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院出來本來是下午三點多,閑晃一下湊合著能吃晚餐的時間,然而當初禮和江與誠已經在討論晚上吃烤肉還是日料,晝川卻鬧著要回家。
「你家床底下有金磚啊天天要回家守著。」江與誠嫌棄地看著晝川,「你也就比宅男多出一條會寫文的技能。」
「別啊,現在的宅男單反一套基礎起步,會修圖,會剪視頻,會做應援物,聲音好聽的還會唱歌……」初禮掰著手指數,「因為要去漫展照小姐姐美美照,所以常常扛著全套設備風裡來雨里去,於是力大無窮——」
初禮放下手,默默地看向晝川。
晝川也看著她,炯炯有神:「我也能單手拎起一套單反甚至包括單反架。」
初禮:「……」
言下之意:但這不妨礙我抱不動你,胖子,剛才還吃了那麼大一塊巧克力。
初禮與晝川的默默瞪視之中,江與誠及時將眼看著要走遠的話題帶回來,他伸手拍拍晝川:「這麼著急回家做什麼?今天我和小猴猴出來除了看電影之外還有《消失的遊樂園》出版合同要談……介於剛剛小猴猴在電影院里的起誓,我可是很期待這件事的,你別瞎搗亂啊。」
晝川瞥了他身邊的小姑娘一眼:「我想回家是因為家裡有人給我做飯。」
「……」
初禮抓著包的手一下子縮緊,瞳孔微微縮聚,與晝川雙眼皮瞪單眼皮的同時,她聽見江與誠在她身邊奇怪道:「你請了煮飯阿姨?不叫外賣了?挺好啊,早就跟你說了天天吃外賣怎麼行,重油重味的對身體也不好……」
「吧啦吧啦吧啦。」晝川面無表情道,「能不能不要隨便就開啟家長模式,老子和你是平輩——請的不僅是個煮飯阿姨,她還陪我寫稿、遛狗、看電視……」
「寫稿?遛狗?看電視?」江與誠愣了,上上下下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晝川,「你真找了個女朋友?」
初禮默默一步退到江與誠身後,然後開始瘋狂跟晝川打手勢示意他閉上嘴別亂說話,然而男人卻活生生將她視為空氣,一臉平靜擰開臉——
初禮氣得原地跺了跺腳!
與此同時,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後發生了什麼的江與誠還在震驚中:「怪不得昨天在家裡也穿得這麼騷包,原來真的是戀愛了嗎?!」
晝川停頓了下:「我穿那樣只是因為我想穿那樣,在家裡就不能穿得好一些了嗎,誰規定的?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到每一分每一秒有什麼錯?」
江與誠完全沒在聽他的強詞奪理:「至少四十八個小時之前我還以為你不會喜歡人類……」
晝川:「如果人類都像你一樣討人厭的話,那厭惡人類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江與誠繼續無視他的嘲諷:「所以你女朋友是誰啊,我認識嗎?寫手?畫手?……微博上都說《洛河神書》封面畫手在倒貼你我還不信,這麼一想你有女朋友大概也是最近的事……嘖,真的是繭嗎?」
晝川嗤之以鼻:「繭?那個東西稱得上是人類嗎?」
江與誠:「那你說是誰?」
晝川動了動唇,彷彿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被江與誠帶著跑偏——事實上主要否認的根本就是「女朋友這玩意的存在性」而不是「女朋友到底是不是人類以及是不是繭」……看著男人擺出想要認真回答一波的模樣,初禮漲紅了臉,直接掏出手機啪啪打字——
一秒後猛地抬起頭,晝川手中的手機響起簡訊提示,男人拿出手機看了眼,備註「香蕉人」來信:【別亂說話!!!注意用詞!!當心毀人清白!!!!!】
晝川:「……」
……看看這說的什麼話,還那麼多感嘆號,嚇唬誰啊。
晝川拿起手機,保持著應有的面癱臉,以一名合格的碼字工作者的速度回復:【怎麼,十分鐘前還抓著我的手不肯放,幾乎就要熱淚盈眶地讓我相信你,一副海誓山盟會做出驚天動地的成績來的樣子——原來只是看完電影后當下心生感慨的產物啊,走齣電影院大門就消失的短暫熱血,薄涼得連飯都不給做了狗也不給溜了……還好沒立刻答應你,不然現在心都該碎了。】
初禮:「……………」
你心要碎了!!!!
你有心???!!
江與誠:「好好的說著話怎麼突然發起簡訊了?是女朋友找你了嗎?」
晝川毫不猶豫道:「是背叛者。」
初禮:「…………………………………………」
江與誠:「?」
晝川看向初禮,後者因為一臉大寫的絕望顯得有些放空……悄無聲息地勾起唇角,男人在手機最後打出四個字後將手機塞進口袋裡,用略微冷淡的聲音道:「出門是為了看電影,現在電影看完了,我回家了。」
初禮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新信息只有四個字:【跟我回家。】
祈使句。
並沒有商討的語氣在裡面。
初禮抓著手機想了想,已經條件反射地在想「那晚上炒什麼菜啊不早說在家裡吃晚飯都沒買菜冰箱里還有什麼來著」,正努力回憶還有幾顆土豆這件事——忽然又猛地想起這會兒死死被她抱在懷中的帆布袋裡,裝著的等著江與誠簽字的《消失的動物園》出版合同!
……於是初禮停頓了下,做出了入職以來大概算得上是最狗膽包天的一句話——
她抬起頭,沖著晝川揮揮手:「老師再見,路上小心。」
晝川往外掏鑰匙的動作一頓,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初禮一眼——
就好像他的心真的碎了。
………………並沒有。
因為三分鐘後初禮接到了二條新的簡訊——
一:【抱著你的破合同今晚自己選個橋洞底下和要飯的去擠擠,因為我不會給你開門的。】
二:【別想翻牆而入,內有惡犬,我會報警。】
……
送走了鬧著要回家守金磚的小學生,初禮和江與誠隨便找了個餐廳坐下。
江與誠要了杯咖啡,初禮拿出了《消失的遊樂園》合同交給江與誠,後者接過翻開的時候,初禮其實是有些緊張的——裡面的首印量和晝川的《洛河神書》是一樣的,但是聽l君那天偶然提起的說法,新盾社曾經給江與誠開了十幾萬的首印量。
果不其然,在飛快地掃過合同內容的某幾個重要數字後,江與誠合上了合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唇角輕揚,嗓音溫和:「我覺得我想要說什麼你已經猜到了。」
初禮動了動唇,江與誠卻打斷了他:「我覺得你想說什麼,我也猜到了——元月社家大業大,首印不高不重要,關鍵是你們能賣,只要能賣就總能繼續印然後給我應有的版稅,對嗎?晝川也是因此而被說服的。」
初禮:「……」
看來戲子沒少跟別人抱怨,這合同他簽得有多不情願。
「這話說給晝川那種人聽,再合適不過了,他啊,文人傲骨結合中二病,心中自信心爆棚,」江與誠嗤嗤笑著,「你要是問他能賣多少,他可能會告訴你,你給他開三十萬首印,他也能給你賣光——《洛河神書》能簽給你,其實與其說他是對你這個新人編輯有信心,不如說是對自己有信心。」
「但是我不一樣,從第一本《消失的動物園》創造一個出版界新人奇蹟銷售量開始,第二本,第三本,每本都是人們眼中的大紅文,被放到書店的暢銷書位置……但是真實情況是,每一本都在走下坡路。」
江與誠看著初禮的眼睛:「直到上一次出書是二年前了,首印量二十萬,現在好像都沒賣完,壓倉庫呢,出版商年年雙十一跳樓價清倉,看得我都心疼……」
想了想江與誠確實每年雙十一都在幫忙轉發書商的促銷廣告之類的,初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每次他們求我幫忙轉發宣傳,減小庫存壓力,我都笑著說好,就好像……有人要打你的臉,你不情不願卻還是必須要把臉伸出去一樣——沒辦法啊,拿人手軟嘛,出版書,也不過手拿錢辦事而已,比工地里搬磚的高貴多少?」
江與誠聲音平靜,唇角始終帶著笑,說到「雙十一跳樓清倉」時甚至嗤嗤地笑了起來,他抬起手,一隻手撐著抹了把臉——
那樣的笑意卻未達眼底。
臉上的表情,就像雙十一跳樓清倉的是他而不是他的書。
——彷彿這些年背著「暢銷書作家」的名譽,他經歷了什麼,背負了什麼,承受了什麼,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但是我說過給你一個機會,初禮。」成熟英俊的男人放下了手,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姑娘,「被逼至死角的生物總會被陽光下的生物吸引,晝川是,我也是——」
他微微彎下腰,將面前那份合同推回給初禮:「所以雖然這份合同現在我不會簽,但是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十五天後,晝川的《洛河神書》上市,用一個令人滿意的數字給我一個能夠被說服的理由。」
初禮低下頭,盯著推至自己面前的那份合同——合同之上,輕搭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半個小時前你發誓,不要讓作者再淪為本身人氣之下的犧牲品……」江與誠淡淡道,「那麼,做給我看,讓我看到你作為一個編輯存在的價值:如果你連晝川這樣的當紅作者都駕馭不了,也不可能把快爛在棺材裡的我拯救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老規矩啊啊啊五百評論,五點半,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