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繼續翻閱著卷宗,若無其事般道:「素女道直接傳承於九天玄女,有仙界碎片,底蘊深厚自然遠超我等外人想像,也超過你們這些非核心外景想像。」
「總捕頭所言極是。」柳生明忙不迭笑道。
「在皇帝暴斃消息傳來,神都大陣完全激發前,從這裡到皇宮的直線路途上,可曾有什麼動靜,出現過哪些陌生人?」孟奇邊仔細閱讀這部分記錄邊詢問柳生明。
柳生明搖頭道:「當時處於正常狀況,神都大陣僅是最低層次運轉,沒有感應到任何異常,而且那晚恰逢春雷,雨水細密,路上少有行人且半空被烏雲遮掩,四周百姓都未發現線索,無人看到半空出現異狀,如今各班捕頭正抓緊時間查訪附近。」
緊急情況下,司馬石肯定是飛往皇宮,若有埋伏,必然在半空,所以柳生明提的是半空異狀。
「可惜啊……」孟奇低聲感嘆了一句,若這裡有軌道衛星,有各種監控,無需神都大陣完全激發就能保存不短時間的監控錄像,那事情會簡單很多,直接調閱對應區域對應時間段的錄像查看便可。
但他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有外景水準就能蒙蔽衛星蒙蔽監控,除非有專門的針對性,而這意味著本身的水準不會低,完全運轉又是極大消耗,於是和當前神都大陣徹底激發沒太大區別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只能逐步摸索,融入類似思想,盡量降低消耗,慢慢改進,這是長久之功,非一時能得。
兩種體系衝突下的靈感火花一閃而逝,孟奇邊問邊看。到了傍晚時分才將卷宗翻閱完畢,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而這時,政事堂已經通過他暫代六扇門總捕頭的任命,由皇太弟趙恆頒布了聖旨,但因為只是暫代,沒有掛參知政事銜,沒有封侯。
合攏卷宗,孟奇側頭看了柳生明一眼,平淡無波道:「今日已晚,明日隨某入宮。詢問梅妃。」
「還要詢問梅妃?」柳生明露出訝異的神情。
孟奇似笑非笑看著他:「你是積年神捕,處理過的案子不勝枚舉,豈會看不出司馬總捕頭失蹤的關鍵就在皇帝的暴斃,必須再查此事?」
柳生明訝異的表情迅速褪去,賠笑道:「卑職才疏學淺,哪有總捕頭想的深遠,還請總捕頭為卑職講解講解。」
「若是司馬總捕頭自行離開,為何不早不晚,恰好是皇帝暴斃消息傳來後?」孟奇起身踱步。「如果非自願,乃被人『掠』走,預設埋伏的時機就必須準確,太晚。神都大陣完全激發,沒可能再設置好陷阱,太早,事隨時移。變故太多,容易露出馬腳,只有清楚那個時候司馬總捕頭會離開朱衣樓前往皇宮者。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得逞。」
「這要麼是提前知道那晚皇帝會暴斃,要麼封鎖了一段時間消息,等布置好之後才來告知司馬總捕頭。」
「而無論是哪種原因,是自願還是被動,都與皇帝看似正常的暴斃脫不了關係,乃調查的切入點。」
兩儀分界帕不提,山河社稷圖等寶物要想融入虛空融入天地不被發現,都要提前汲取使用者的力量,有維持的極限,縱使人仙法身,也難以讓它保持那種狀態半日以上。
「切入點……」柳生明回味著這三個字,旋即堆起笑容,「總捕頭英明,明日皇宮之行必有斬獲。」
他告辭出去,留下孟奇獨自站在朱衣樓內,晚風穿窗而過,略顯料峭,一室靜寂。
新任總捕頭蘇孟蘇大人背負雙手,來回踱步,突然低語了一句:「尼瑪,我怎麼這麼專心地思考案情,皇帝為什麼暴斃,司馬石失蹤去了哪裡,和我有一毛錢關係!」
「可還是忍不住去做,總想弄清楚真相,破壞掉陰謀,打幕後主使的臉……我這是干一行愛一行啊,剛當了總捕頭就要破大案?」
腹誹吐槽了幾句,孟奇思路回到了正規,這和自己還是有一定關係的,六扇門總捕頭神秘失蹤很可能牽涉極大,說不得隱藏著極大陰謀,若是等閑視之,也許就會讓神都局勢糜爛,那樣蘇家上下牽扯其中,蘇子悅和趙老五都難以倖免,如果得利者還是自己幾大邪魔仇家,任由他們壯大提高,對自身更是極大威脅。
誰叫我是邪魔剋星呢!
孟奇走到窗邊,眺望園子,此時已經入夜,少了白日的喧囂和嘈雜,多了一隊隊來回巡邏的捕頭。
比起下午,人心安定了許多,知道新任總捕頭消息的他們長長舒了口氣,六扇門還是權勢怪物,天下有名的組織,擁有強大的力量。
但司馬石失蹤之事還是縈繞他們心底,頗為自危之意,連大宗師級數的總捕頭都難逃此劫,何況自身?
看了一陣,孟奇離開窗戶,點亮銅燭燈盞,將屏風拉到旁邊,不斷變化角度,調整位置,相當的辛苦和用心。
擺好屏風等的布局後,孟奇走到案幾後,跪坐下來,腰背挺直,拿起剛才看過卷宗,再一次翻閱。
沒過多久,一隊捕頭在紫綬率領下巡邏到附近,他們士氣低沉,人心惶惶,生怕遭遇突變。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朱衣樓第二層某個房間泄露出昏黃的燭光,將一道黑色人影映照於窗紙上,他跪坐得很端正,手捧書卷,姿態悠閑,慢慢翻看,似乎一點不擔心可能的敵人,一點不擔心會出現無法招架的突變。
他是如此淡然從容,彷彿事情盡在掌控之中,不值一哂。
這種意味不知不覺感染了巡邏捕頭,安撫了他們惶恐畏懼的心靈。
「看,總捕頭挑燈夜讀,如此放鬆,不會有太大事情發生了。」有人低語了一句。
「對啊,總捕頭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他都不擔心。我們急個什麼勁?」另外捕頭附和道。
隨著一隊隊巡邏捕頭的經過,安定平靜的感覺傳到了六扇門總部每一個角度,士氣漸漸回復,巡邏得反倒愈發細緻。
做著鎮之以靜表率的孟奇粗略翻了一遍已看完的這堆卷宗,裡面包含有事發前半個月司馬石總捕頭與各級捕頭的對話,皆是當事人回憶,但沒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找不到他失蹤的理由。
孟奇隨手又抓起另外一堆卷宗,第一份乃北周與大晉邊境捕風密探的回報,只有薄薄的兩頁紙:
「草原南侵之事讓不少門派和世家暫時躲入各州州城。使得中小城池並鄉村出現秩序的混亂,不少底層武者和百姓向神道求心安,本地新冒出三股教派,一是無極聖母,一是白蓮彌勒,一是紅陽救苦娘娘,各自教義分別是……」
看著看著,孟奇思緒集中在了這部分卷宗上,他們是各地衙門捕頭和捕風密探的回報。是對中下階層如今狀況的描述。
「本地有收攏流民,開設義學者,幫助衙門維持了安定……」
「……鄉間淫祠野祀多有復甦,往往二三十戶便有一壇。祭祀者分別有金母娘娘、皇母至尊、無極聖祖、太上王母……」
「屬下於鄉間所見,多讓人憂慮,他們侍奉野神,以粗鄙親近之語相稱。如太上娘親、無生老爹、老祖母……」
太上娘親、無生老爹、老祖母……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差點沒笑出聲,人民群眾的稱呼就是這麼樸素!
一張一張密報翻閱下來。孟奇發現有提及當地捕頭衙役對這種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打擊,甚至多有包庇,使得不少捕風密探無法深入調查。
「問題有點嚴重啊……」孟奇看得愈發投入,很快就到了倒數第二份,這是一份詳細的報告,是一位捕風密探加入「始母元君教」這一新出現教派後所見所聞:
「……初入教派,還無法接觸上層,首先被安排做的事情是聽『救苦導師』講解經文,與教友多加交流……」
「有教友言自己身懷惡疾,常年疼痛,藥石不斷,家中已不堪重負,幸好遇見救苦導師,加入了『始母元君』教,虔誠誦念經文和祈禱一月後,疼痛自消,因此全身心侍奉元君……類似情況不勝枚舉,不知是真是假,但出言者都表現得異常虔誠……」
「救苦導師總是提人生難免一死,天地難免毀滅,只有虔誠信奉始母元君,才能在死後回到極樂聖境,證得超脫果位,再不受任何苦難……」
「今日開始,被認為可以誦念經文和祈禱,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身體暖洋洋的,很舒服,陳年舊傷似乎好了很多……」
這是由一次次回報拼接而成的報告,後續則沒有了。
只要誦念經文和祈禱,就能得到回應?孟奇皺起了眉頭,當今神靈誰能做到這個程度?
祂們自身神力有限,只能通過賜予祭司薩滿等力量來展現神威,由他們代替自己「牧養信眾」,這位直接點對點回應祈禱,給予治療,簡直不可思議。
孟奇繼續往下翻,看到了最後一頁紙,上面是紅筆小字,異常醒目,看起來像是對這份卷宗的總結:
「分析教義,發現絕大部分有共通之處,皆是號稱始祖,號稱至高之神,是萬物的起始,是一切的歸宿,是救苦救難的慈悲者。」
「神名多為女性形象,以『母』為最,男性形象則相當模糊,以佛道兩教知名的救苦神仙佛陀為遮掩。」
……
「綜上所述,大部分疑似『無生老母』別名,是羅教哄騙良善的支流,他們大規模傳教,深入中下層百姓和武者,恐成大患。」
「紫綬捕頭祖存神。」
無生老母……孟奇默念著這四個字,自己邊看就邊有類似猜測,如果是祂,確實有可能辦到,只要……嗯,這位紫綬捕頭相當善於從繁複如煙海的情報中提煉出核心的內容,總結推斷,頗為不俗!
而且類似的卷宗,總結提煉的內容應該是放在最上面,讓司馬石能一眼弄清楚大概內容和重要程度,從而選擇先批閱哪份。
如今總結的內容在最下面,說明司馬石剛看完這份卷宗,還沒來得及復原,順序恰好顛倒!
「只有六扇門才能真正注意到中下層的細節性變動,門派和世家略有點高高在上了…」孟奇感嘆了一句,當即吩咐值守外面的金章捕頭請祖存神前來。
少頃,身材高大但氣質儒雅的祖存神被引入了朱衣樓。
「卑職拜見總捕頭。」祖存神似乎猜到孟奇想問為什麼,下意識看了一眼那份卷宗。
「坐吧。」孟奇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祖存神走到那裡,僅小半邊屁股挨著椅面,腰背挺直,恭恭敬敬等著總捕頭問話。
「這份卷宗是什麼時候送到司馬總捕頭這裡的?」孟奇揚了揚手中之物。
祖存神沒有回想,直截了當道:
「司馬總捕頭失蹤那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