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面對這些前腳還一口一個「老師求你《洛河神書》版權賣給我們價格好商量」、「老師你以後能不能和我們長期合作啊」、「老師你好棒」, 後腳就變成「老師反正也不知道你接下來死活要不咱們的合作就算了吧」、「老師你看你被掐那麼厲害身價也該降降了要不版權賤賣給我們吧反正也沒別人要了」這種嘴臉的各家IP採購商、各家阿貓阿狗雜誌編輯, 按照一般的小說套路,為了體現在低谷之中成長、看盡世俗炎涼的冷漠,此時男主應該是成熟、穩重、沉默, 微笑著將這些人一一打發走, 然後安靜等待翻盤,啪啪打臉。
然而晝川偏不。
因為在晝川看來,世界上除了初禮, 第二個能夠讓他受委屈的人還沒出生, 如果這個幸運兒出生了, 身份大概也只能是他的兒子或者閨女。
於是第二天早上, 當新聞里都聞風出動播放著「知名新生代暢銷書作家早年作品遭質疑, 80後青年作者再次掀起『父輩代筆』風波」這樣的報道內容時,晝川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子邊, 一邊吃早餐, 一邊一個個回復這些牛鬼蛇神——
【可以,這次不合作了, 以後也不用合作了,注意我沒有在威脅任何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賣。】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寫。】
……
【當我要飯的啊——我就算是要飯的也是高貴的丐幫幫主。】
……
【滾啊。】
……
【以前的合作非常愉快, 至此恩斷義絕。】
當晝川以每秒十字的速度操作著一個個回復這些留言——稍微小咖一點的公司乾脆直接拉黑雙刪一個標點符號都懶得浪費時,初禮正捧著一碟烤好的吐司從他身後路過。
越過男人的肩膀將吐司放到他面前, 眼睜睜看著男人將一個問他千字八十塊約短篇雜誌稿約不約的小雜誌編輯拉黑,初禮站在他身後幽幽道:「想當年,我給你《洛河神書》做牛做馬三個月, 你才把自己的微信號給我……而去年元月社給你的價格是千字一百八,過完年翻了兩倍。」
初禮指著手機道:「這麼個千字八十塊就想讓你給她寫的賤婢憑什麼在你微信里啊!!!」
「那天晚上和江與誠喝醉了,一個興奮大赦天下,隨便什麼人我都加進來了,」晝川放下手機,拿起一片吐司抹了點果醬,「以至於今天刪人刪到手軟,我都懷疑昨晚地下組織發布了一條通緝令:誰能率先能在言語上把晝川氣死,或者把他羞辱至自殺,獎金一百萬。」
初禮開始笑。
晝川皺著眉認真道:「懸賞人要麼是江與誠,要麼是我老爸。」
初禮笑得更加大聲。
笑著看了眼電視,晨間新聞還在很煩地八卦著晝川的事,初禮拿起電視機遙控器換了個台,隔著桌子看著晝川,然後稍稍收斂了笑:「影響很大嗎?」
「正在談的合作項目有些被擱置了一下而已,」晝川拿起筷子,眉眼自然冷漠,彷彿並沒在關心自己一夜之間可能損失了幾百萬這種事,「沒多大事,沉不住氣的都撤了,大公司有經驗,就會繼續觀望,不會被捕風捉影的事兒蒙蔽的。」
初禮臉上的笑容算是消失得徹底無影無蹤,屈指敲了敲桌子,陷入沉思。
晝川抬起頭看了眼她一眼:「怎麼,怕我名聲掃地從此沿街討飯,連二狗的罐頭和你的大米都買不起了嗎?」
聽見自己名字與「罐頭」這個關鍵詞的大狗哼哼唧唧湊過來,把下巴放到餐桌邊緣上……初禮伸手抹了把二狗子的腦袋,慢吞吞道:「你好好說話,家裡的大米都是我買的,你的貢獻最多就是冰箱里的那根黃瓜。」
「……」
晝川放下筷子。
片刻的安靜讓初禮也愣了下,仔細想了想,她像是想明白了這片刻沉默打哪兒來……把手從二狗耳朵上拿開,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對晝川嚴肅道:「我沒在開黃腔。」
「我知道。」晝川點點頭,「我的黃瓜不用放冰箱,珍藏在褲襠里二十八年依然非常新鮮的。」
初禮:「……」
男人長腿稍稍伸開:「任君採摘。」
初禮臉上的表情綳不住了,她唇角抽搐著站起來,拎起自己的包在在晝川「你啥時候動手摘黃瓜」的詢問目光下,匆忙落荒而逃……
走到小區門口,手機屏幕亮起來——
【戲子老師:雖然這種事很荒謬,還是不放心地問一下,你知道成年人的世界裡交往意味著總有一日水乳交融共赴生命大和諧這件事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
【戲子老師:你別點點點,正面回答,這很重要——重要程度甚至超越了「千字八十想找晝川約稿的弱智兒童什麼時候才能睡醒」這件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反對婚前性行為。】
【戲子老師:你和我都非法同居了,你跟我說這個,你不如說你信基督更有說服力。】
【戲子老師:那明天就去結婚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
【戲子老師:不嫁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為什麼能把求婚這件事做出了要求我晚上回去時帶一斤豬肉給你做肉餅的風采來?】
【戲子老師:QAQ可是我都事業遭遇低谷了。】
初禮:「……」
事業低谷了還有力氣臭不要臉地賣萌。
真想用手把「QAQ」的眼珠子挖出來。
【戲子老師:哦對了,記得去請假,跟我回家。】
【戲子老師:感受下我家和諧的家庭氛圍,說不定你就迫不及待想與我步入神聖的婚姻禮堂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聽說晝川老師最高記錄就是回家七天里以」每天對話不超過五句話、每句不超過十個字」為代價,才勉強創下了七天沒與晝顧宣老師吵架的記錄。】
【戲子老師:……】
【戲子老師:江與誠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為了咱們早日分手,你上初一那年有一次尿床,尿完還覺得自己小便失禁肯定是因為得了絕症的事他都跟我說了。】
【戲子老師:這種事你都知道了,那就更不可能分手了。】
【戲子老師:你將帶著這個秘密,死了都要躺進我的骨灰就在旁邊的雙人墓里。】
【猴子請來的水軍:……】
接受了這一連串以「要求生命大和諧」為前提而突發的,世界上最有創意的「求婚」,初禮翻著白眼回了一連串的「滾蛋」,然後收起手機跳上了前往元月社的地鐵。
……
這一天是周一,到了編輯部初禮需要把阿鬼和索恆的連載稿催一催,再到處問問哪位大神比如江與誠有沒有空寫個短篇稿子……現在初禮已經是副主編了,打著元月社《月光》雜誌副主編的旗號出去約稿,如同打蛇打七寸,一個打一個準。
把接下來的事兒安排妥當後,初禮準備下班之前到社裡請假個兩三天,以「商討連載大綱」為名申請出個外勤,陪晝川回家。
以上,初禮覺得自己的安排很穩妥沒毛病。
接下來她整整在電腦前坐了一天,上午開會,開完會回編輯部到處約稿,敲定了三篇短篇約稿以及把阿鬼和索恆的稿子收上來校對好,連午休吃飯都是一邊打字一邊用勺子往嘴裡懟……一日下來累得頭眼昏花,閉上眼都是word文檔一行行的五號字……
終於在下班時間把外勤申請一路往上送到副總也就是梁衝浪跟前,萬萬沒想到被他一口回絕:「不行。」
初禮:「???」
初禮黑人問號臉。
「你現在是元月社的編輯,又不是晝川的個人助理,為了他一個人跑外勤,別的作者的事怎麼辦啊?」梁衝浪搖搖頭,「哎喲,那麼在意這一個作者的事,你倒是去當他的個人編輯就好啦!」
其實。
雜誌編輯為了得到某個當紅作者的合作優先權或者是連載大綱,經常到外地去拜訪作者這種事根本不稀奇。
大多數情況下雜誌社睜隻眼閉隻眼就答應了,無論編輯到底是去玩的還是真去拜訪作者的,能把雜誌本身要的東西搞回來就沒問題。
——就好像上次初禮利用周末親自殺去B市,就為了拿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的連載合作合同,無論是車票還是機票元月社都給予報銷一樣,事後於姚甚至告訴初禮,哪怕不用周末趕著去,要利用工作日要去社裡也會批假的,為了大神資源,「外勤拜訪」這種事,天經地義且理所當然。
「別的作者的事我已經安排妥當了,去外地出外勤也會帶著電腦隨時準備的……」初禮想不通梁衝浪為什麼會拒絕,暫時無視了他那陰陽怪氣的「去當他個人編輯好啦」這種提議,初禮耐著性子道,「我們這還眼巴巴地等著晝川簽下下一本新書在我們雜誌優先連載——」
「那也不能為了他一個,別的作者都不管了吧?」梁衝浪說,「現在官方微博下面為了晝川的事都吵成一鍋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了這麼一個不知道今後還怎麼樣的作者,咱們可用不著這麼緊巴著……」
「晝川這次回C市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
「如果他解決不了呢?」
「……」
如果說,從晝川遭人質疑、人氣受到影響這件事爆發以來,從始至終初禮也只能算是一個旁觀者在旁邊看著,以旁人的身份在努力幫助晝川走出這種情緒困境的話……
那麼現在,她終於非常有機會,直面地面對了晝川當前所面對的。
是什麼呢?
看著梁衝浪那張臉,從曾經恨不得跪在地上給晝川擦鞋,掛在他的大腿上再也不要下來,時至今日,那張臉上寫滿了嘲諷,不屑,以及輕視——
初禮想感慨,這些人怎麼做到的啊,一夜之間,翻臉比翻書還快。
反胃。
她尚且如此憤怒。
幾日之內連續面對這些嘴臉的晝川本人……又如何?
「一個作家涉及這種全方面爆發的醜聞,就像是藝人涉及黃賭毒,不說會被全面封殺,但是會就此一蹶不振消沉下去是肯定的,」梁衝浪還在用他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喋喋不休,「你這種年輕人就不知道啦,現在網路信息更新換代那麼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紅遍半邊天,明天就無人問津——你看看江與誠,當年多紅啊,如今還不是要靠簽售賣臉拯救自己的撲街;再看看索恆,這些年都快沉到海底了,現在多紅啊,微博粉絲漲得飛快,幾家影視公司想通過我們和她洽談影視合作……」
梁衝浪的話還沒說完。
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經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梁衝浪翹著的二郎腿一停,整個人像是被那「哐」地一聲嚇了一跳,椅子往後滑了滑,他微微瞪圓了眼,看向一個辦公桌之隔的初禮——此時此刻,她雙眼怒紅,彷彿從地獄爬上來的什麼惡鬼修羅母夜叉!
「一樣的話,你有膽子去晝川面前說一遍不?!你自己也知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去年給元月社勉強維持住營銷無赤字的人是誰——晝川還沒死透呢!輪得到你來說這種風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