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皆是黑色的大地,但上面沾滿了暗紅的血液,透出奇怪的顏色。
此處沒有山,沒有水,沒有日月沒有雲朵,只得淡淡微光從高處灑落,照耀出斷臂殘肢、腐爛屍體,將它們染上了一抹鮮紅。
整個平原一望無際,僅有的特殊是遠處繚繞的黑氣,視線難以穿透,似乎正籠罩著什麼。
觀望了一下,孟奇施展踏虛筋斗步,腳踩氣流,生出雲朵,貼著地面飛向黑氣繚繞處。
此處詭異,他不敢飛得快,怕半空藏著什麼可怕的事物。
飛行之中,血腥和惡臭的味道撲鼻透入,將孟奇覺得自己進入了某個古代戰場,還是未收斂過屍骨的戰場。
飛著飛著,前面出現了不少較為完整的屍體,比如不遠處做金雞獨立狀的奇怪傢伙。
它穿著百衲衣,頭頂無發,臉部和身體有多處腐爛,深可見骨,留著黃色膿液,分外噁心,手中提著一物,卻是它的左腿,腿根血肉模糊,似乎被直接扯斷,然後塞到嘴邊,保持著啃咬的姿態。
「怎麼會把自己的腿給撕下來……」孟奇略微攀高,打算繞過去。
與此同時,他精神蔓延過去,感應細微,試圖尋找出這個地方的秘密。
突然,這具屍體猛地跳起,揮舞著手中腐爛的左腿,遙遙擊向孟奇!
死氣森森,左腿陡然變大,還未觸體,孟奇就有皮膚開始腐爛的感覺。
他體表泛著淡金,發出茲茲茲的莫名聲響,右手「天之傷」劃著美妙弧線斬落,極盡變化之能事。給人白雲蒼狗,變化無常的感覺,正是玉虛清源刀法其中一式。
噗噗噗。刀光散開,原地如有白雲瀰漫。不斷發出沉悶的響聲,卻是從頭到尾將殭屍削成了無肉白骨!
嘩啦,白骨坍塌,迅速腐爛,化作血泥。
隨著嘩啦之聲盪開,不遠處一具具屍體搖搖晃晃站起,它們或缺胳膊,或缺五臟。或無頭顱,總之無一完整!
孟奇皺了皺眉,竅穴打開,周身光芒大作,彷彿一輪紅日,投向遠方。
長劍演繹日暉,光芒似水蔓延,灼熱,高溫,神聖。燦爛,無有不及,除一切暗!
凡被日光吞沒的屍體迅速氣化。附近為之一空,只有紅日所化流光劃破天際,奔向黑氣繚繞的地方。
…………
「情義善仁,莫入此門」這八個字蘊藏著深深的禪意,泛著琉璃光澤,烙印於石壁之上,給人清凈如菩提、堅固似金剛之感。
「你可知這八個字誰人所書?」王思遠半點沒有身處少林密地的緊張、擔憂和忐忑,反而像是回到自己家中,意興悠閑。詢問著身旁之人。
他身旁是個披著黑色斗篷的傢伙,聲音不算成熟。壓得極低,似乎怕守在岔路口的高僧發現:
「不知。」
除了王思遠和披著黑色斗篷的傢伙。另外還有兩人,一位白髮蒼蒼,皺紋密布,馬臉高鼻,氣息帶著歲月積澱的塵埃。
他雙眼緊閉,不發一言,即使王思遠面對他,也顯得沒那麼揮灑自如,萬事掌控於心。
另外一位烏髮似墨,腰背挺直,寬袍大袖,做中古打扮,眉眼與王思遠有幾分相像之處,但稜角分明,陽剛成熟。
聽到回答,王思遠輕笑一聲:「此地乃少林後山的密道,這八個字又蘊含著菩薩慈悲之意,歷經千年而不朽,自然是少林祖師達摩所書。」
「達摩……」披著黑色斗篷者略感訝異,似乎沒想到是坐化多年的傳說人物。
他嗓音沉厚,乃明顯的男聲。
王思遠深處右手,輕輕撫摸著這八個字:「達摩證得迦葉法身,有望佛陀,雖終其一生,未能成功,但在世之時,已得菩薩果位,乃魔佛亂世後最強者之一,他留下的警告哪怕被歲月侵蝕,千多年後依然固若金剛,封印著此門,沒有特殊的辦法,縱使法身高人也無法打開。」
八個字上琉璃光轉,禪意雋永,彷彿在證實著王思遠所言。
若孟奇在此,會分外驚訝,因為自己見過的八個字普普通通,沒有絲毫力量蘊含,似乎已經被時光沖刷了乾淨!
披著斗篷的男子難免升起好奇之意:「門後到底有什麼?」
王思遠笑而不語,轉頭看向旁邊的山壁,念出了上面的箴言:
「若不入紅塵,不歷苦海,不背戒律,如何知曉清規真意,如何勘破世事虛幻,照見自身佛性,證得真空妙有?」
「阿難不愧是佛祖坐下兩大尊者之一,另闢蹊徑,佛性深厚……」他讚歎了一句,「不過這條路艱險無比,稍有迷惘,就會**泛濫,不可收拾,永久沉淪,一世世輪迴卻不得超脫。」
他似乎意有所指,但披著斗篷的男子恍若未聞,反而看向箴言旁邊的圖案,那是一幅幅揮舞戒刀的和尚,動作各有不同,用蠅頭小字分別書寫和注釋著心法與招式疑難,末了則是一行留言:
「老衲與阿難尊者之路不同,未能盡悟破戒刀法真意,而傳承只得一次,再不復存在,故深感悵然,留秘籍於此,若少林不在,有緣人至此,則望發祥真意,返本歸初。達摩。」
「阿難破戒刀法……」斗篷男子的目光似乎變得灼熱,「他練的就是這門刀法?」
「你與他不同,你若練這門刀法,瞬間沉淪,不得清凈。」王思遠咳嗽了兩聲,「達摩在世時,此地並非秘密,但他涅槃以後,整個少林就彷彿遺忘了這裡。」
斗篷男子收回目光:「你們究竟想做什麼?我能幫什麼忙?」
這時,旁邊那位始終緊閉著眼睛的老者跨前一步,沒有形象地蹲下,撫摸著那個小孔,感應著裡面無形但似乎還在熊熊燃燒的火焰。
「妖聖之威跨越萬古而不朽……」他感慨了一句,雙眼猛地睜開。
這是一雙讓人頭皮發麻的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瞳孔!
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倒退一步,似乎被嚇到了。
老者嘿嘿一笑:「能見過去。能望未來,故看不到現在。」
話里透著玄機。可斗篷男子品不出來,只能望向王思遠。
王思遠握拳抵住嘴唇,緩了口氣:「你不用在意其他事情,先運轉功法,嘗試推門。」
「我?」斗篷男子先是一驚,旋即沉靜,低聲道,「希望此事之後你們能遵守諾言。」
他猛地掀開斗篷。露出本身面容,五官普通,但氣質幽深,同時殘留著少許虎頭虎腦,儼然便是孟奇竭力尋找的「段瑞」!
練《易筋經》不得法而精神分裂,時人時魔的少年!
突然,他雙眼變得漆黑,表情分外扭曲,氣息瞬息轉化,邪異非常。兩隻手掌隱隱有奇怪黑氣繚繞。
雙掌落在石門之上,黑氣無聲無息鑽入。
這個時候,龜甲大放光明。黑白之點不斷旋轉,演繹著諸多卦象,然後投入了黑氣之中!
「情義善仁,莫入此門」八個字沒有半點變化,依舊泛著琉璃,但大門徐徐敞開了!
…………
紅日掠空,飛行極快,孟奇擺脫了黑色平原上的諸多死屍,靠近了繚繞的黑氣。
黑氣籠罩著依稀可見的一座座佛廟。有功德池,有金銀琉璃瑪瑙等七寶。有婆娑的菩提樹,有位於核心的山峰。但它們無一例外都呈現毀壞狀態,或者枯萎腐爛,只有潺潺流水依舊輕吟,略微泛著血褐色。
到了這裡,孟奇只覺天地法理與周圍有了少許分別,就像無憂谷里遇到的九幽核心處氣息。
此地,天地元氣呈現半死寂狀態,底部有七彩琉璃之色,上面則壓著黑澤,而法理艱澀,變化不休,**玄功和大日真火時而被壓制,時而又得到加持,紫電雷光和金黃功德等同樣如此,其他則完全被削弱。
上一次可以變做陰鬼,適應法理,但這一次孟奇不知該變成什麼才能無視影響了,畢竟自己目前連九個變化都還未學完。
淡金泛起,抵住黑氣,孟奇小心翼翼邁入了這片被毀掉的佛門禪林。
突然,一顆枯萎菩提下的半腐蝕水晶映照出了一道身影,她白衣如雪,空靈清純,容貌精緻,似笑非笑。
「顧小桑……」孟奇嚇了一跳,戒備四周,但附近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敵人。
這時,他耳畔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是不是很想擊敗她,抓住她,蹂躪她,讓她明白利用你,戲耍你的後果?」
「誰?」孟奇更加驚訝,對於顧小桑,除了提防和敵對,若說沒有過類似的陰暗念頭,那肯定是假的,但這只是偶爾所想,根本不會付諸行動。
此時被人道破心底陰暗,孟奇難免震驚,愈發警惕。
感應四周,孟奇還是未能發現人影。
一片菩提葉掉落,吸引了孟奇的視線,它上面的紋路似乎是江芷微的面容!
就在這時,那道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不是很討厭她,什麼斬吾見我我非我,什麼平生只愛七尺劍?」
「沒有!」孟奇脫口而出。
人心鬼蜮,常有陰暗想法,但就像陽光下的薄雪,轉瞬即逝,可現在卻被人窺出這種陰暗,道出隱秘,他自然一時心緒難平,甚至有種無法面對江芷微的感覺!
菩提葉落入深深的草叢,一朵半殘的金蓮徐徐綻放,裡面似乎有阮玉書、齊正言和趙恆的樣子浮現。
「是不是覺得他們拖後腿,恨不得將他們一腳踢開?」沙啞聲音再起。
孟奇深吸口氣,朗聲道:「沒有!你究竟是誰?」
「轉過來,你就知道我是誰了。」沙啞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孟奇猛地轉身,只看見潺潺流動的溪水,而溪水裡映照出了自己的面容。
這是一張扭曲的臉孔,似瘋似癲,雙眼漆黑。
孟奇驚悚異常,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
怎麼可能!
我什麼時候被邪魔入侵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說的話自然為真!」沙啞聲音哈哈大笑,孟奇則看見自己的嘴巴一張一合,「你還覺得自己是好人嗎?」
「他」聲音變低,如誦經文:
「人心陰暗,本性皆惡,既入此門,照見自身,情義不復,仁善不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