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半截鐵塔的真和亦滿臉驚色,真定師弟,不,「狂刀」蘇孟怎麼回少林了?
被逐出山門的少林弟子少有重臨蓮台山的,除非終於大徹大悟,放下紅塵,真正出家,可蘇孟怎麼看也不像啊!
至於回來報仇什麼的,他是想都沒想過,休說人榜第十一,就算地榜十一,亦無法到少林撒野。
孟奇看著他們的表情,忍俊不住:「兩位師兄何以如此?蘇某又非洪水猛獸。」
真德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內心的情緒:「蘇施主,不知所來何事?」
「蘇某有事拜見家師玄悲神僧,還請真德師兄通傳。」孟奇背負雙手,不卑不亢道。
真德臉色微變:「蘇施主,你已被逐出山門,不能再以師父稱呼玄悲師叔了。」
孟奇笑了一聲:「真德師兄,想不到你執念如此之重,稱呼不過是空,因緣假合,我叫師父是他,叫玄悲神僧亦是他,有何區別?何必在意?」
他語氣悠然,彷彿在登山謁佛,探討佛經。
真德支支吾吾,當即轉頭,往山上而去,丟下一句話:「玄悲師叔在閉關,我幫你通報知客院。」
師父原來在閉關,難怪一路動靜如此之大,他也未曾前來相見……孟奇微微頷首,步入亭中等待。
半山亭內,有石桌石椅石碑,前兩者供訪客休息,後者屹立邊緣,用蠅頭小字刻著《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
「如是我聞……」孟奇負手立於碑前,品讀著書寫韻味,這一排排小字看似密密麻麻,但若細讀,毫無眼花繚亂之感,每一個字都揮灑如意,自成一格。毫無重複,彷彿各持一相,以證諸相非相,禪意雋永,不愧是常有羅漢、大羅漢鎮寺的佛門聖地。
此時,真和收起了驚訝震動之心,悄然打量起孟奇,只見他沒有絲毫等待的不耐,青袍洒然,衣襟微動。背負雙手,品讀佛經,說不出的氣定神閑,道不盡的淵渟岳峙。
真和忽地回想起往事,昔年自己與真定師弟切磋,被他氣勢所奪,嚇得腿軟,以至於空有一身力氣而無從發揮,乾脆利落地敗下陣來。
那時候。自己就想著真定師弟在武道之上天分不凡,日後怕是能有一番成就,誰知這個「日後」來得如此之快,這才幾年。他便超過了真本、真妙師兄,在江湖之中闖下赫赫名頭,人榜第十一,幾乎與小師叔玄真並稱!
如今觀其氣度。當真有了高手之態。
孟奇品味著石碑佛經蘊含的禪意,心神寧靜,遙想昔年刻下這塊石碑的少林第六代祖師。證得了羅漢金身的元空神僧。
山風吹過,吹得他青袍獵獵作響,但吹不起煩躁急切。
真和與孟奇不熟,找不到話說,只好陪在旁邊,等待真德回來。
沒過多久,真德便與一名穿著黃色僧袍的知客共同返回。
「阿彌陀佛,蘇施主拜見玄悲師弟所為何事?」知客單手豎起,宣了聲佛號,是玄字輩的僧人。
孟奇在他們靠近時,就已從石碑前轉身,微笑道:「這位師叔,莫非故人來訪,就必須得有要事?」
知客常與外客打交道,沒計較他的稱呼,呵呵笑道:「正常不用,但玄悲師弟恰在閉關,若是蘇施主身負要事,貧僧就得考慮提前驚動他了,如果只是敘舊,那就勞煩蘇施主下次再來。」
「不知真慧師弟可在閉關?」孟奇轉而問起真慧,算算時間,他面壁早該出來了。
知客僧曉得孟奇與寺內的糾葛,早知他會問真慧,沒有思索便道:「真慧師侄面壁出來未久,很長時間內不用閉關。」
「那我就拜訪他吧。」孟奇笑眯眯道,一臉我不介意的樣子。
知客僧點頭道:「蘇施主請。」
他引著孟奇登上山道,目光所及皆是昔年的回憶,那裡是擔水之處,那裡是差點滑了一跤的地方……一種淡淡的滄桑忽然在孟奇心中泛起。
前行一陣,山路之上多了一名和尚,身穿黃色僧袍,斯斯文文,像書生勝過出家人,正是當年孟奇在武僧院的授業僧真妙,少林真字輩兩大弟子之一。
說是兩大,其實不止,後面陸續也有新入門者冒頭,有的武道天賦出眾,有的身居宿慧,但礙於時日尚短,還無人追上他和真本兩人。
「阿彌陀佛,蘇施主別來無恙?」真妙專程來等孟奇。
他的身後,山道拐彎處,諸多灰袍弟子探頭探腦,像要看看傳說中的莽金剛,事實上的真字輩第一人。
他們中間有個僧人特別醒目,因為只得他穿著黃袍,雙目略微狹長,氣質陰鷙,亦是孟奇熟人,戒律院的戒律僧玄空。
莫非他想唆使我和真妙比一場?真妙是個好勝心強的人,當時都忍不住和還未開竅的我比試……孟奇有所猜測地想道,同時微笑回禮:「師弟不止無恙,而且更勝往昔,有勞真妙師兄挂念。」
真妙輕吸口氣:「如此甚好,昔年武僧院之事,貧僧尚歷歷在目,誰知蘇施主已名動天下,不知今日可否指導一二?」
他尚未下山遊歷,所有的江湖之事皆是聽聞,門中與玄字輩開竅高手切磋又基本是點到即止,早就迫不及待想試試人榜高手的分量,找到自身的差距。
在他看來,自己也接近七竅了,且掌握了摩柯指的兩式外景,與七竅的蘇孟、清余應該沒有本質性上的差距,若非為了其中一式的完整掌握,早就闖過銅人巷,下山見識去了。
玄空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陰鷙的眼色流露出期待,他不奢望沒有真正生死相搏經驗的真妙能贏蘇孟,只想殺殺他的威風,免得他趾高氣昂,讓人心中不快。
他們的情緒,孟奇大概能把握,也不在意。輕笑一聲:「昔年在武僧院未能見識師兄的摩柯指,一直頗為遺憾,今日算是彌補了。」
他遠來是客,若不願意,也沒人能強迫他比試。
真妙一本正經地道:「真本已練成了七門絕學,而貧僧只得摩柯指與一葦渡江,蘇施主,請。」
作為主人,自然得讓客人先出招。
孟奇笑著搖了搖頭:「還是師兄請。」
快要人榜前十的高手,哪有切磋時先出招的?
真妙好勝心強。略一沉吟,也就順水推舟,右手抬起,身如飄絮,隨風而落,兩指併攏,點向孟奇。
這一指忽地充塞了孟奇整個視線,至大,至多。至勝,嗖嗖指風從每一個角度打來,無常無定,招式亦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迹。
指風不斷累積,幾有驚天動地之感!
一開始便用了外景招式……孟奇嘴角含笑,悠然出刀,刀勢渾圓。容納虛空,大多數指風直接投了進去。
一刀揮出,孟奇身隨刀勢而前。似有縮地成寸之感,一下就越過了指風的包圍,靠近了真妙,渾圓一散,長刀空空濛濛斬出。
見孟奇閃過自己的外景絕招,真妙臉色微變,雙指點向刀刃,試圖抵擋。
但刀光宛如紅塵燈火,點燃了他心中種種渴望,好勝之情熊熊燃燒,出手為之一緩。
「天之傷」突破防禦後,直接收回,孟奇意態悠閑地道:
「好指法,可惜時機不對。」
戰鬥之道,從來不是只要用殺招、用壓箱底手段就一定好,若時機不恰當,很容易被人閃開,白費力氣,故而孟奇與清余交手時,都是一番刀法相博,抓住破綻和機會後,才爆發絕招,把握獲勝機會,故而山神廟前,在落魂簫身亡後,烈焰人魔在面對撲來的孟奇時,沒有選擇壓箱底手段,因為當時孟奇身法變化,如幻似魔,距離也遠,稍不留神就被閃避,等到他被孟奇壓制,更是找不到機會使出外景招式了。
當初孟奇第一次面對安國邪時,也非慌忙便用「斷清凈」,而是明智地先用幻形**欺瞞,覓得良機後才出招。
真妙的實戰經驗還是太少了,抬手絕招只有實力頑勝或暴起發難時才有用……
真妙先是愣住,像是身陷噩夢,不敢相信自己敗得如此之快,等聽見孟奇所言,他才略微釋然,神情若有所思:「多謝蘇施主賜教。」
他剛才一時求勝,忘了平日里師長的教導,紙上得來終覺淺。
真字輩僧人表情各異,都透著不敢置信,兩招之間,真妙師兄就敗了……真定還是開竅嗎?
這時,玄空冷哼了一聲:「阿難破戒刀法,還不是用的少林神功,算什麼本事……」
孟奇哈哈一笑,大步上前,長刀一揚,身隨刀勢,呼吸間就到了玄空面前。
這一刀落下極緩,可蘊藏著無數變化,每一個變化快似殘影,彷彿將玄空每一個閃避的位置,每一個應對的可能,盡數封住!
玄空額頭出了一層冷汗,就像身陷擺脫不了的驚恐夢境,無力找出逃避和招架之路,等刀至身前,他才勉強抬起雙掌,手泛淡金,剛硬威猛地拍下長刀。
變化衍生,長刀直接穿過雙掌,落到了他的額前,玄空雙腿竟忍不住略有顫慄。
孟奇收刀回鞘,大笑道:
「玄空師叔,這一刀可不是少林神功。」
他青袍微動,腰佩長刀,頭也不回就越過了玄空,於笑聲里踏著台階登臨。
昔日無論實力地位都能輕鬆鎮壓自己的玄空,如今卻連自己一刀都接不下了……
看著他瀟洒不羈的背影,真字輩僧人竟升起嚮往與崇敬之情。
剛到寺門外,孟奇就看見一道灰袍人影奔出,口中熟絡沒有半點生疏地道:
「師兄,你回來了?快給我講講與守正劍、震驚百里、五方帝刀之戰!」
我去,兩年多未見,正常人不是該略有隔閡,慢慢才重新熟悉嗎?小師弟果然不是正常人!孟奇無語看著真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