對不住這一身傷痛。」
我一聲嘆息:「又不是衛國人讓你來的葵水,你和凡人計較什麼,趕快跑路才是正經事。」
「偏不。」
我嘴角抽了抽,心想初空這貨陷入執念了,我這披了一身金甲上戰場只有讓人砍的分,果然……明天我還是扔了初空自己跑掉算了吧,左右他現在來了葵水,也不能使什麼陰謀詭計。
可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第二日,我又遭遇了刺殺,只是這次刺殺我的……是衛國一個兩千人的軍隊,此處正位於山坳之間,一旁是高山,一旁是懸崖峭壁,下面便是一條大河,衛**隊埋伏在此,待我們走過之時突然從一邊的高山之上滾下了塊塊巨石。
我騎在馬上,初空騎馬在我身邊,他駕著馬左躲右閃,沒一塊石頭打中他,但是我這匹馬雖是匹好馬,但礙於其負重太過,總是反應要慢半拍,我也駕著它左躲右閃,躲掉了大石頭,總有小石頭砸在我腦袋上,沒多久便將我砸得暈乎乎的,身手也跟著遲鈍起來。
忽然我只覺頭頂有陰影在向我急速靠近,我仰頭一看,一塊巨石轟隆滾下,直直向我傾軋而來,我心頭一空,覺得這下真得被拈做肉末,然後下地府親閻王了。
電光火石之間,一匹馬猛的撞上了我這匹馬,我只覺身側有人猛的撞向我,我被他從馬背上衝撞到地上,巨石從我身邊滾過,險些碾斷我的腿。我怔怔的望著趴在我身上的這人,有點傻眼:「初空,你憑一個女人的身體,到底是怎麼把我給撞下來了……」我現在自我活動都很艱辛啊。
初空揪了我的衣領破口罵道:「你倒是越發愚蠢起來了啊!真想去親閻王的臉!」
我剛想解釋我確實是跑不動,但還未張口,忽覺身下地面一震,我一驚,初空也是面色一變:「不好,巨石將這路壓鬆了。」他站起身,還未穩住身子,我只覺地面一斜,整個人骨碌碌的往一側滾去,側頭一看,下面是翻滾的江水。
這……還不如方才徑直被碾死來得痛快……
手臂一緊,我回頭一看,是初空趴在地上拽住了我,他面色蒼白,疼得整張臉皆皺成一團:「你……他媽……怎麼……這麼沉!」
對不起,沉的是黃金……
「你撒手!」我道,「不用陪我一起死。」我始終還是個心善的人,死到臨頭,我不願拖著一個墊背的,畢竟這一世初空對我總的來說還算不錯,我倆關係也處得和諧,沒必要在這裡同歸於盡。
初空卻咬了牙,死死拽著我。我心頭顫了顫,對著他這張易容成男人的秀氣的臉莫名其妙的亂了心跳。我心頭恍然划過一絲感悟,原來這一世的小媳婦追相公是這麼回事啊,原來,被小媳婦追是這樣的感覺啊,原來,明知道他是初空,我還是會有控制不住心跳的時候啊……
黃金是偉大的,初空的身體是被我沉重的軀體生生拖下了懸崖的。
「噗通」一聲,刺骨寒水沒頂而過,我被這身鎧甲拽得直接往河底沉,恍然間想起初空現在還在來葵水,他……應該很是難受吧。
脖子一緊,一隻纖細的胳膊抱住了我的腦袋,我感覺有人死命拽著我往河面上浮,,但是怎奈何這一身鎧甲過於沉重,拖著兩人一起往河底沉。
來救我的初空狠狠抽了抽我的腦袋,仿似氣得不輕。
一路往下沉,我穩穩的站在河底,模模糊糊的看見初空在焦急的扒我的鎧甲,窒息讓我的大腦開始迷糊起來,我下意識張大嘴要呼吸,卻愣生生灌了一口水進去,我下意識的想掙扎,嘴裡吐出氣泡,更多的水灌了進來。
正惶然之際,溫熱的唇輕輕貼上了我的嘴,一口氣渡入嘴裡,我腦子一下清醒不少,正適時我身上一輕,鎧甲沉重的落在河底,濺起河沙飛舞。初空提著我的衣領便往上游,他動作有些慌亂,想來……也是快窒息了吧。
眼瞅著河面上的光越來越亮,我忽覺腳下一緊,不知從哪兒躥出的一隻水草拽住了我的腳,我大驚,慌亂的掙扎,初空還沒浮出水面,見又拽不動我,他回頭一看,臉色變了變。
忽然,纏住我腳的那根水草猛的將我往下一扯,我心頭奇怪,不對啊……這感覺明明就像是個活物在拽我……
我一回頭,看見拽住我腳的那根水草竟變成了一條鐵鏈,纏住了我整條腿,它將我又是一扯,我全然沒反抗能力的被它拉了下去,我瞪大的眼驚駭的望著初空,只覺一股大力捲來,我被狠狠拽了下去,腦袋撞在河底,黑暗來臨之前,我感到有人緊緊抓住我的手,不管水流再洶湧也沒有放開。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算是誰推到誰呢……咦……有推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