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麓華山越來越遠,我終是頓住身型,一扭身,盯住鹿馬獸:「呔!放過你一次居然還敢來找我第二次麻煩,可是想死極了?」
鹿馬獸理也不理我,頂著鹿角,一路嘶叫著沖我衝來,它來勢極快,我側身一避,險險躲開,擦身而過時,探手拽住了他頭上的犄角,我腳一抬,身型一動,順勢跨坐在了它背上。
被我騎在身下,鹿馬獸極為不滿,它暴怒的又撅蹄子又蹬腿,想盡辦法要將我從它身上折騰下去。
我雙腿緊緊夾住他的身子,雙手攥住他的犄角,這一用力,我才感覺出來,這二貨頭上長的角居然是肉的質感,捏起來軟乎乎的……難道,方才它是想用這兩個肉角將我頂死?我在它顛簸的背上笑了出來:「嘿,你蠢得……我都捨不得抽你了。」可話雖這麼說,該抽還是得抽的。
我只用一手緊緊捏住他的肉角,稍稍使了點法力讓它的角與我掌心緊連在一起,空出一隻手來,在懷裡摸出一把團扇,這扇子只是凡物,但卻是用極好的紫竹做的,我捏著扇面,用扇柄狠狠抽了鹿馬獸的屁股一下:「沒眼識的東西,竟敢來找本姑娘的麻煩!上此沒抽你你不長記性,這次還長不長記性,還來不來鬧事!」我一邊抽一邊教訓它。
鹿馬獸吃痛,叫喚得更厲害,身子也拚命的甩,要將我拋下去,我死死捏住它的肉角,它掙扎得越厲害我便捏得越緊,終於……一個不小心,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鹿馬獸被我拽住的那個肉角被我生生拔了下來,鮮血從那個角洞之中洶湧噴出,濺了我一臉血。
拔……拔出來了?
我捏著那隻血淋淋的肉角呆住,鹿馬獸也沒了動靜,偏著腦袋,凸著眼望著我。
我在它背上坐了一會兒,扔了扇子,手忙腳亂的把拔出來的那根犄角往那血|洞|洞|裡面塞:「對不住,對不住,我真沒有拔你肉角的打算。這不都是意外嗎……誰讓你掙扎來著。」
它頭上的血咕嚕嚕的往外冒,染了我滿手的血腥。
終於,鹿馬獸不堪受辱,一撅前蹄,直立而起,我一時不察,直直從它身上滑了下去,鹿馬獸反過頭來一口咬上我的胳膊。它牙齒太鈍,咬不穿肉,便搖晃著腦袋,想將我胳膊撕下來。
我心裡一急,拿著肉角便照著它頭上的血|洞敲,鹿馬獸忍了兩擊,終於不堪折磨,鬆了口,仰天長嘶,狼狽敗去,灑了漫天血雨。我駕雲站住,歇了好一會兒,看了看手上的肉角,心想或許可以拿回去泡泡酒,說不定能釀出不一樣的味道。我將它往懷裡一收,又擼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傷,覺著沒什麼大礙,便慢悠悠的趕回了家。
可越往家走,我心覺越是不妥,初空雖然不愛修仙法,但是也被我逼著修了幾年了,身體里好歹也有了點仙氣,今日咱們是碰上了個只知道報復的蠢妖怪,若是來個稍微聰明點的,定是先將初空吞了再來與我斗。我能護他一次,卻不能次次的護好他,他若沒個防身的本事,日後定是會受欺負的。
而且……他不修成仙身,我要怎麼一直陪著他,作為一個人的初空若去地府輪迴轉世,必定要喝孟婆湯,那時候,關於我的記憶,將會在他的靈魂里被徹底洗凈。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可怕。
回到小屋,初空還被關在結界里,見我回來,他立即站起了身,我手一揮,散了結界,肉團空卻沒有如我想像的那般一頭撲進我懷裡,而是獃獃的立在那方,瞪大眼望著我,神情怔愕。
我茫然了一瞬,垂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打扮,瞬間明白初空為何呆住了,鹿馬獸飆出的血染紅了我一身棉白的衣裳,估計臉上頭上也全是濕噠噠的血吧,我一聲嘆息,正想開口說讓初空莫要擔心,陡然間腦海中一道精光划過,我心生一計。
唔……雖然騙小孩這事有損陰德,但全當我是為了你好吧。
我將被鹿馬獸咬過的手臂一捂,嘴裡一聲悶哼,腿一軟,整個人摔在地上。我緊閉著眼,發出疼痛的呻|吟。
靜了一會兒,我聽到初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慌亂的奔至我身邊:「小……小祥?」我掙扎著睜開眼,喘了好一會兒粗氣,叫喚道:「啊!我!傷口好痛!」
這若是以前的初空,怕是早就抽了我兩巴掌,讓我自個兒爬起來了。可肉團空不懂,我這一身血便足以將他嚇傻了,他伸出手,顫抖著想來碰我,卻不敢碰,煞白著一張臉,帶著不敢言說的慌張,輕聲的問:「哪裡痛?小祥哪裡痛?」
我心頭一軟,覺得自己此舉實乃太不要臉了一點,但戲都演了,總得有始有終才是。我咳了兩聲,將嗓音弄得沙啞起來:「沒想到,那妖怪這麼厲害,是我低估它了。」我將衣袖拉起來,將被鹿馬獸咬傷的傷口拿給他看。
鹿馬獸是還未化成人型的妖,身上的妖氣又渾又濁,殘留在我傷口上的妖氣也是如此,黑霧纏著我的手臂,看起來嚇人,其實一個凈心訣便能將它清除乾淨。
肉團空看見我的傷口,臉色白得更厲害,我拽著他的手道:「初空,小祥沒用,之前沒有好好修仙法,這下……怕是要搭上自己的命了……」
「不會的。」初空搖了搖頭,「小祥很厲害……不會的……」他強忍淚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我,生怕眨了眼我便不再了一樣。
「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初空,再見。」我閉上眼,咦……這好似演過了點吧。
初空聲音極輕:「小……小祥?」
我大抽了口氣,又睜開眼,拽了初空的手,虛弱道:「若要救我,確實也有法子,不過……罷了,罷了。」我等著初空給我表決心,但默了半晌,他卻什麼話都沒說,我奇怪的轉眼看他,見他眼神出奇的亮,直勾勾的盯著我,我心裡有點虛,莫不是這孩子看出來了我我是在騙他?
可隔了一會兒,肉團空只是湊過來抱住了我的脖子,他拍了拍我的背,裝出大人的語氣,安慰我:「小祥不怕,初空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別怕。」
可明明,他已經怕得渾身顫抖了。
我一聲嘆息,也懶得裝虛弱了,直接道:「小祥沒那麼容易死,只要以後每個月有人用仙力為我驅走手臂上的妖氣,小祥就不會死。」
初空放開我:「每個月給你驅走妖氣?初空,初空現在可以嗎?」
「可以。」我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只是你現在還驅不幹凈。」
「我會努力修仙法的!」得到我的回答,他賭咒發誓一般大聲道,「以後我一定好好修仙法的!」至此,他終於又紅了眼眶,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初空以後都不偷懶了,我要好好修仙法來保護小祥,再也……再也不讓小祥受傷了!嗚哇!」
真是奇怪的孩子,知道我能得救反倒還哭了出來。
我不知道當時看見我閉眼的那一瞬肉團空心裡是怎麼想的,但從那以後他當真好好的學起了仙法,再也沒有偷懶。我由此悟出了一個道理:小孩和男人一樣……都是要調|教的。
在人間的歲月過得奇快,眨眼間初空已是十八歲,三魂七魄僅欠一魄的初空經過多年的修行,心智已與常人無異,他學習仙法也越來越快,初空也在日復一日的學習中對仙法越來越感興趣,想要學的也越來越多。漸漸的,我便也教不了他什麼了。初空便時常去外面遊歷,而不管他去了哪兒,每個月十五那天他一定會回麓華山,依照小時候定好的約定,為我驅散手臂上的「妖氣」
儘管他和我都知道,這裡根本就沒什麼妖氣。
看見初空的成長我自是高興的,唯一讓我著急的是,他一直沒有修得仙身。
今年盛夏之時,老虎精大花看上了鎮上的一個秀才,將他搶了回來做相公。婚期訂在中秋之夜,我身為一個仙人,自然是不允許這種強搶相公的事情出現的,但我去大花領地里看了幾次,見那秀才也是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樣,也就隨他們這孽緣去了。初空身為一個修仙人,自然也是不能容忍強搶相公的事情出現。可他不知這些年在山下受了什麼腐儒思想污染,非要將秀才帶回鎮上,為此與自幼的玩伴大花鬧翻了幾次臉。
中秋前夜,初空又去「救」了那秀才一次,我跟在他身後將他逮了回來,教訓他:「那秀才也喜歡大花呢,你一個勁兒的攙和什麼?」我斜眼看他:「難不成,你看上那秀才了?」
初空撇了撇嘴:「小祥你在想什麼呢。他們人妖殊途,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奇怪:「為什麼他們不能在一起?月老手中紅線一牽,不管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在一起。」初空一怔,一聲嘆息:「天上的神仙都像小祥這樣奇怪嗎?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牽著他往回走,頭也懶得回:「現在奇怪的是你,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也是你。姻緣這種事是外人能管的么?你就給我消停一會兒吧。」
身後的初空默了一會兒:「那……小祥的姻緣,我可以管么?」
我頓住腳步,回頭看他,只見黑暗中的他雙眼印著漫天星辰,璀璨動人,我的心可恥的一跳,臉頰竟有些微微發燙:「什麼?」
初空恍然回過身來,連忙搖頭:「沒什麼沒什麼,今日該為小祥驅除妖氣了,我們快些回去吧。」
這晚半夜,我被初空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話鬧得睡不踏實,迷迷糊糊爬下床起夜,剛坐起身來,忽覺涼如水的夜風灌進屋子,我側頭一看,初空趴在窗欄上靜靜看我,一臉深沉。
我撓了撓頭,脫口問他:「又尿床了?」
初空仍舊定定的看我,我一拍腦袋回過神來,現在的初空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心智殘缺的他了。他呆了半晌,突然道:「我夢見小祥在雪地里……閉上了眼。」他垂頭看自己的手,「感覺太真實,不像在做夢。我嚇得睡不著,便過來看看你。」
理解了他話中的含義,我瞬間清醒了不少:「你……」
「不管學了再多的仙法,我還是像小時候那樣依賴小祥,真是沒用……」而我在意的重點已經不在這些東西上了,有些急迫的打斷他的話:「你夢見了什麼?什麼時候夢見的?還有沒有別的?」
初空抬頭看了我一會兒,眼神中藏了一些我不明白的東西,他轉過身,搖了搖頭:「沒了,就夢見這個。」
他開始慢慢記起來了!
我萬分的欣喜。若是找到最後一魄,若是他修得仙身,初空說不定會把所有的記憶都找回來的!
我道:「初空,以後若你有事十五這天便不用回來了。」我正色道,「你現在應當是提升修為的緊要關頭,能不能修得仙身便靠這幾年打的底子,你若在外面有什麼機緣,斷不可為我而放棄。我這裡沒什麼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
初空的身影僵了一僵,愣了許久之後,才弱弱的應了我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唔,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上午十點應該也會更新,後天上午十點應該也會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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