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隻手握住絕刀的時候,沒有遊子燈照耀的黑暗忽然沸騰了,形似混沌的汪洋撕裂著、翻滾著、洶湧著,蠕動畸變,流淌簇擁,沿著手掌奔騰,勾勒出了一道居於無窮高處的身影,為他披上了玄色道袍,戴上了天尊之冠,幽幽暗暗,元始降世。
「蘇孟!」
「元皇!」
少玄和羲娥心頭各自一動,已然認出了這道身影,昆崙山玉虛宮,「元皇」蘇孟!
才借予絕刀給自己不久的他竟然自證傳說了?
「天尊」舉刀,身軀忽然膨脹,玄袍片片分隔,竟然化作戰甲,深沉覆體,威武雄偉。
「掌燈!」
孟奇暴喝出聲,紫電一亮,刀光一線,不辨前後左右的黑暗應刃而裂,清氣升,濁氣降,地火風水沉凝,天地開闢,現出了掌燈神使略顯蒼白的面孔。
「掌燈!」
長刀再舉,身被黑色戰甲的孟奇再次暴喝,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雷光浮現,混沌於一,化作剛猛刀芒,直劈掌燈神使,氣勢如虹如獄,竟沒有絲毫迂迴和保留。
掌燈神使目光凝重,身周當即浮現一個個漩渦般的幽深宇宙,每一個漩渦內都藏著一道身影,各自結印,化作一掛星河,彼此匯聚,於掌心形成了一面璀璨奪目的「圓鏡」,迎向了那道容納諸天神雷的刀芒。
轟隆!
聲比光先,震得扶桑古樹搖曳。
砰!
刀光劈中了掌燈神使手心的「圓鏡」,迸發出異彩紛呈的亂舞電蛇。
噼里啪啦!
圓鏡出現深深裂縫,旋即四分五裂,掌燈神使身軀被直接劈飛,倒撞於樹榦之上,氣息彷彿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知道不好,掌燈神使強行催動保命身體,於扶桑古樹界域內都生生完成了挪移。出現於側,避開了後續刀芒,然後看見戰甲雄偉的孟奇一步登臨,直奔古樹頂端。像是滾滾向前的紅流,竟然看都沒看自己一眼,感應都未曾感應一下。
在他眼中,自己似乎如同螻蟻,根本不值得關注。一刀劈開道路後就視而不見!
「若非剛才抵擋少玄羲娥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連遊子燈都吹滅了,而且還是提前蘇醒,實力不復巔峰,本座何至於此!」掌燈神使懊惱想道。
然而理智告訴他,追趕孟奇,阻攔他的行動,自身必死無疑。
扶桑古樹頂端,沙悟凈幾乎耗盡心力,才終於將那枚色澤幽暗的古怪果子收入了青青綠綠的特製玉匣內。加上了層層封禁,銘刻上了幾個道紋。
他轉過頭顱,目光投向了「夫君孟奇之墓」和堆積的白花,左手揚起,只需隨意一揮,就能讓它們徹底灰飛煙滅。
就在這時,他耳畔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沙!」
「悟!」
「凈!」
三聲怒吼由遠及近發出,但因為速度極快,連成了一道,當它們震蕩雲霄。回蕩沙悟凈心頭,讓他出現震顫時,身穿威猛玄色戰甲的身影已然隔空降臨,藉助了「夫君孟奇之墓」幾個字。
「沙悟凈!」
喝聲回蕩。孟奇右手探下,紫電迸發,化作了一隻覆蓋雲霄的輝煌巨手,五指張開,翻天覆地!
沙悟凈臉色一變,寶杖繞身。周圍無數身影凸顯,各施神通,以一人之力結出了兩界十方胎藏結界。
砰!
紫電巨掌壓下,天地倒傾,胎藏結界直接破碎,沙悟凈生生被拍得鑲嵌入了古樹樹榦,寶杖跌落,玉盒滾出。
元皇之威,竟至如此!
孟奇左手一攝,收起玉盒,看了一眼沙悟凈,平淡無波道:
「姑且饒你一命。」
上次對自己還算善意。
說完,他再不看沙悟凈,戰甲幽深,轉了過去,看向「夫君孟奇之墓」。
沙悟凈怔怔出神,勉強掙脫了出來,神色略顯黯然,拾起寶杖,倒退著它,沿著樹榦往下,低聲自語般道:
「終究還是不能獨當一面嗎……」
青丘有墳,布滿白花,年年祭拜……孟奇閉了閉眼睛,想起了巴彥谷內,自身與小桑的戲言約定。
可惜,「夫君孟奇之墓」未能埋葬自己,她的準備沒有派上用場。
墳在,自己卻在。
至於顧小桑為何知曉自己原名,只能暫時猜測她當初與魔佛有過一定程度的合作,或者說讓她自生認知,與金皇分裂的元始天尊。
輕輕吸了口氣,孟奇期待湧現,右手探出,輕輕一划,將墳塋打開,露出了裡面的幽池,那裡種著一枚混沌青蓮子。
正當孟奇臉上浮現笑容的時候,那枚青蓮子突然腐朽,像是從未有生命蘊含,隨風化作了灰塵。
「又是故布疑陣……」孟奇清楚明白地知道失望沒用,但還是無法遏制地湧現出失望與低落的情緒。
這裡或許曾經是小桑的後手,但最終還是被她放棄了。
靜靜立在「自己」的墳前,孟奇再次感受到了當初體會過的寂寞。
我已傳說,你還未歸。
花滿墳頭,伊人何在。
…………
收起玉盒,謝過少玄與羲娥,孟奇離開了扶桑古樹界域,一步降臨回昆崙山玉虛宮,只見大青根已經匍匐在門前,等待著自己的返回。
「恭賀老爺自證傳說,諸界唯一!」大青根高聲喊道,滿是敬畏和討好。
孟奇點了點頭,然後道:「你且退下吧。」
他繞過照壁,穿過庭院,回到主殿之中,只見天尊雕像靜靜而立,似乎亘古不變。
輕輕嘆了口氣,孟奇走出側門,來到了那片深處有著幽暗混沌的蓮池,四周花已盛開,清香撲鼻,兩枚青蓮子還是未變。
世事浮沉,這幅場景年年可見,蓮花依舊笑夏日。
隨意坐下,孟奇似乎陷入了沉靜。連金皇想要得到的玉盒內事物都暫時忘記了審視。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自身傳說道體出現悸動,某種隱藏在時光深處的聯繫突兀浮現,勾動了那枚自己復活所用的混沌青蓮子。
「這是……」孟奇晉陞傳說後。還未來得及檢視自身,排除隱患,便遇到這般事情,但他心頭一動,未曾阻止。就這樣平靜地等待著變化。
青蓮子抽長變化,瘋狂滋長,短短瞬間就含苞待放,孕育著先天之德。
一片片蓮瓣徐徐綻放,清新脫俗,內中一點靈光凸顯,汲取著先天之德和周圍幽暗混沌,勾勒出了一道身著白裙的倩影,氣質空靈脫俗,五官精緻絕倫。嘴角似笑非笑,如此熟悉又此陌生。
「小桑……」孟奇低語出聲,只覺眼前所見如夢似幻,不像真實。
真是花開見我?
小桑就這樣簡簡單單輕輕鬆鬆復活了?
他心中念頭閃過,回憶湧現,然後一個個審視,已是恍然,露出洞悉自信的笑容。
當真是花開見我!
蓮花之中,白裙身影空靈清幽,微微側著頭。笑吟吟道:
「相公,你一點也不驚訝?」
時光荏苒,語氣未變,宛若回憶成真。
孟奇微微一笑:「傳說能以不同思維模式審視過去種種。排除情緒經驗等的干擾,看見青蓮花開時,我已是明白了原委,你我各服一枚的三生果才是你真正的後手,復活過來的依仗,絕不僅僅只有彼此遇到時喚醒對方的效果。」
「而巴彥谷內。你留下蓮子,玉虛宮中,又看了看混沌青蓮,則是暗示我拿到一枚青蓮子,因為藉助三生果歸來時,需要一枚混沌青蓮子來重塑身軀,並且能得到先天之德,近乎傳說。」
「至於三生果的這種能力為何可以瞞過金皇,我猜它屬於隱秘,即使彼岸大人物里也沒有幾位知道,你得到其中某位提點,明了這事,於是圍繞它布局。」
白裙身影正是顧小桑,她真的復活歸來了,淺淺一笑道:
「夫君真是明察秋毫,三生果服下後,你我真的是緣定三生,雙修之後,有我便有你,有你便有我,一點本性靈光可以藉此孕育於你的真靈當中,不見諸相非相,不能審查自身每個念頭,根本無法察覺,一旦你自證傳說,氣機牽引,靈光受到你突破時的天道滋潤,體驗了高層次狀態,就自然開始復甦,接著便能藉助混沌青蓮子重塑具備先天之德的身軀了。」
「要想從金皇這等彼岸大人物手中擺脫,環環相扣精妙無比的謀劃絕對不行,一旦有點閃失,立刻就會被順藤摸瓜找到,而妾身的布局關鍵點只有三個:受到諸多大人物關注,金皇不能直接搜查的相公;各自服下三生果並雙修;暗示你拿到混沌青蓮子。」
「只要完成這三步,就是故布疑陣,耐心等待,越是簡單越是管用。」
孟奇靜靜聽著顧小桑的講述,臉上含著笑容,不見半點當初雙修是被利用的羞惱,似乎早就洞悉此事,因為胸有成竹,並不介意。
顧小桑講述完後,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容,螓首微動道:「相公,你不生氣?」
她故意如此發問,似乎很想看到一派雲淡風輕模樣的孟奇出現情緒波動。
孟奇悠然自得道:「為了求活,費盡思量,只會讓人敬佩,而且你也並未害我,讓我總有好處得到,成就夫妻之緣。」
重新審查念頭,審查過去經歷,排除掉美化,排除掉情緒,很多事情真正顯現出原本的模樣。
這就是傳說在心境上的提升。
「而且你選擇和我服食三生果雙修,恐怕也是迫不得己。」孟奇含笑說道。
顧小桑眼睫毛微微扇動,輕笑道:「相公從何得知?」
「進入九重天后,你對韓廣的到來早有預料,甚至猜測他會邀請太離作為幫手,打算以此擺脫渡世法王,為什麼要擺脫渡世法王呢?因為他是監視者,你不想被他看見拿到了兩枚三生果——若同時服食兩枚可以直接擺脫聯繫的三生果。」
孟奇胸有成竹般笑道,「三生果的效力多半需要很長時光才能發揮作用,如果被渡世法王知道了此事,請示了無生老母,你就作繭自縛了。」
「一切原本很順利,但韓廣邀請的幫手卻是高覽,有著人皇劍的高覽,於是事情不再受到你的控制,無法擺脫渡世法王,正因為如此,拿到兩枚三生果後,你便開始考慮備用的計劃:與我各服一枚,能夠彼此喚醒顯然在金皇可以忍耐的範圍內。」
「相公真是洞徹人心。」顧小桑笑吟吟說道,默認了此事。
孟奇渾不在意,依舊悠然道:「我只想知道,你拒絕魔佛合作請求時,到底有幾分是自信謀劃有成,無需他助,有幾分是不與虎謀皮,又有幾分是對我同病相憐?」
顧小桑抿了抿嘴,含笑道:「你猜?」
孟奇正待說話,顧小桑目光一轉,盯著他的臉龐道:
「有一事還教相公知曉。」
「什麼事?」孟奇自信十足地反問。
顧小桑似笑非笑道:
「妾身本性靈光溫養於你真靈之內,經你孕育而出,恐怕得叫你一聲……」
說到這裡,她螓首微低,眼波流轉,兩頰暈紅,含羞帶怯般喊道:
「爹!」
爹!孟奇嘴巴一點點張開,失去了傳說大能的悠閑淡定。
此時,高空星辰挪移,諸多大能開始回歸,一道道璀璨劃落,照得顧小桑如夢似幻。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本卷完)(未完待續。)
ps:字數寫多了,因為正好結束,乾脆一起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