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慧劍看作一道題目,這道題目的初始條件太多,參數太多,信息量太大,想要確認都非常困難,更不要說還要計算出最終的結果。
陳長生確認自己無法完成這種推算,至少無法在激烈的戰鬥中完成一次推算,甚至開始懷疑有沒有人能夠完成這種計算,只是蘇離在清晨那場戰鬥里已經證明了至少他可以做到——蘇離當然不是普通人,但他能夠做到,就說明這件事情可以做到。
夜湖與遠山就在眼前,他很快便從氣餒畏難的情緒中擺脫出來,想著耶識步的方位那麼多,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並且能夠使用,就算自己沒有計算以及看透人心的天賦,但說不定也能用這種笨方法達到目的,在戰鬥的時候來不及做演算,那就事先做無數道試題,直至把這種演算變成本能,或者真的可以節約一些時間。
只是怎樣才能提前做無數套試題?如果回到京都或者還有可能,現在他到哪裡去找那麼多聚星境的高手來戰,而且即便做不出來那套題,還不會被對手殺死?
他注意到眼前的夜湖裡有無數光點,那是星辰的倒影。他抬起頭來,望向夜穹,只見漆黑的幕布上繁星無數,就在那裡靜靜地看著自己。
人類(神族)是世間最複雜的研究對象,因為他們有不同的智力水平,有不同的生活經歷,情緒變化與心理活動更多處於一種隨機的狀態里,所以最終呈現出來的客觀容貌各不相同,無比複雜,只有我們浩瀚的星空才能比擬。
這是很多年前,那位學識最淵博、對人類智識貢獻最大的教宗大人面對星空發出的感慨,被記錄在國教典籍里。在那個年代裡還有一位魔族大學者通古斯,在南遊擁雪關,看到滿天繁星時,也震撼說出過相似的話語。
看著星空,陳長生想起了這句話,感知著那顆遙遠的、肉眼都看不見的、屬於自己的紅色星辰,然後舉起右手指著夜空里的某片星域,從那處摘下一片星圖,放到自己的眼前——當然,這是一種形象的說法,並不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在天書陵觀碑最後那夜,他把十七座前陵碑上的線條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張星圖,就是此時他眼前的這張。這張星圖對於整個星空來說只是極小的一片,但上面有著億萬顆星辰,在他的眼前散發著或明或暗的光線,看似肅穆永恆、靜止不動。
但他知道,這些星辰每時每刻都在移動。
每顆星辰,便是一個條件,移動的星辰,代表著星辰在變化。比如年齡的增長,比如體力的衰竭,比如勇氣減退,比如死志漸生。如果星空里的痕迹代表著命運,那麼這些星辰的變化便代表著決定命運的諸多因素的變化?
星辰軌跡的組合便是命運,一切皆在其間。
聚星境強者的星域,也無法超過這個範圍,繁星流動,就像氣息流動,星辰的明暗,就像氣息的強弱,任何條件,任何信息,都可以以星辰的軌跡相擬,只不過那些條件更加真實,不再那般玄妙,或者簡單地說,那些條件是可以被計算的,被觀察的。
如果能把浩瀚的星空看至簡明,如果能從滿天星辰里找到出路,那麼自然能夠找到一名修行者星域的薄弱處,只是……星辰在移動,構成一名修行者整體的諸多因素也在不變停化,那麼如何才能得出最終的那個明確的結果?
沒有用多長時間,陳長生便明白了,就像這張星圖一樣,星辰的位置並不代表那顆星辰永遠就在那裡,而是億萬年里,它最經常出現在那裡。這是一個概率問題,一顆星辰最有可能出現在某處,它就在某處,一道劍最有可能刺向何處,便會刺向某處,一道星域最有可能怎樣變化,便會怎樣變化。這很難用言語來描述清楚,但他懂了,然後他開始做第一次解題。
他第一次修行慧劍,斬的不是聚星境的對手,而是整片星空。他靜靜看著星空,明亮清澈的眼睛裡有無數道流光划過,每一道流光便是一個條件或者說參數,他認真地記錄著眼前的所有,然後計算,直至入神。
清晨五時,陳長生睜開了眼睛。整整一夜時間他都沒有睡,無數星辰的方位漸漸被他烙印在識海里,那些複雜至極的計算更是讓他耗費了無數神識與精力。然而不知道為何,他並未覺得疲憊,晨風拂面甚至覺得有些神清氣爽。
他已經觸到了慧劍的真義。
當然,他很清楚距離自己真正掌握慧劍,至少還差著很多個夜晚。
蘇離斜靠在毛鹿溫暖的身體上,看著他有些意外,然後笑了起來。
……
……
此後數夜,陳長生繼續觀星空而洗磨自己那把連雛形都沒有生出的慧劍,蘇離沒有再對他做任何指導,每夜睡的很是香甜,但卻刻意把南歸的速度降了下來。蘇離很清楚,他現在處於很關鍵的時刻,如果他真的能夠掌握慧劍,那麼此後在面對聚星境對手的時候,說不定真的可以出其不意獲得勝利,所以他寧肯犧牲一些速度。
是的,無論是傳劍的蘇離,還是學劍的陳長生,自始至終都把南歸途中可能遇到的對手限定在聚星境內,因為聚星境以下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打不過陳長生,而萬一來的真是聚星境以上的、那些從聖的老怪物,臨陣磨劍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或者再過個數十夜,陳長生還真有可能借滿天星光把自己的慧劍洗磨成形,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不可能給重傷的蘇離留這麼長時間,更遺憾的是,陳長生的對手終於出現了,戰鬥在前,磨劍這種細緻活路怎麼看都已經來不及。
在距離陳長生洗磨出慧劍還有數十個夜晚或者數千個夜晚的尋常無奇的深春某日里,在距離天涼郡兩百里外的一座荒山裡,出現了一個妖魅至極的男人。那個男人塗著口紅,穿著舞裙,看上去就像一個舞伎。總之,就像前些天遇到的薛河一樣,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刺客。
陳長生不解問道:「為什麼他們登場的時候都不像個刺客?還是說,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刺客,就要看著不像刺客?這就是刺客的信條?」
「刺客的信條?扯什麼蛋呢?」蘇離嘲弄說道:「以這副鬼模樣登場,你以為他們樂意?只不過來的太急,哪有時間給他們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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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更新的晚了些,最近的時間和精力確實有些捉什麼見什麼,明天的更新肯定也非常晚非常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