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心院是少林接待客人的地方,由多重院落組成,此時光禿禿的大樹林立,一層薄雪覆蓋其上。
孟奇揮舞掃帚清理著院內殘雪,突然,一間廂房的門打開,一個頭挽雙髻的小道士站在門邊喊道:「兀那小和尚,屋子裡有些臟,你來打掃下。」
「好的,施主。」孟奇單手行了一禮,提著掃帚就走向廂房,而那依然殘留點稚氣的小道士已經回到了屋中。
孟奇到了門邊,往裡一看,只見屋內有著七八個人,各自穿著皆是不同,色彩紛呈,比少林單調的服飾入眼多了。
咦,好像還有女孩子?孟奇沒敢仔細打量,免得失了禮數,但剛才匆忙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穿鵝黃長裙的少女。
這個世界的少林看來並不禁止女客入內啊……孟奇小心地越過幾位客人,打算清掃地面摔碎的茶杯。
突然,一隻腳不知從什麼地方伸了過來,恰好位於孟奇腳前。
孟奇來不及收腿,一下絆到了上面,只覺身體重心失去,跌跌撞撞往前匍匐。
詫異之中,孟奇模糊看到這試圖絆倒自己的人正是剛才那頭挽雙髻的小道士,他五官深刻,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那雙彷彿兩把飛刀的粗黑眉毛,此時,他看也沒看孟奇,雙目炯炯地盯著孟奇的前方。
孟奇揮舞著雙臂,努力保持平衡,防止摔倒,可那小道士伸腳時機把握得非常好,讓他始終無法恢復重心,只能悲哀地看到地面越來越近,腦海里幻想著自己摔了個狗啃屎的凄慘模樣。
這時,一抹鵝黃之色映入了孟奇眼帘,緊接著,一把被銅綠色沉重劍鞘包裹的長劍宛如天外飛鴻,莫名出現,輕輕抵在了孟奇胸口。
這把長劍用力很輕,孟奇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可它的角度力度都恰到好處,一下就讓孟奇止住了下跌之勢,恢復了平衡。
孟奇有點茫然地抬起頭,恰好看到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她黛眉大眼,黑髮簡單挽起,柔順披下,身著一襲鵝黃長裙,年齡大概在十六七歲,可卻看不出一點稚嫩之色。
她粉唇微啟,聲音清脆如黃鸝:「玄天宗自號天帝道統,就是這麼個欺負小孩子的道統?」
哼,那玄天宗的小道士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這少女轉頭看向孟奇,忽地笑了起來,嘴邊兩顆梨渦隱現,讓她顯得非常甜美:「小和尚,別管那壞人,他只不過想借你試探一下我的劍法。」
說到這裡,她嘴巴輕輕抿了抿,腦袋微微一揚:「可就算讓他看到了我的劍法,那又如何?」
她並未直說,可孟奇卻感受到了一種對自身實力的驕傲和自信。
「多謝姑娘相救。」孟奇站穩了身體,下意識答謝道。
這少女收回長劍,噗嗤笑了出聲:「你倒像個世家公子,而不是小和尚,該稱呼女施主的。」
然後她長劍倒轉,還了一禮:「嗯,我叫江芷微,洗劍閣弟子,讓你捲入我們之間的爭鬥,真是不好意思。」
這時,玄天宗的小道士再次哼了一聲:「我只是沒想到少林的弟子這麼弱,隨便一下就絆倒了。」
他眉毛揚起,配合臉上的稚氣,有點逞強的味道。
「他只是雜役僧,要不讓我掂量一下你家雜役的武功,看看是不是與你一樣的強?」江芷微嘴角含笑地反諷道。
「你!」小道士一下站了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門口忽然響起一道沉厚的聲音。
孟奇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八卦長袍的年輕男子負手走了進來,他長眉入鬢,鼻子挺拔,雙眼目光如電。
初看之下,孟奇還以為這英俊陽剛的男子有二十多歲了,可細細一打量,才從眉眼之間看出,他大概也只有十七八歲。
氣質很成熟啊……孟奇收斂住剛才惱怒憋屈的情緒,暗自評價道。
「張師兄,清景絆倒這小和尚試探我劍法。」江芷微簡單地陳述了事情,沒有添油加醋。
張姓師兄看向清景,不怒自威地道:「既然出了山門,你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玄天宗,莫要失了體面。」
「是,張師兄。」小道士有些委屈地回答,不過看起來這張姓師兄在各派年輕弟子里威望很高,屋內其他人都默不作聲,沒人幫清景說話。
「是我太魯莽了。」小道士轉頭對孟奇說道,然後迅速扭過了腦袋。
孟奇輕輕吸了口氣,多餘的話沒說,只是道:「小僧真定。」
張姓師兄輕輕頷首,對孟奇道:「真定師弟,我是真武派張遠山,蒙各派好友看重,稱我一聲師兄,今日之事,還望見諒。」
是我自己武功低微而已……這句話孟奇沒有說出口,點了點頭,示意這等小事自己不會放在心上,然後雙手合十,低宣了一聲佛號,埋頭將地面打掃乾淨,退出了房間。
「這小和尚還算有點骨氣……」遠遠的,孟奇依稀聽到江芷微這麼評價了一句。
回到雜役院,距離午膳還有一段時間,孟奇卻心緒難平,迫切地想要練功,可「百日築基」已經完成,「禪定蓄氣」又沒有功法,只好躲到禪房裡,一遍又一遍地練羅漢拳,以此錘鍊肉身。
午膳之時,真慧等人並未回來,據說是被安排打掃達摩院去了,那裡是這次各派弟子交手切磋的地方。
一直到了晚間,孟奇才看到真言、真慧等人回來,一臉的興奮激動,互相之間交流個沒完。
「下午就開始比試切磋了?」孟奇心中一動,快步上前問道。
真慧用力地點頭:「嗯,好精彩!可惜師兄你不在場。」
真言微微頷首,接著嘆了口氣:「他們的年齡和我相差彷彿,可武功卻十倍於我,哎……」
人比人,氣死人……孟奇腦海里突地冒出了這句話,然後好奇地問道,「最終獲勝者是誰?」
「最後好精彩,長劍,道士……」真慧雙手搖擺,激動地陳述道,可他語言組織太過混亂,孟奇居然沒能聽懂。
真言則微笑道:「最後的決戰是在真武派張遠山與洗劍閣江芷微姑娘之間進行,嘿嘿,他們之前打敗了各派年輕弟子,包括真妙和真本。」
對兩位同入寺的師兄戰敗,真言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真武派,洗劍閣?」不知什麼時候,玄心走了過來,「嘿,這兩派的年輕弟子竟然冤家路窄地碰上了。」
「冤家路窄?」孟奇感覺張遠山和江芷微關係不壞啊。
玄心嘖了一聲:「道家有一門可以媲美《如來神掌》的神功,叫做《截天七劍》,亦是失落已久,真武派和洗劍閣立派之基分別是其中一式,互相之間,嘿,和金剛寺與我少林的關係類同,而且,洗劍閣只尊道祖,不入道家,最後誰敗了?」
「真武派張遠山以半招之差敗給了江芷微姑娘。」真言趕緊回答,他這是按照達摩院首座空見神僧的評價說的。
玄心愣了一下:「洗劍閣的小姑娘贏了?不會又是一個蘇無名吧,嘿嘿,小心剛極易折。」
眾僧討論這次的比武切磋到很遲,回到禪房後,孟奇久久無法心靜,想到人中龍鳳般的張遠山、江芷微,再想想自己,實在是煩躁不已。
窗外明月透過薄薄的雲層,在床前映照出一片水波清淺的景色。
「什麼時候才能脫離雜役院,真正地開始武道修習啊……」孟奇想著想著,按捺不住,決定問一問真觀、真應兩個積年雜役僧,玄藏師叔將自己安排在這裡,一定有他的目的。
「真觀師兄,真應師兄,你們知道怎麼脫離雜役院嗎?或者有什麼具體要求?」只要要求明確,而不是存乎一心,孟奇就認為自己有希望達到。
聽到這句話,愛睡覺的真應一下坐起,朗聲大笑:「費盡思量,才入了少林,可三年又三年,始終被困在這裡,還有兩年,就得被送出寺了,一事無成,哈哈,一事無成,讓我怎麼面對家中父老!」
他笑得比哭還難聽,隱有杜鵑泣血之感。
「出雜役院?哼,這七年來,我就沒見人成功過!嘿,玄苦那禿驢根本就是在說大話騙我們做苦力!」真觀咬牙切齒,彷彿要生食誰的血肉般說道。
聽到他們的回答,孟奇剛泛起的希冀就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內心一片茫然。
真應、真觀鬧了一陣,又沉默了下來,再次陷入「自閉」的狀態,而真慧的呼吸越來越悠長,顯然已經酣睡。
孟奇望著窗外,難以入眠,覺得自己就像被困在籠子里的小鳥,怎麼都無法掙脫,焦躁、急切、沮喪等情緒此起彼伏。
不知過了多久,孟奇才墜入夢中。
月光如水,照在孟奇身上,彷彿給他披上了一層輕紗,突然,他的胸口亮起一抹青碧之色,妖異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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