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孤照懸崖,躲在暗處的孟奇一眼就認出了這道人影是誰。
真永!
雖然這段時日來,孟奇的精力主要放在金鐘罩和刀法、輕功的修鍊上,與武僧院也隔著很多院落,交流不便,但恢復講經院學習後,他每日還是能碰上真永,閑聊幾句,了解寺內瑣碎雜事,因此,即使這道人影側對著孟奇,他依然確信對方就是真永!
他這麼晚到懸崖來做什麼?
莫非真有什麼天大的秘密?
孟奇略微煩躁地想著,自己身懷大秘,完全不願意陷入別的事件當中,以免被人發現異常之處。
在少林寺里,他只想做個安靜的小沙彌。
正是抱著這種心態和自身還不算高手的自覺,上次真觀之事,他才沒有貿然探索密道,而是直接返回,發出了信號。
灰色人影回過頭,警戒地四下打量,迷離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清晰地昭示出孟奇的判斷沒錯,他正是真永。
孟奇屏住呼吸,控制著心跳,不願惹來真永的注意,期盼他快點離開,然後自己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重新開始巡邏了,等到明日真慧將之前的事情稟告師父,真永的秘密自然會被查出。
這裡偏僻隱蔽,幾乎無人知曉,真永習慣性地檢視了一番後,從懷裡掏出了一本書冊,側臉帶笑地翻看起來。
清冷月華灑落,眼竅相關竅穴已經凝練六處的孟奇發現真永手中的書冊,紙張泛白,不似書寫秘籍所用的「木華紙」等珍貴紙張,倒像是誦經堂內供沙彌們臨摹練字的劣紙。
「難道是用普通紙張抄寫的書冊?」孟奇下意識推測著。
真永看得入神,口中喃喃有詞,一時竟然沒有了干「壞事」者迅速離開現場的自覺,這讓孟奇暗暗著急。
他倒是不怕自身無法忍耐,而是身邊的小師弟從未經歷過這種狀況,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可能焦躁不安,到時候非常容易碰到什麼,發出聲響。
孟奇微微側頭,望向真永,陰影晃動之下,他的臉龐顯得晦暗,隱約帶著幾分好奇,正專心致志地看著真永。
心意如一還是不錯嘛……見狀,孟奇默默讚揚了一句。
過了一炷香的樣子,真永調整了下僵硬的姿勢,碰到了一塊碎石,讓它骨溜溜滾下懸崖,卻沒有響聲傳回。
被這動靜驚醒,真永戀戀不捨地合上了手中書籍。
他不敢停留太久,將手伸到了崖外摸索。
摸索了一陣,他右手收回,多了一個油紙包。
「懸崖外側看來有藏東西的縫隙,倒是隱蔽……」孟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真永打開油紙包,裡面是好幾本厚薄不同的書冊,他將手中那本也放了進去,然後重新包裹嚴實。
就在這時,一隻莽撞的老鼠從洞里奔出,嚇得真慧往後躲了躲。
咔嚓,樹枝斷掉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分外清晰!
啪一聲,真永手一抖,油紙包落地,驚愕恐慌地回望了過來。
與此同時,他左手下意識就摸向了崖外。
「誰?」真永壓低嗓音喝問,似乎還沒有看到孟奇和真慧。
話音剛落,孟奇還未想出對策時,真永突地猛撲過來,左手拖著一口鋒利的戒刀。
他的喝問竟是疑兵之計!
「蓄氣大成,他果然隱瞞了實力……」看到真永的身形動作後,孟奇嘆了口氣,左肩一沉,毫不避讓地往著真永的刀口撞去。
真永故布疑陣,突發奇招,正想著林中藏著的敵人應該來不及躲避了,最好能一招殺掉,卻愕然看到一道人影不閃不避,正正撞向刀鋒。
錚!戒刀如中金石,真永暗道一聲不好,想也不想就匆忙後退。
這時,一記刀光從他完全想不到的側面斬來,角度刁鑽,位置怪異,難以躲避。
真永咬緊牙關,戒刀一落,身隨刀動,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孟奇這一刀。
咦……孟奇泛起了幾分疑惑,真永倉促之間竟然躲過了自己這一招「血刀」,他所展刀法,精妙不凡,步伐玄奧,絕非庸品。
真慧跨步上前,臉含微笑,安寧靜謐,右手成拈花狀拂出,頗有幾分出塵之意。
真永預先知道還有一位敵人,對真慧的出手並不意外,臉色一肅,刀光一斂,正正擋住了真慧的「拈花指」。
接著,他右腿一彈,踢向真慧,戒刀一斜,悠然斬落,直指孟奇。
這一刀,精妙玄奧,竟給了孟奇三千煩惱絲應刀而落之感。
這絕對是一門恐怖的刀法!孟奇不敢怠慢,身法展開,形如鬼魅,每一刀都從不可思議的地方斬出。
真永練刀都是暗地裡進行,少有機會施展,亦沒有生死之間的錘鍊,一時之間,被正常發揮實力的孟奇逼得手忙腳亂,每一刀之後,都有對方下一刀會從任何地方任何角度斬來的感覺,身心漸漸交瘁。
另外一邊的真慧,由於實戰經驗缺乏,躲避真永彈腿時,竟沒能保持住平衡,踉踉蹌蹌往側方退去,險險跌落懸崖。
「啊!」他輕叫了一聲,因為發現自己將那油紙包掃到了懸崖之外,消失於了雲霧之中。
孟奇見懸崖狹窄,自身步伐難以淋漓盡致地發揮,亦不想耽擱太久,引來變化,於是一刀斬出後,趁真永手忙腳亂,竟然猛撲了過去,直接拿胸口抵住對方的戒刀。
錚!戒刀斬中,劃破了僧袍,再次發出金石脆響,留下了一道白白的劃痕。
因為圓月高照,真永已經認出了對方是真定,知道他金鐘罩恐怖,所以之前每一刀,都盡量劈向了要害和罩門,可是,他想不到真定的刀法如此怪異,也想不到他的打法如此強橫和野蠻,竟趁自己來不及變招,用胸口硬擋了戒刀!
猝不及防之下,他已是沒了變化方向的機會!
強行突破成功的孟奇,戒刀一伸,橫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當,真永丟掉戒刀,做出不再反抗的姿勢。
真慧重新上前,拈花指一拂,封閉了真永幾處大穴。
孟奇沒有大意,依然將戒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示意真慧抽出他裡面的腰帶,把他的雙手反綁。
「真定師弟,真慧師弟,這下放心了吧?」真永臉色蒼白,勉強笑道。
孟奇不置可否地道:「師兄何苦作此鬼祟之事?」
真永被點穴道之後,難以站立,於是盤腿坐下,眼珠子轉了轉,悲慟凄涼地道:「我比不得真慧師弟你有天賦,也不像真定師弟你能立下大功,要想學得絕技,只能走這條道路,我不想人生白白蹉跎在少林,永遠青燈古佛,難以體會江湖的精彩。」
「真定師弟,真慧師弟,看在咱們交好的份上,放過我吧,我從今日起,洗心革面,再也不做這種事情了,得來的秘籍都給你們翻看。」
他雙眼泛紅,苦苦哀求。
「果然是秘籍。」孟奇似笑非笑地道,「真永師兄,我不知你一普通的武僧,靠什麼能得到絕學秘籍。」
所以,別拿什麼不願蹉跎人生來敷衍我。
真永臉色一變,旋即嘆了口氣:「因為守著藏經閣的空慧太師叔祖身有暗傷,每日午間特定時刻都會發作,我偶然得知後,趁著這機會去上面記錄秘籍,不過只能去三四層,看不到『內十八』絕學。」
「原來如此,難怪你當時交好我和真慧。」孟奇呵呵笑了一聲。
真永皺起眉頭,沒想到自己的解釋反而得罪了真定和真慧。
「而且,這種隱秘的消息,你從何處聽聞?」正當真永心緒不寧時,孟奇突然厲聲喝道。
真永渾身打了個寒顫,閉上嘴巴,搖頭不語。
孟奇不願深究,生怕陷入麻煩,於是對真慧道:「小師弟,你去附近院落大喊,找人過來『幫忙』,記住,一定要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只告訴一個人。」
巡視寺內時,並不配發信號事物。
真慧點了點頭,就要往著外面走去。
真永見勢不好,沉聲道:「兩位師弟,你們可知我剛才放入油紙包的是什麼秘籍嗎?」
見孟奇和真慧都看向自己,他頗為得意地道:
「《易筋經》!」
「什麼?」孟奇驚訝失聲,居然是少林鎮寺之寶中的《易筋經》,能化腐朽為神奇的當世奇功!
由於並非法身或外景級絕學,《易筋經》一向是秘籍傳承,可保管肯定隱秘而周全,真永這普通武僧憑什麼能抄錄到!
背後肯定還有人!一個超過自己想像的人!
「怎麼樣?忘記這件事情,我將《易筋經》與你們分享?」真永聲音低沉,宛如擅長誘惑的妖精。
孟奇不願意與這種想想就可怕的事情牽扯上,但又捨不得價值不比法身絕學差的《易筋經》,內心一時激烈掙扎,猶豫不下。
「師兄,師兄,那油紙包被我碰到懸崖下去了……」真慧弱弱地道。
孟奇噗了一聲,同時清醒過來,自己竟然被貪慾蒙蔽了心靈!
若是選擇《易筋經》,放走真永,他背後之人肯定會找機會滅口,而且自己還無從推測他背後是誰,從而預先提防。
可惜啊……望著雲霧渺渺的萬丈深淵,孟奇嘆了口氣,下面據說毒瘴恐怖,不知多少萬年積累之下,只有寥寥生靈可以存活,都是一等一的毒物,恐怕得有外景的實力,方能一探。
「碰,碰下去了……」真永一下變得失魂落魄。
孟奇示意真慧趕緊去通知他人,免得出現自己無法應對的變化。
連《易筋經》都出現了,這實在恐怖!
真慧鑽了出去,往著附近院落狂奔,孟奇看著真永,來回踱步,警惕地防範著偷襲。
過了一陣子,真慧的大喊聲隱約傳來,孟奇這才放下了心。
又等了一陣,真永定了定神,做最後努力:「真定師弟,《易筋經》雖然落到了懸崖之下,但我剛才可是看了小半,記得開篇修鍊的內容,你若放走我,我自會複述於你,將來,你也肯定還有一覽《易筋經》的機會。」
「而我,會立即離開,不會有人知道的,至於找誰拿《易筋經》,我離開時自會告訴你。」
孟奇撇了撇嘴,正待說話,忽然有一道黑影從林中竄出,一掌拍在了真永背部!
由於有所鬆懈,孟奇竟然阻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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