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嘴,驚駭得不知言語。
錦蓮捂住胸口,口中仍舊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他的面容漸漸變得宛如乾屍一般枯槁,周身邪氣泄露讓人胸悶不已,在層層黑霧背後,我看見錦蓮倏地轉頭望向我們這方,他的眼變得赤紅,雙頰凹陷,探出手伸向我:「祭品。」
周圍散亂的邪氣立即將我與初空團團圍住,即便有初空擋在我身前,我仍舊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拉力拽著我們往錦蓮那方而去。
初空身子緊繃,想來是與邪氣僵持得吃力,我讓仙氣向下行,將自己緊緊釘在地上,伸手環住初空的腰,為他分擔一部分的力量。
哪想錦蓮竟突然破開邪氣一躍而來,他伸手欲掐初空的頸項,初空全心全意的與邪氣相抗,沒料到錦蓮這突然的一招,他一驚,下意識的想往後躲,可卻被邪氣將腳踝一卷,下盤不穩,巨大的吸力拽著初空便往錦蓮那方飛去。
我亦是被拽得一個踉蹌,這才知道方才初空為我擋住了多大的力量。
眼瞅著錦蓮的手便要觸碰到初空的脖子,他手上那一團團的黑氣像是一觸即死的毒,我腦海中驀地閃過許久之前,在我還是傻祥的那一世,初空為我掏出心後慢慢闔上眼的模樣,心頭驀地一陣鈍痛,我不知哪來的力氣,雙腳往地上一頓,生了根一般緊緊立在地面上,然後揚起手,對著錦蓮的臉便是一巴掌拍過去。
一聲脆響,錦蓮被我打得腦袋一偏,直直撞向另一邊的石壁,轟鳴聲響,石洞上的石柱被震了下來,沉重的掉在地上,激起塵埃無數。
邪氣一歇,初空極其詫異的回頭望我。
我喘著粗氣,答道:「別看我,我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雖然我沒怎麼吃過奶,但我知道這應當是我的最大能耐了。
沒給我們太多休息的時間,那堆碎石渣中邪氣又起,一隻枯槁且帶了些死灰色的手臂從石堆中伸了出來,我渾身一抖,心底惡寒不已,錦蓮這模樣哪還有翩翩仙君的瀟洒,簡直就像只惡鬼。
「哈哈……」他爬出石堆卻莫名的開始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我此一生,,收九十名門徒,有八十八位修成仙身之後為我所用,我或取了他們的頭顱五官,或取他們的皮肉血骨,用於我身,唯欠一心一肺,當年念在你年幼,我本想將你悉心照料,努力培養,給自己造一顆最好的心,誰曾想當年錦蘿竟會背叛與我,更不曾想今日我竟會遭你阻攔。」
我點了點頭:「難怪你一看就是一副缺心少肺的模樣……」
錦蓮全然不聽我說什麼,兀自笑得癲狂:「既然我數千年願望不成,今日我便讓蒼生與我作陪!」
讓蒼生與他作陪?蒼生何其多,錦蓮這是在說笑么?我尚在怔神,四周的邪氣如同生物一樣,凝做一股灌入大地。初空神色一變,我不明所以的問他:「他瘋了么?這是在做什麼?」
初空的面色有些蒼白,他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覺得他這個眼神與平時有點不一樣,但是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呆怔之間,初空倏地在我額上一拍,我驚愕,感覺身子立時僵做一團,動彈不得。
「你日後……還是改嫁吧。」
他的手在我頭上揉了揉,眉宇間的神色既是溫柔又是無奈,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做如此表情,心頭陡然一空,恍似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我睜大了眼,想伸手去拉他,可是連手指也動不了。
他收回手,轉過頭,踏上前的腳步堅定而沉著。每一步踩下,步步生蓮,在他身後搖曳著盛開。他周身的仙氣破開層層黑霧,燦爛得耀目。彼時的稚嫩少年而今卻仰首挺胸,如同一個能肩負天下的英雄。
仙氣與邪氣的碰撞化作一道道鋒利的氣流擦過我的身邊,我眼睜睜的看著初空的身影化作金色的流光,如利箭般射向錦蓮,將形容枯槁的錦蓮緊緊捆住,直至錦蓮周身的邪氣開始慢慢被凈化。
初空明明是鬥不過錦蓮的,我明白,他只能用魂魄之力,耗盡元神方能與他一搏。可是這樣……他若是死了,便再不入地府,再不入輪迴,永生消失了。
錦蓮痛苦的仰天嘶叫,困住他的金光亦是在不住的顫抖。
我拼盡全力,想要衝破初空施的這該死的定身咒,我從來沒有如此怨恨自己的學藝不精,從來沒有如此怨恨自己只是被月老點化而成的「半成品」,若我能有初空那般的能力……一半也好……一半也好!
錦蓮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在完全沉寂下來之時,他枯槁的身軀終於化為一股黑霧,與金光糾纏在一起,只聽幾許疾風划過耳邊的簌簌聲,一道熾白的光迷了我的眼。
視線模糊了許久,終於慢慢清晰,四周出離的安靜,若不是有滿地碎石提醒我方才這裡有過一場激戰,我甚至都會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惡夢。
邪氣不在,初空也不在了……
周身一松,是初空給我下的定身咒解開了。也是,施術的人都沒有了,術法怎還會維持。我腿腳一軟,失神的坐在地上。
「咦?」我奇怪的捏了捏自己的腿,「為什麼……明明已經安全了……」
心緒奇亂,仿似有人拿著鼓錘在我心頭極快的敲打著,那樣的節奏和震顫感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我獃滯的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我現在應該去找一找初空。
或許,他只是被亂石堆掩埋在裡面了。
我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的跑到那堆亂石之上,忘記了仙法,用徒手刨開一個個或大或小,或圓潤或鋒利的石頭,每搬一塊石頭心便涼上一截。心頭的涼仿似能順著血液流遍全身一樣,手腳是冰涼的,磨破的指尖流出來的血是冰涼的,呼吸的空氣是冰涼的,連眼中砸下來的液體也是冰涼的。
「傲嬌空……」
我開始忍不住心頭的惶恐,喚道:「你應一聲,你應我一聲,我不氣你了,以後再也不氣你了。」
「是說了要養我的,我為你搭上了十個銅板你還沒賠我。你不見了我就改嫁!我去嫁給李天王,我去做小妾專業戶,去禍害天界眾神,我……」
這些威脅,沒用啊。
初空已經說了,以後讓我改嫁。
他這次,是真的鐵了心丟下我了。
眼眶終於有了一絲熱度,卻是一顆顆淚滾滾而來,狼狽的落了我滿臉。不管是初空,傲嬌空,師父空還是陸海空,這次是真正的都不見了。
不然,我還是去地府找一找他吧,或許他沒有魂飛魄散,或許他的元神還在,再投胎一次我還能再看見他。心念一起,我左顧右盼想找一把刀出來,可腦袋一轉,恰好瞅見那方的石床之上,錦蘿坐了起來,她身子透明得厲害,彷彿下一瞬間就會隨風而逝了一般。
我獃獃的盯著她,這裡就我們兩個「活物」了。
阿蘿忽然笑了笑,半透明的手抬了起來,忽然從手心裡長出了一顆紫色的珠子,閃耀著熒光,十分美麗。
「紫輝的心。」她笑道,「我想,紫輝也是想幫你們的。」她伸出手,將紫色的珠子遞給我,「生死乃是天地大道,即便萬年石心有逆轉之力我也只能勉強抓回來這一魂一魄。」
我呆了許久,還沒反應過來她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阿蘿溫和的笑著,身子逐漸消失在空中:「我只能補償這麼多了,對不起。」
阿蘿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只余幾點細碎的光圍著紫色的珠子轉了幾圈,引導著珠子飛到我的面前,我呆怔的伸出手,它乖乖的躺進我的手心。
我仍舊傻愣著,直到腦子裡面突然有道靈光打通了所有擁堵的思緒,我一拍腦門,抹乾了淚,立即咬舌自盡。
踏上黃泉路,我抱著紫珠子一路狂奔,徑直衝向閻王殿。
彼時閻王還沒回來,判官正在伏案而書,他抬頭看見破開大門的人是我,眉頭一皺:「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讓你們拖住錦蓮嗎?初空神君呢?」
我將手中的紫珠遞給判官看,他皺眉打量了許久,忽然臉色一變:「初空神君怎麼只剩一魂一魄在裡面了!你們到底又上去闖了什麼禍!」判官扶額長嘆,「本來人手就不夠,你們還自己把自己除掉一個!在自家後院放火很有快感是嗎?」
我將紫色珠子收回懷裡,沒有理判官這些刻薄的言語,只定定道:「初空死了,他用自己的魂魄和元神與錦蓮同歸於盡的,具體情況你可以在前世鏡裡面看見。」
判官一怔,收斂了神色,在閻王的書案之上摸出了前世鏡,他拿著鏡子沉默的看了許久,然後抬頭望我:「如此,當要稟報玉帝,給初空神君一個追封了。」
「他不要追封,那玩意兒頂個屁用。」我直白道,「你告訴我,有沒有讓他再次為仙的方法?」
判官蹙眉望了我一會兒,嘆道:「有是有,不過……」
「有就行了。我只需要知道方法。」不管要承擔怎樣的責任,我都要讓初空再一次成為初空神君,再一次站在我面前,讓我無法改嫁。
「讓這一魂一魄再入輪迴,天地秩序自會讓他再凝聚一個血肉之體,用**鎖住魂魄,然後再去尋找其餘二魂六魄,渺渺蒼生,要尋找魂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我琢磨了一會兒:「找到了他就能活嗎?」
「找齊魂魄之後僅僅只是能讓他變作正常人,若是要再成仙身,還要他自己努力,重新修道才行。」
我點了點頭,帶著紫珠子轉身便走,判官叫住我:「祥雲仙子,你可想清楚了,這可不是一世兩世能做好的事,弄不好千年也未必有所得。」
我回頭瞅了判官一眼:「想那麼多幹嘛。找到不想找的時候,放棄就好了。可是不管我以後什麼時候放棄都比現在放棄,更讓我自己心安理得,至少我也為他付出過。日後想來,不會因為我那麼虧欠一個人而後悔。」我笑了笑,「而且,找東西這事兒別人做起來不容易,我可是祥雲仙子啊,這天下何處無雲。」
判官望了我一會兒,笑道:「罷了,你自去吧。等閻王回來,我會向他說明的。」
我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問判官:「你方才看了前世鏡,你可知那裡面的阿蘿與紫輝他們,還有來世嗎?」
「那石頭妖雖是以命相博,但卻沒傷及靈魂,自然有下一世,不過他造孽太多,來世必定苦難重重,艱辛難過。而錦蘿仙子本就只有一縷殘魂依附在石妖之心上殘存,在她身死的那一刻已註定不能有轉世的機會了,她最後拼盡全力,生生將初空神君飛散的魂魄拖回來一魂一魄,連殘魂的力量也不復存在,錦蘿仙子算是徹底寂滅於人世,再無來生了。」
我張了張嘴,可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似無奈似嘆息,紫輝與阿蘿,明明是那麼般配的兩人……若是知道阿蘿不在了,紫輝肯定會傷心的吧。
可是,這一世過後,連紫輝也不會再記得阿蘿,因為他把自己都忘掉了。
這一生一世,再如何情深不悔,也只能成為茫茫歲月中潦草翻過的一頁,不會再有人憶起。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你們又猜中么……
所以第七世,你們覺得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另外,元旦節有事外出請假三天哦~四號回來更新,然後保持隔日更的速度。
PS:阿九代表自己鄙視盜文的,有其鄙視同步盜文的!最鄙視盜了文還覺得自己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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