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秀眉輕輕頷首:「鄴都武館給了平民子弟晉陞之階,亦算功德無量。」
她神情敬佩,隱含對下層百姓的憐憫同情,真真像落入人間的清雅仙子。
王策看著她的側臉,欣賞著優美的線條,一時看得痴了。
沒多久,鄴都青綬捕頭孔昱,黃家外事長老黃元華,浣花劍派外執事連水瑤,主事齊正言等人來臨,共同觀看武館大比,為本家本派挑選人才。
而在別的演武廳,同樣有著門派世家之人,只不過大勢力們都在這裡,最受重視的比賽自然也被安排在這裡。
「這是赤陽武館的曹承業,年剛十九,便已初開眼竅,我家惜才,決定給他修鍊高深功法的機會。」王策指著下方一位沉默冷淡的年輕人,為單秀眉介紹道。
他昨日專門讓老僕找來這次武館大比的資料,囫圇吞棗看了一遍,以便為佳人解說,對內定入自家的曹承業印象最為深刻,若非如此,曹承業這普通的開竅年輕人,憑什麼讓王公子認得和記住。
單秀眉微微點頭,打量著曹承業,然後看向他的對手,一個被今日熱鬧場面弄得有點局促的淳樸少年:「這位是?」
王策表情僵硬了一下,旁邊的老僕嘴唇翕動,傳音入密。
他咳嗽一聲,悠然介紹道:「青峰武館何暮,蓄氣小成,昨日連勝五場,劍法出眾。」
「蓄氣小成連勝五場?」單秀眉有些訝異,武館大比里最稀少的是初開眼竅的英才和蓄氣小成的低手,最常見的是蓄氣大成之輩,一個蓄氣小成的少年要想連勝五場,即使碰不到曹承業這樣的出眾弟子,至少也會遇上兩三個蓄氣大成的對手,他居然都戰而勝之了?
王策負手看向曹承業和何暮,停頓了一下才道:「據評判武師和觀戰之人的論述。何暮此人使劍如奕棋,條理清楚,布局完整,又往往出人意料,充滿陷阱,嗯,不似他這樣的少年對劍法該有的領悟。」
「也就是說,他背後有高手指點?」單秀眉略帶好奇地問道。
王策笑道:「應該是,甚至他的劍法布局完全出於他人之手,不過也不排除他天才橫溢。」
單秀眉浮現幾分少女情態:「王大哥。既然他有高人指點,能戰勝曹承業嗎?」
「不可能。」王策斬釘截鐵地道,「開竅與蓄氣小成的差距極大,曹承業能以力破巧,以快破巧,除非那名高手親自封印武功下場,以自身豐富的經驗和絕妙的劍法彌補這種差距。」
單秀眉目光隱含崇敬地看著王策,彷彿他說的就是至理名言,這讓王策志得意滿。身心暢快。
「第一戰,不斷躲避,不斷防禦,讓白亮一步步將側身破綻放大。終至無可防禦……」
……
「劍法精妙,為人謹慎,擅長引人入套,布局完整……」
擂台上的曹承業腦海里回想著師兄師弟們整理出來的資料。對眼前的對手有著直觀而準確的印象。
他心境平穩,思維清晰,早就有了對付何暮的策略:
「若光論劍法。以他目前表現出來的水準看,或許我不如他,但我境界高他許多,無論是力量、速度,還是反應,都遠遠強於他,而且眼竅已開,擅長捕捉快速事物,縱使落入劍法陷阱,也能避得開……」
「以力破巧,以快破巧,但得留幾分力,一旦遭遇劍法陷阱,可以及時變招應對……」
他對面的何暮心靜無波,沒有勝負的執念,或者說,他壓根兒就沒想過能贏初開眼竅的高手,站在這裡,只是想驗證蘇先生的「故事」。
昨日蘇先生的話語一一在他腦海里流淌,讓他欲欲躍試:
「對方的力量比你大,真氣比強,速度比你快,一旦真正交手,以你現在對劍法的理解,不管你講述什麼『故事』,埋下什麼陷阱,都不可能對付他……」
「你唯一的機會在於前面講述的故事開頭,謹慎,擅長布局,擅長引人入套,它由五場戰鬥累積而來,真實可信,只要對方不是魯莽之輩,不是大意之人,不是只進攻不防禦的高手,那他面對你的劍法時肯定會考慮這是不是布局或陷阱,總會留下幾分力做應對,這就是你的機會……」
「這是擂台比武,不是真正戰鬥,他作為開竅期的強者必然會自重身份,讓你先出手……」
「當然,若對方真的莽撞大意,或自負實力,你就專心享受劍法吧,不可能贏的……」
這樣也行嗎?這樣真的行嗎?何暮捫心自問,蘇先生最後給的「奇招」實在是太讓人無法接受了,不是因為它奇怪,而是非常普通,看不出半點玄機!
言猶在耳,何暮抬起長劍,擺好出手的架勢。
曹承業自重身份,長劍橫胸,示意何暮先出招。
何暮深吸口氣,真氣鼓盪,腰腿用勁,一招「孤帆遠影」使出。
這一招,他用盡了全身力氣,真氣耗盡,不留絲毫餘地,腦海里只有蘇先生最後說的八個字:
「有進無退,有前無回!」
陽光照入演武廳,映照得劍光燦爛明媚,宛如一條碧空闊海中的樓船,沐浴著陽光,漸行漸遠,直取中路,氣勢凌厲,
這一劍乃何暮生平所使最快最強之劍,若異位相處,他自覺就算蓄氣大成也擋不下這樣一劍,當然,躲開還是可以的。
在曹承業眼中,這一劍雖然極快,但還是能被自己的視線捕捉,軌跡分明,足夠自己做出應對。
「他謹慎……」
「他擅長劍法布局……」
「他每一式變化都暗藏陷阱……」
腦海里的念頭紛起,曹承業下意識留了幾分力,長劍揮出,擋向何暮之劍。
叮!
兩劍碰撞,被盪開竟然是曹承業之劍!
「這種力量?」
「他不留一點力氣了嗎?」
「他直接耗盡真氣了?」
「他怎麼能這麼魯莽!這樣不顧後續變化!」
曹承業手一麻,長劍被盪開少許,何暮之劍雖然亦被彈起幾分,可直取中路之勢不變。依然對準了曹承業的身體!
劍鋒襲身,鋒銳及體,這個時候曹承業再想變招防禦已是來不及,留下的幾分力只能用在躲避之上了。
他咬牙躺倒,懶驢打滾,躲開了何暮這一劍,接著鯉魚打挺站起,又羞又怒地就要挺劍進攻,可這時,何暮抬起劍。笑眯眯地道:
「我認輸。」
他心情異常暢快,能逼得一位眼竅高手如此狼狽,簡直是他做夢都夢不到的事情,若是自己蓄氣大成,內力再強幾分,力氣再大幾分,速度再快幾分,曹承業未必能躲得開!
不過他也清楚,今日能一劍讓曹承業如此狼狽。天時地利與人和缺一不可,天時者乃擂台賽,自己能先出招,曹承業也沒有搏命之心。地利者是前面五場比試樹立起來的自身形象,鋪墊好的故事開頭,讓曹承業接劍之時擔心後續陷阱,擔心落入局中。人和者是曹承業較為謹慎。
這裡面「地利」最為重要,也非當前的自己能創造的,全靠蘇先生指點和謀劃。若來日再戰,即使天時人和猶在,自己亦蓄氣大成了,但地利已然消失,自己只會被曹承業輕鬆擊敗。
二樓的王策看到曹承業呆呆傻傻面對何暮之劍,狼狽地打滾躲開,有些驚怒地道:「他在想什麼?比武之時怎能分心!」
這簡直有種曹承業中了幻術的感覺!
單秀眉臉色平靜地看著何暮,一雙美眸似乎若有所思,附近不遠的齊正言輕輕頷首,對這個發展暗自讚歎。
老僕嘴唇翕動,王策臉色迅速平靜,成竹在胸地對單秀眉道:「曹承業之所以如此狼狽,是因為他想得太多,何暮前面五場比試給人的印象是謹慎多智,擅長於劍法中隱藏陷阱,曹承業分心防備於這一點,卻沒料到何暮孤劍急進,全力而為,不留退路,一時力不能集,差點被何暮所趁。」
「以昨日五場比試的表現作為陷阱,何暮背後的高手真是謀劃深遠,讓人心驚,若非知道王思遠王兄尚在江東,我都懷疑是他的手筆,當然,若是他,曹承業必然會敗。」
單秀眉一臉崇拜地看著王策:「王大哥,你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個中緣由,何暮背後的高手真是不容小覷。」
「嗯,我打算派人調查一下,看能不能拉攏,每個家族都不會嫌高手多。」王策這番話發自內心,從嫡子所受的教導而來。
不遠處的青綬捕頭孔昱沉吟了一下,吩咐旁邊的知事捕頭道:「派人暗查何暮,看誰在指點他,縱使不招惹他,也得讓他位於我們的視線之中,免得出什麼禍端。」
武館內,圍觀群眾之中,孟奇拍了拍寬袍,負手而去,對效果頗為滿意。
他剛才悄悄觀察過單秀眉,發現她對何暮劍法並不太驚訝,顯然見識不淺,勝過王策,這是疑點。
出了武館,一乘披著白色毛氈的馬車停在了孟奇面前,車夫氣息內斂,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車門打開,一位精緻絕美的少女白衣勝雪,氣質空靈,她身旁銅爐燒著暖香,白色大氅放在手側。
「相公,我就知道你會來看單秀眉,上車吧。」顧小桑笑吟吟道。
孟奇內心戒備,外表不動聲色:「怎麼能確認她是**道之人?怎麼能確認天外奇石在她手中?怎麼能肯定她在找我?」
他可不想被顧小桑當槍使。
「相公憑個多疑,嗯,隨我去個地方就知道了。」顧小桑縴手指向自己對面的座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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