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起,劍貫長空,白雲皚皚,如同雪海。
江芷微似乎一點也不好奇孟奇灰袍僧人的打扮、表現出來的狀況和失蹤十年的經歷,就這麼帶著他飛往江東。
沒有沉默,她聲音柔和清澈,不快不慢說道:「玉書妹妹一心琴道,愈發飄然若仙,清冷脫俗,呵呵,吃東西的時候例外。」
「她在輪迴任務里有所奇遇,得到《龍龜背壽譜》殘篇,現實中,經過不斷磨合,終於被度人琴承認,成為新的執掌者,雖然不用於輪迴,但也受益匪淺,年前踏入九重天,成為了外景巔峰,是江湖裡大名鼎鼎的琴仙,被描述得分外美好。」
「都言阮老爺子會比守靜前輩與夏侯家祖奶奶先隕落,但在東極長生丹幫助下,他壽元還算充沛,有足夠的時間不緊不慢地追求法身之路,不必急著衝擊,為玉書妹妹執掌度人琴營造了良好的條件,可惜的是,突破希望極大的守靜前輩還是失敗了,法身不愧是仙人之別,登天之途,果真非常艱難。」
孟奇靜靜聽著,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斷。
江芷微聲音動聽,繼續說道:
「玉書妹妹最近幾年完成了很多仙跡任務,搜集著善功,最近終於攢夠,補齊了《龍龜背壽譜》,與自家《裂天變》地曲》結合,生死合一,似能照見昔日伏皇之道,頗有幾分隱秘……」
「她還在輪迴世界搜集了很多琴譜很多食譜,自身也學會了做菜,比我做得不知好吃到哪裡去了,不過前幾次的時候,還是常有失敗,烤得外焦里生的雞翅,像是焦炭的魚塊,鹹得像是海水的湯汁……」
她語帶笑意。事情似乎一幕幕呈現在孟奇眼前。
「……趙恆登基十來年,目前執掌神兵天子劍,比以往沉穩威嚴了很多,但大晉被北周不斷蠶食侵吞著,不出法身,遲早會真正面對高覽,所以他越來越沉默,外表不顯,但憂慮內藏。」
「受限於此,他在成為宗師後。眾生之力帶來的提升開始放緩,如今還在九重天,看不到邁過第三層天梯的希望。」
「他在輪迴世界奇遇頗多,都與天子有關,《驚世書》功法與眾生之力的凝練發揮了不少作用,影響了相應氣運。」
「四年前,齊師兄終於從九幽脫困,依靠本身功法壓制住了魔皇爪,並沒有失去本性。也未變得殘忍瘋狂,但他的理念,嗯,不太受歡迎。被各大門派世家視為仇寇,稱呼他創立的組織為『赤色魔門』,列為邪魔九道之一。」
「我專心劍道,對齊師兄的想法不反對但也不認同。只能暫時袖手旁觀。」
「隨著『飛天夜叉』言無我前輩晉陞半步,仙跡這十年又刻意低調,還算能夠支撐。但依舊有不少成員死在輪迴之中,比如純陽子,比如赤精子,比如驪山老母,經過幾次補充,如今是二十九名成員。」
「斗姆元君還是老樣子,十年不過一兩次輪迴任務,她神兵在手,足以應付,但與法身的距離似乎並沒有縮短。」
「如今,玉書妹妹和趙恆也渡過了第三次死亡任務,我們又能在一起經歷輪迴了。」
聲音悅耳,娓娓道來,孟奇十年的空白十年的缺位被緩緩撫平,像是從未離開,無形的隔閡還未形成就消失了。
「你呢?」孟奇終於開口,低聲問道,眼帘垂下,遮住雙目。
「我啊?」江芷微輕笑一聲,「這十年里,我有過兩次任務,分別去了蜀山世界和魔界殘片,見到了許多的不同修鍊方式,對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有了新的認識,嗯,六年前那次是死亡任務,然後休息到現在。」
「我在邁過第三層天梯時壓了壓境界,藉助『截天七劍』總綱初步掌握『斬道見我』和『道傳寰宇』後才突破,比正常多經歷了一個任務。」
「這幾年戰績不少,但真正值得銘記的只有幾場,『六洋狂客』意志貫通武道,幾乎有外邪不侵,變化難擾的特殊,『轉輪活佛』精神異常強大,不亞於法身,配合秘佛教功法,有以幻為實,讓人沉淪苦海之威,魔界碎片內的『鬼母』妖邪莫測,危險異常,意志稍有不堅,立刻就墮入地獄,萬劫不得解脫……」
說到這些事情,江芷微不自覺就介紹得詳細了一點,彷彿還在回味。
……
聲音飄蕩,一點一滴描繪著過去,訴說著十年,時光像是從未製造分離。
說到最後,江芷微俏臉一正,黛眉輕顰:「你知道這次的任務嗎?」
「沒查。」孟奇嘆了口氣。
以當時的心境,怎麼可能去查下次任務,雖然自己隱約猜得到。
遁光已入江東,江芷微沉吟了下道:「具體等下說,大概情況是『重返靈山』。」
重返靈山?
萬千佛陀菩薩入滅,大聖暴喝回蕩萬古的靈山……
曾經在永生谷窺探到的垂釣者就在靈山……
果然如此……孟奇沒有說話,目光未變,所有的情緒所有的生動都彷彿藏在了身體深處。
…………
遁光按落,降于山頭,視線內是鐵鎖橫江,兩峰對立。
王思遠在山頂古亭內等候,擺了桌子,沏了茶,香味裊裊,清幽寧靜。
看到孟奇的第一眼,他先是微愣,旋即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扯動元神,咳得鮮血如同細雨,點綴得古亭艷紅。
「你到了這樣的地步……難怪我算不分明。」王思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將口中血意吞下,語氣似感慨似瘋狂。
孟奇與江芷微坐到他的對面,沒有說話,灰色僧袍隨著山風而動,像是一座滄桑的雕像。
他只有胸口的肌肉還在蠕動,排除著黑色,緩慢修復著自身。
王思遠放下茶杯,右手握拳敲了敲嘴唇:「肉身、元神、法相融合,是為法身,仙道之始,龍門所在,我若是垂釣者,這個時候便會收桿,遲恐尾大不掉,反傷自身。」
「這是無法逃避的劫。」
「也是從古至今,幾乎無人能反抗成功的劫。」
他這句話說得極其突兀,莫名其妙,但他相信江芷微懂,蘇孟更加懂。
「如果不得真正的長生,萬物皆有同樣的結局,死亡是永恆的歸宿,頂多死得早還是死得晚。」孟奇終於開口,說得似乎意氣消沉。
王思遠咳嗽了兩聲,潤了潤嘴唇,不再提類似之事,轉而道:「你不是對少林後山阿難凈土內的秘密很感興趣嗎?」
「這十年內,我找了不少死囚逆練《易筋經》,但都未能成功,段瑞很聰明,在最微小的地方動了動手腳,不過,他最近幾年聲名鵲起,留下的痕迹極多,若想尋覓,不難找到。」
天下之大,執掌「洛書」的王大公子想找誰,還真沒幾個能躲掉!
江芷微靜靜聽著,忽然插言道:「王大公子,你對阿難凈土也很感興趣?」
劍心剔透,太上通天,王思遠微不可及的一點情緒都被感應到了!
王思遠臉色蒼白,搖頭失笑:「這是王家的結。」
是結不是劫。
「段瑞在哪裡?」孟奇緩慢低沉問道。
王思遠將手一抓,無數微光匯聚,每一道裡面都有無數畫面無數符號,漸漸凝成了一根根算籌。
…………
草原北邊,段瑞將手插入了眼前之人的胸口,抓出了他的心臟,一點點捏爆,殘忍得到慰藉,滿臉痛快。
「狂刀」再現,自己正惴惴不安,心情煩躁,這廝當馬匪當得傻了,竟然敢攔截自己!
「百缺天魔,長生天即將歸來,還不快回去會合?」「織錦散人」邵長歌皺眉看著血腥一幕,忍不住催促道。
嬰寧笑吟吟旁觀著,對此不感興趣也不介意,只怕弄髒了自己。
…………
算籌落在桌上,王思遠正待撿起卜算,忽然看到一隻枯槁的手伸到面前,抓住了算籌。
這隻手屬於孟奇!
王思遠病弱的臉上泛起一絲潮紅,低語道:「諸果之因?」
孟奇沒有回答,在江芷微和王思遠的目光里緩慢拿過了算籌,然後握著算籌的右手往旁邊虛空一伸。
…………
段瑞吐了口氣,正待冷冷發言,眼前虛空突然浮動,冒出了一隻手,抓在他的頭頂!
光影變化,視線內的邵長歌與嬰寧消失,草長牛肥之地消失,他看到了一位身穿灰袍的僧人,滿面滄桑,雙目無波,正望著自己!
江水滔滔,鐵索橫斷,山峰靈秀,江東美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