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第二天是周日,初禮不用面對腰酸背痛還要去上班的窘迫,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在晝川的懷中醒過來,她睜開一隻眼——
房間里開了空調,窗帘拉開一條縫,陽光從那一條縫隙照入房間;
面前隆起一座人形的小山,遮擋去了大部分的光;
門外,二狗子的鼻子在門縫下「呼哧」「呼哧」地深呼吸發出極大的、象徵「本狗餓瘋了」的動靜;
晝川還在睡,把手臂從初禮的脖子下抽出來,他翻了個身,發出不耐煩的夢囈,閉著眼,男人大手摸索著拍拍身邊的人:「你去喂下狗,再讓我睡一會。」
「……」初禮爬起來,攀爬上側著身背對著自己睡的男人身上,看著他眼底下連日來因為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她探出個腦袋,「……老師?」
閉著眼的人沒反應。
柔軟的指尖像是羽毛似的掃過男人的眼角。
「晝——川——老——師……」
拖長了尾音的呼叫中,男人的大手一把扣住在自己眼角亂騷擾的指尖,而後爬上她的腦袋,插.入她的髮絲之間有些粗魯地將她的頭摁下來,半閉著眼充滿瞌睡的男人抬起頭胡亂在她唇角吻了下,放開她:「去喂狗。」
初禮趴在他的身上,勾起唇角——
新的一天到了。
陽光和狗,還有她的男朋友,一切都顯得很美好。
……
躡手躡腳地爬下床,走到房間門前拉開門,一眼看到規規矩矩蹲在房門外的二狗子,初禮伸手摸摸它的大腦袋……這時候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低低「啊」了一聲,隨即轉身,來到床邊,扶著自己的老腰彎下身,從床底掏出自己的手機——
整整一天一夜在床上亂來的後果就是,手機徹底沒電自動關機了。
初禮吐了下舌頭,將手機放進口袋裡拿去充電,輕輕給晝川帶上了門,進廚房開罐頭喂狗,最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漱一番換了套衣服,走出來的時候發現手機已經充好電自動開機——
【未接來電(78)梁衝浪】
【未接來電(10)於姚】
【未接來電(15)小鳥】
還有一些其他人零碎的來電,無數微信未讀信息,二三十條催促她看見簡訊速度回電話的簡訊,就好像昨天一天,全世界都在找她有事——
初禮目瞪口呆。
初禮大致的看了下,好像是她和晝川「顛鸞倒鳳」「風流快活」的時候,晝川那個身為省作協副主席的老爸除了上了波電視之外還搞了其他的舉動——
1:晝顧宣老師公布了一件事,那就是「晝川代筆寫文」事發之後,他曾經啟用一批專家,由專業角度鑒定了《東方旖聞錄》這本書並無他晝顧宣本人的修改、寫作痕迹——
儘管擅長的題材不同,涉及的領域不同,但是一個人的寫文風格是不會變的,「寫文風格」這玩意說起來有些玄學,但是實際把差不多的句子放在一起對比,就能發現兩個作者對同一事物的描寫各有風格,且對比明顯。
晝顧宣老師認為,這種無端生有的污衊,不僅是對晝川本人的污衊行為,同時也是對他的一種侮辱。
2:聯合作協數名前輩(大部分是當初給晝川《洛河神書》網路預售轉發的那些),發出了對元月社對此「污衊代筆事件」沉默裝死不作為,關鍵時刻想要將一切推到作者頭上的迴避行為——吹噓首印是當前實體出版界不成文的潛在規則,而這種行為本身就由「出版商」自發操作,作者雖然有知情不報的錯,但是在這件事里,不應該承擔主要責任。
3:各行各業,各有規則,希望元月社能夠站出來給眾人一個交代,否則將會發起後續抵制行動,恐再難與元月社有初版合作。
以上,三條聲明陸續發出,元月社上下從開始的傻眼到方寸大亂:元月社和新盾社不一樣,元月社本就是傳統文學起價的圖書出版公司,如果眼下被傳統文學最大輸出單位抵制,那元月社和宣布明天倒閉也就差一步。
而此時,元月社正在進行上市前最後重要評估階段,出這事,上市什麼的怕是想也別想了。
所以這件事和剛開始梁衝浪想的「只是一個作者的寫作生涯日常起伏」這種司馬想法並不同,總的來說是讓元月社可能傷筋動骨的大事件——
元月社老總給梁衝浪的壓力很大,讓他務必搞定晝川和晝川背後的作協,否則就必須滾蛋:梁衝浪做事,從上次封面出問題就可以看得出他主張「裝死到底」原則,只是這一次,裝著裝著,不小心就踢到了鐵板。
於姚昨天給初禮最後幾條微信是這麼說的——
【於姚:你和晝川老師手機怎麼都關機?】
【於姚:……再沒反應我明天中午直接去晝川老師家拜訪了啊,老總快把我們逼死了。】
初禮想了下,手指懸空在手機屏幕上半天,最後回了個【1】,表示:已收到,然而這事並不知道該怎麼辦。
……初禮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哪怕是冷靜下來,站在元月社在職編輯的角度去想,不去拍手叫好,也覺得這事兒她吹吹枕邊風也沒有什麼卵用——
事情做都做了。
晝川如果突然要他老爸「拉倒吧算了」然後不了了之,那晝顧宣老師顏面何存,站出來鬧事的作協老師們顏面何存?
更何況,事到如今,晝川大概不可能說「算了」:這麼多天他抽的煙,喝的酒,受到的煎熬……
初禮:「……」
初禮放下手機。
將早餐弄好擺在餐桌上,然後小心翼翼推開了晝川的房門——男人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睡在床上,聽見開門聲動了動也沒轉過來……
初禮手腳並用爬上床,蹭到男人身邊,也不管他到底醒著不就跟他咬耳朵:「老師,晝顧宣老師請了專家鑒定《東方旖聞錄》非他代筆;晝顧宣老師率領作協眾位老師掀翻元月社,元月社面臨明天就要倒閉的危險;梁衝浪欲懸樑自盡;網路各路噴子群體來您微博下轉發留言:大大對不起,大大請原諒我們,我們願意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補償並曬出一堆《洛河神書》和《東方旖聞錄》購買訂單記錄……以上為今日早間新聞內容提要。」
晝川眼睫毛顫抖了下,緩緩睜開。
「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男人嗓音沙啞,「但是原諒什麼的,恕我直言,做不到。」
初禮:「……」
果然。
「最開始肆意地攻擊,像是終於找到了地方妥善安置自己無處發泄的負能量……在發現自己做錯了之後輕飄飄一句『大大對不起』就飄然離去——他夾雜在千千萬萬個道歉之中,誰又會注意到他,這一句『對不起』,給他造成過什麼影響嗎?無非就是一邊吃著早餐哼著歌,動動手指打幾個字而已,」男人懶洋洋道,「這種道歉就算了吧,留著對自己的人格說,豈不是更好?」
晝川:「你可以拿我的手機,上我的微博,挨個對那些說『大大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人說:不會原諒的,請你立即去世。」
初禮:「……」
晝川:「心聲,做錯事就想得到原諒,不被原諒反而惱羞成怒的話——我倒是想看看這些人的嘴臉到底能難看到什麼地步。」
這小心眼。
倒是深得人心啊。
多少公眾人物被欺負後,打破牙喝血吞微笑著說「沒關係」,換來一句不咸不淡的「大度」人設……而晝川,向來是不屑這種事的。
不過開著他的號跑去和這些人互噴的事初禮當然也不會做——雖然可能連晝川自己都忘記了,他還是萬千少女粉絲心目中的「溫潤如玉公子川」,這些少女粉中有不少從一而終始終站在晝川這邊替他說話的,如今真相大白……
又何必傷害她們,讓她們三觀破碎得懷疑人生呢?
這種事的受害者,初禮覺得有她一個就夠了。
「……」統一好了「不會輕易原諒」對策後,初禮點點頭,推了把晝川,「次早餐不?」
「次。」晝川說,「你給我端床上來。」
「……………………哈?我沒聽錯吧,晝川,你別得寸進尺吧!還讓我給你端床上來!按照正常的青春偶像劇套路,這麼個特殊的早晨,難道不是應該你先起床,輕手輕腳去廚房做早飯,然後自己都顧不上吃就熱騰騰端到我面前,以一個輕吻喚醒睡夢中的公主我,讓我起來吃早餐並且喂到嘴巴邊?」初禮伸手去捏男人的鼻子,「你呢,大清早用腳把我踹醒,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讓我去喂狗!播報昨日錯過的新聞!現在還讓我給你把早餐端面前!」
「……」晝川翻過身,雙手抱住初禮的腰,腦袋埋進她懷裡,「我累。」
「…………???你累什麼,昨晚我讓你停一下好好睡覺時,你不是這麼說的。」
「有氧運動中,一個平板支撐維持三十秒已經算是一個節拍,可燃燒幾百卡路里,昨晚我在你上方平板支撐了多久你自己算……」
「………」
「而你就躺著。」
「還成我的錯了。」
「我只是在描述客觀事實。」晝川動了動鼻尖,鼻尖上拱,像狗似的深深埋入初禮胸懷的深溝中間,挑起眼,「洗澡了?」
「能不洗嗎?」
「……」
男人原本放在她背上的大手往下摸。
就在這時,門外門鈴響起,二狗子跳起來「嗷嗷」亂吠。
初禮拍開男人的手:「於姚。」
晝川:「她來幹嘛?」
初禮:「拯救距離倒閉一步之遙的元月社。」
晝川鼻尖蹭在她胸前白皙細膩的皮膚上,而後聲音含糊道:「來得很是時候,給我的『打死不原諒』又添加了一堅定的理由。」
初禮:「……」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來了來了……
作者年度慣例哮喘病發作,更新比較痛苦,寫兩行坐起來,再寫兩行又躺下,反覆折騰更得晚了點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