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滿冰雪仙鏡的房間內,赤紅火球般的大日緩緩消失,周圍積雪消融,但鑄成牆壁和樑柱的萬年不化寒冰卻依然晶瑩,沒有一絲水跡出現。
隨著後面四位強橫法身的深入,再不見於仙鏡之中,陳釗緊繃的情緒得以緩和,蓄勢待發的冰雕老者亦長舒了一口氣,光是遠遠望見,他就能感受到法身的恐怖,他們無愧於陸地神仙之名,甚至更強,讓自己根本生不起戰鬥的心思。
剛才若是那位寬袍大袖的高人隔空來襲,自己等人怕是無法倖免!
「總在典籍古書中知道法身,明了仙凡之別,想不到今日能真正見到陸地神仙……世間竟真的有人能夠走盡天梯,突破仙凡桎梏……冰雕似的老者長嘆一聲,就連最固步自封最不願踏出極北的他都忍不住泛起複雜的情緒,自己就像井底之蛙,從不知外界有多麼精彩多麼昌盛,直到此時才明白天有多高地有多闊!
如果自己年輕蓬勃時南下,與那些天之驕子們交流切磋,與恐怖的敵人鬥智斗勇,並找到機會請教法身高人,如今說不得也是陸地神仙了!
陳釗能猜測他的心態,好氣又好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就是在南邊遇到真正的天之驕子,才明白自身差距有多大,還有什麼需要彌補,沒有?辜負這十幾年的時光。」
說到這裡,他也嘆了口氣:「沒想到南方竟有這麼多法身高人,當真神仙林立……」
通過偶爾來極北採集材料的外景強者之口,他們都知道南邊分為草原、北周和南晉,有證得了法身的真正神仙,可誰知道足足有五位,很可能還不止,而且展現出來的氣勢和實力完全碾壓了古籍上記載的人仙法身,難道他們之中的幾位已經踏入了地仙乃至天仙之境?
「師兄。此次事了,我們再次南下吧!」雖然已經成婚,但劉澤君還是喜歡稱呼陳釗為師兄,她進入外景後,初時突飛猛進,在環境和資源都合適的情況下,五年不到就邁過了第一層天梯,但之後修行速度開始緩慢,對將來能不能成為宗師有點失去信心,如今目睹了真實存在的法身高人。心中又燃起了武道修鍊的熊熊火焰,想要見識更多,想要歷練更多,因此脫口而出。
陳釗哈哈一笑:「正合我意!」
冰雕似的老者臉色變幻,彷彿也有意動,但想到自己都一百五十歲朝上了,突破的希望微乎其微,何必冒險,不如安度晚年。又異常的猶豫。
「天地間說有輪迴,但輪迴之後除了機緣巧合者,誰能覺醒前世記憶,你反正也就二三十年好活了。是我就搏一把,若是成功突破,還有一百多年壽元,而且可以去很多危險地方採摘延壽靈物。如果失敗身亡,也沒浪費多少壽元。」陳釗刻薄說了一句。
冰雕似的老者眼神變化愈發激烈,始終下定不了決心。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看見青影一閃,絕望黑路前方又多了一位陌生人!
「又來一個……」已經有點麻木的他低語出聲,這位陌生人身穿青色長袍,頭頂扇雲冠,腳下踏著芒鞋,手中提著一口給人沉重感覺的長刀,五官俊美,有著歲月留下的痕迹,氣勢內斂,氣息若有似無,幽深得彷彿像是此地特有的極晝夜晚,看不見光點,又包容了萬物,但望著他,卻有一種時光沖刷流逝的微妙感覺。
「又是一名法身!」老者語氣複雜道,今天是怎麼了?只存在於傳說里的法身高人如過江之鯽般頻頻呈現於自己眼前。
而且這名法身給人的感官很奇特,危險之意不下於無處不在般的青衫持劍男子和後面的提斧大漢、寬袍文士,也就是說,同樣強過了古籍里的人仙法身不知多少!
劉澤君和陳釗聞言望去,先是感慨於又來了一位陸地神仙,而法身高人氣勢各有特點,讓人畏懼恐怖的同時又神往不已。
但緊接著,看清楚側面後,陳釗脫口而出:「是他!」
是讓自己敗得心服口服的那位南方宗師蘇孟!
雖然他如今多了成熟,鬢角也有點斑駁,更顯時光真意,與當初有了很大不同,但自己對他是心心念念,十來年艱苦修鍊,只想有朝一日再次南下,挑戰於他。
劉澤君對孟奇印象深刻不如丈夫,聞言才反應過來,恰好看見孟奇側頭,望向莫名高處,似乎像那位寬袍大袖者般也發現了冰雪仙鏡的窺探。
正面一見,劉澤君再無懷疑,低聲道:「真的是他!」
這才十二三年的工夫,他就從宗師直飛法身之境了!
他竟然已經法身了,而且明顯強於古籍記載的法身……陳釗身體晃了晃,百感交集,最後化為一絲苦笑。
十來年的追趕,十來年渴望著的再次挑戰,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肯定自己的失敗了。
再沒有比這更讓他心酸的事情了!
看見青袍芒鞋的提刀男子彷彿發現了冰雪仙鏡,雙眼像是兩汪吸引人心的深潭看著這個方向,冰雕似的老者忍不住心悸,想要移開目光,與此同時,他疑惑問道:「你們認識他?」
陳釗苦笑轉深:「當然認識,就是那位打敗我的宗師蘇孟,真正的天之驕子。」
有剛才寬袍大袖者的經歷在前,對這種程度的「回望」,他沒那麼容易應激而發了。
「原來是他……」冰雕似的老者輕輕頷首,「難怪你輸過他……」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拍,脫口而出:「你說什麼?他十二三年前還只是宗師?」
語速急迫,語氣震動,盡顯心中的驚濤駭浪。
才十二三年時光就從連破第三層天梯和仙凡桎梏,這,這還是人嗎?這還有沒有天理!
陳釗點了點頭,做肯定回答,正待感慨,忽然看見孟奇的臉孔越變越大。由遠及近,似乎一下就湊到了冰雪仙鏡另外一邊!
然後,那張臉直接從鏡子里鑽了出來!
鑽了出來!
陳釗、冰雕似的老者與劉澤君頓時頭皮發麻,心跳暫定,腦袋如被一道閃電劈中,周身竅穴應激而開,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展露法相,就被柔和但幽深的氣息包裹,再感應不到熟悉的天地法則,混混沌沌一片。法相難以外露。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鏡面水波般蕩漾,看著青袍芒鞋的男子從鏡子里走了出來,讓人無比驚悚。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境。
孟奇發現有人進入通往瑤池的秘地後,雖覺疑惑,但思慮再三,還是前來查探蛛絲馬跡,而在絕望黑路前方,他感覺到了窺探,於是順著聯繫遁了過來。此時此刻,他肉身元神法相凝成一體,遁出元神便是遁出真身,再不用像以往般只有元神能降臨。
看了一眼。孟奇微微一笑:「原來是極北陳兄。」
因為是自己見過的唯二極北之人,他印象較為深刻。
這句話就像解除凝固的咒語,讓陳釗一下回過了神,吐了口濁氣。在渾身還有麻痹之感時,苦笑道:「見過蘇兄,恭喜你證得法身。位列仙班!」
孟奇沒時間寒暄,直接問道:「陳兄,剛才你們也在此地?是否見到別人進入仙宮核心?」
「見過。」陳釗沒有隱瞞,將所見皆原原本本道出。
孟奇內心頓時變得凝重,蘇前輩先入,緊接著是魔師、古爾多、渡世法王和血海羅剎,這看起來像是一個陷阱。
四位邪道法身利用冰雪仙宮或者瑤池對蘇前輩設下的陷阱?
蘇前輩處境很危險!
但魔師既然發現了陳釗等人,為什麼不殺人滅口,難道他故意要讓此事泄露?
這是想引來更多正道法身,一網打盡,還是他另有盤算?
凝重和疑惑並存,但孟奇非優柔寡斷之輩,當即做出決定,聯絡陸大先生等人,但不全部進入,自己和陸大先生謹慎行事,何七、雲鶴和高覽留在外面,作為接應和後備力量,以防變故,當然,大哥鎮守北周,未必會來。
孟奇眼中深黑消失,綻放出黑白光華的「道一琉璃燈」凸顯,諸果之因緩緩運轉。
畫眉山莊,坐在墳塋旁的陸大先生突然睜開了眼睛,伸手握住長劍,消失在了原地。
東海劍庄,正給何九講解疑難的何七右手下壓,留下了一道口信,整個人化作無形劍光,遁入了虛空。
西域萬象門,雲鶴真人正在靜室把玩著那條巴掌大小的器龍,唉了一聲,清光騰起,遠遁極北。
南晉神都,高覽背負雙手,如入無人之境般行走於前太子府,周圍護衛和丫環來去匆匆,視他為氣流。
他穿堂過室,走到一間密室前,伸手將門打開,龍行虎步般邁了進去。
室內空空蕩蕩,只有淡淡的琉璃光華殘存,有若有似無的清香。
「跑得真快……」高覽嗤笑了一聲,頗有種自己英明神武,敵人望風而逃的欣喜,但也有隱藏的惱怒。
這時,他身上符印一動,受到了來自孟奇的消息,沉吟片刻後,身體化作淡金流光,鑽入了虛空。
…………
韓廣領頭,四人行走於冰雪仙宮深處,與蘇無名隔得很遠,因為這處秘地雖然對無處不在有所限制,但畢竟不是瑤池,只能讓範圍縮小,蘇無名還是既可以身在前方探路,又可以悄然綴在後面,查看有沒有敵人跟隨,所以,距離必須保持得很遠。
這時,一具斑駁的青銅古棺在前方一閃而過。
「有幾分傳說的感覺。」古爾多不太確定道。
韓廣笑道:「可能是此地主人的遺蛻。」
「此地主人是?」古爾多問道。
韓廣側過頭,似笑非笑道:「冰雪仙尊。」
「冰雪仙尊?」古爾多略感驚訝。
「冰雪仙尊?」血海羅剎與渡世法王也彷彿終於將眼帘徹底打開,詫異看向韓廣。
雪山深處,九位仙尊陵寢鎮壓怪物之事,他們都有聽聞,而冰雪仙尊正是其中之一。
想不到他還有仙宮遺留於此!
他與瑤池一脈是什麼關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