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司空圖的妻子有這樣的覺悟,孟奇自不必多說,嘆了口氣道:「司空先生臨死前托我將這幾件事物帶給你們。」
說話間,他手中變戲法般多了一個包裹。
聽他稱呼的是司空先生而非司先生,司空圖的妻子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身體晃了晃,彷彿弱不禁風,然後又悲又痛地接過包裹。
緩慢打開包裹,她看到了一口劍身晶瑩似藏有絲絲雲氣的長劍,看到了一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配飾,看到了一本秘籍和兩個小玉瓶。
「寶兵……」司空圖的妻子怔怔低語。
寶兵這種事物向來有價無市,再大的宗門和世家也不會嫌多,除非涉及利益交換,很少讓寶兵外泄,且不大可能陪葬,即使家道中落的世族和衰敗的門派,也很少出手寶兵,這是他們中興的希望所在,唯有極少數破罐子破摔之人,為了當前榮華,不再想著恢復昔日風光,才會賣出寶兵。
故而哪怕司空圖算得巨富,又發掘過眾多墳墓,也沒有得到一口。
如今看到這口雲氣長劍,司空圖的妻子難免發怔。
「這是司空先生用性命換來的,尤其那本秘籍,能改善資質,但附有神秘詛咒,只能一人翻看,否則會當場損毀,而若習練者外傳他人,會惡鬼纏身,暴斃而亡。」孟奇特意提醒了一句,六道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司空圖的妻子點了點頭,情緒複雜難言,自言自語般道:「像他這樣的人,總是難以善終,自嫁給他後,我一直勸他金盆洗手。每一次他外出,我都提心弔膽,生怕傳來噩耗。」
「這次他說發現一個古墓所在。若發掘出來,就能讓醒兒下半輩子無憂。成為名副其實的大俠,而我是又歡喜又擔心,歡喜的是只要過了這次,他就會金盆洗手,不再做類似之事,可以好好教養孩子,享受天倫之樂,我亦不再受提心弔膽之苦。擔心的是古墓總是很危險,怕他過不了這個檻。」
「果然,他終究是沒推開最後這扇門。」
做盜墓這一行當的人往往會遇到諸多稀奇古怪之事,難以得到善終,所以司空圖的妻子才不奇怪神秘詛咒之事,才心心念念想司空圖金盆洗手。
「行百里者半九十。」孟奇嘆了口氣,謹以此自勉。
司空圖妻子的臉龐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串眼淚,滑過光潔的皮膚,無聲掉落:「其實,什麼寶物銀錢。我都不稀罕,只要他能活得好好的。我們現在不愁吃不愁穿,以他的武功教導醒兒亦綽綽有餘。何苦再做最後的冒險呢?」
司空圖好歹也是正常的半步外景,又盜過那麼多墓,不乏功法在身。
抹了抹眼淚,司空圖妻子淡淡道:「這位公子,你千里迢迢送來外子的遺物,沒有半點貪占,除了俠義心腸外,恐怕還另有所求吧?」
「司空先生答應給我一門秘術,就是轉移因果的那門。」孟奇沒什麼不好意思。坦坦蕩蕩道。
自己與司空圖非親非故,若沒有好處。憑什麼要對盜墓賊一諾千金?
司空圖的妻子愣了一下:「那門秘術?只能在對方心甘情願的情況下才生效,算是元神誓言的深化。公子要來何用?」
她這是下意識的反應,畢竟於她而言,那門因果秘術形同雞肋,與包裹內的事物不在一個層次上。
「某自有用處。」孟奇當然不會給她解釋自己只是琢磨轉移因果的法門,藉此觸類旁通,領悟刀法。
司空圖的妻子輕輕頷首,不再多問,轉身走到書桌旁,提筆默寫秘法,孟奇則詳細地給她介紹龍華佩等事物的作用。
秘術不算長,司空圖的妻子很快寫完,臉含悲戚地遞給了孟奇。
孟奇沒有避諱,當著她的面仔仔細細閱讀起來,琢磨著每一句話的意思,將秘術深深地烙印於腦海內。
漸漸的,他感覺冥冥之中有事物消散,自己一下輕鬆了不少,元神活潑,肉身暢快,說不出的自在。
「這是了斷因果的感覺?」孟奇若有所思。
與其他因果不同,此乃司空圖轉移而來,強行加於自身,消散時當然感覺明顯。
一根根線條的斷掉,當初司空圖的請求與因果的轉移,如今的活潑輕鬆,盡數湧入孟奇的心靈,讓他對因果的了解似乎更加深刻了。
孟奇的眉心略有發熱,彷彿要裂開一道口子,露出天眼,對周圍的感覺發生了少許變化,似乎看到了風,聽到了陽光,從全新的「視角」出發,審視著整個世界,它們和諧融洽,似在排斥著自己,又像在敞開懷抱接納,全看自己外放的精神與內天地如何勾連。
距離天人交感又近了一步……孟奇閉了閉眼睛,略有唏噓。
當時轉移因果的限制是自己若不了斷,無法突破到外景,故而九竅之後,因果纏身,眉心玄關的修鍊變得緩慢。
原本以孟奇早早便凝練祖竅的情況,三四個月內應該就能天人交感,比江芷微更快,但從洗劍閣到此地的一個月時間裡,他除了將「變天擊地**」修鍊到下一個階段,境界實在進展不大,如今總算脫去枷鎖,飛速提升。
「這裡還有幾家宗門的推薦信,沒了司空先生,你們待在邊境諸多危險,選定師門後就早早賣產南下吧。」孟奇誠懇提醒道。
司空圖結婚生子之事極其隱秘,只要她們母子賣掉此處田產宅院,不帶僕人,悄然南下,無人能查到司空醒的出身。
司空圖的妻子亦曾經是江湖人士,身手很是不錯,自然明白其中關鍵,點了點頭道:「多謝公子關心,今晚我們便南下。」
她似乎打算留下田產宅院,只帶金銀細軟。免得售賣時引人注意,被宵小之輩盯上。
孟奇沒再多說,正待告辭。忽然想起一事:「司空夫人,在下還有一事相詢。」
「何事?」司空圖的妻子疑惑道。
「不知可曾聽過『無憂谷』?」孟奇不動聲色問道。
這段時日以來。阮玉書和江芷微都翻看過古籍,可始終未能找到無憂谷所在,想到司空圖擅於盜墓,或許知道不少隱秘,孟奇隨口問了一句,死馬當活馬醫。
司空圖的妻子皺眉想了一下:「外子好像提過一次。」
「真的?」孟奇沒曾想司空圖真知道,脫口反問。
司空圖的妻子吸了口氣道:「若我沒聽錯,當是『無憂谷』。他發掘某處古墓時,得到前人尋找無憂谷的記載,還說日後若有機會,得去探探那裡。」
「不知那份記載何在?」孟奇忍住欣喜的情緒,竭力保持平靜的姿態。
司空圖的妻子嘆道:「他之前打算金盆洗手,所以把類似記載都葬到了自己的衣冠冢里,以示與過往一刀兩斷,他的衣冠冢在……」
她將司空圖衣冠冢的所在告訴了孟奇,就在樂黎城外,同時。她把冢內的種種惡毒機關也一一道出。
作為一名傑出的盜墓賊,司空圖自然不會讓人能隨意盜自己的墓。
孟奇大喜過望,表情淡然地謝過。然後告辭離開,打算夜深便去發掘。
到了外面的街道,孟奇剛走出幾步,突然心中一動,目光投向不遠處之人。
這人年紀不大,錦衣玉袍,眉毛雜亂而濃密,雙眼銳利而暴虐,站在那裡。就如一頭人形凶獸。
兩人目光交接,似有茲茲之聲作響。四周人物景色退去,只留下彼此。
「上官橫。可是『狂刀』蘇孟?」這名年輕男子的語氣里滿是戰意。
兩旁店鋪酒樓內不知多少人圍觀,因為上官橫等在這裡已經很久了,而盧龍口音的漢子與反駁他的那桌大晉行商亦在此列,他們之前從未想過小小樂黎城會出現此等對決。
如今是人榜第二名不虛傳,還是大晉六扇門歧視北周高手屬實?
「正是。」孟奇以本尊身份出馬,自然就存了一路磨礪之意,而且如此大張旗鼓行事,會讓狼王以為自己是在做遊歷之事,非試圖潛入草原。
上官橫踏前一步,地面竟有了輕輕晃動,朗聲道:「可敢一戰?」
「來吧。」孟奇微微一笑,平淡無奇地抽刀出鞘。
他的感應蔓延開來,四周一切緩緩勾勒於心湖內,對上官橫的實力有了大致把握:
剛開九竅未久,精神比自己差不少,而他能以這樣的境界排在人榜第十一位,恐怕在招式或戰力上有出眾之勢,說不得就掌握了法身絕招。
既然如此,那就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見識各種招式絕學是磨礪的一方面,將自身所學恰到好處的發揮出來又是另外一方面,孟奇如今要嘗試後者。
他氣勢改變,滄桑淡漠,彷彿俯視大地的蒼穹,如同慣見輪迴的仙佛,手中之刀飄渺不定斬出!
上官橫雙拳緊握,正待上迎,忽然之間只覺天地變化,四周不再是街道,而是村子。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上官橫發覺自己乃是貨郎,沿村叫賣。
這時,一扇門打開,一個婦人用手絹遮著臉道:「拿來試試。」
上官橫心知肚明,趕緊上前,與婦人一道入內,被翻紅浪。
砰的一聲,房門被踢開,持著牛角刀的漢子怒吼道:「該死的姦夫淫婦!」
一刀下去,上官橫眼前盡黑。
光芒再起,上官橫忽覺悲上心頭,忍不住嚶嚶哭泣,身後一雙結實的手臂環來,低聲道:「娘子,雖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一切是如此真實,上官橫經歷了寡婦、嫖客、花魁等身份,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心靈有所迷失。
忽然,場景破碎,他茫然回神,看見脖子處架著一口奇形之刀,雖未突破護體罡氣,但光是那個位置就讓人心驚膽戰。
孟奇這是以阿難破戒之刀推動更進一步的「變天擊地**」,以心印心,喚醒了上官橫的宿世記憶!
輸,輸了……上官橫呆若木雞。
「承讓。」孟奇收刀回鞘,負手而過,「蘇某知道你不會服氣,等你想好怎麼防住這一刀,再來找某。」
若正常交手,要勝過上官橫,怕是得一場苦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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