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開始的那些對話里便可以看出,鹿部與鯉族都已經站到了皇后娘娘的那邊,支持與魔族結盟。
相信皇廷里很多大臣、某些長老以及少數妖將,也是這樣的態度。
那麼這時候有誰會站出來表示反對?
無論從資歷還是威望來看,相族族長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誰都知道,他是白帝陛下最忠誠的部屬、也是最可靠的夥伴,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哪怕這些年來皇后娘娘在紅河兩岸的威望越來越高,卻依然無法得到他的太多熱情,二者之間的關係始終淡漠。
而且相族族長前些天曾經去拜見過白帝陛下,雖然沒有見著面,但據說有過神識方面的交流。
如果白帝陛下對這件事情有不同的看法,當然應該由他做出宣示,而在某些老謀深算的族長想來,就算白帝陛下因為靜修養傷沒有表達自己的看法,相族族長也完全可以用陛下的名義阻止這件事情,至少拖延一段時間。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相族族長睜開眼睛,緩緩站起身來。
石殿里彷彿生出一座大山。
在幽暗的環境里,相族族長的眼睛非常明亮。
他的眼神裡帶著歲月的滄桑、無畏的勇氣,還有看穿世事的智慧。
看到這雙眼睛,包括熊族族長在內的很多反對派,都覺得心情安定了很多。
但就在下一刻,他們聽到了事先完全沒有想到的一句話。
「我覺得此事似乎可行。」
……
……
似乎。
可。
這都是很含糊的字眼。
相族族長的態度聽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但在當前這樣的環境下,他選擇說這樣的話,那便是最清楚的表態!
殿里再次變得無比安靜,氣氛極其壓抑。
某些小部落的族長的眼裡甚至生出了恐懼。
士族族長盯著相族族長的眼睛,問道:「原來你與雪老城之間真的有聯繫。」
他提前已經預料到這幕畫面,但當這一切真的發生了,依然還是難免震驚。
因為他想不出來任何道理,相族族長會站到皇后娘娘一方,支持與雪老城結盟。
相族族長面無表情說道:「你錯了,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依從陛下的意思。」
聽到這句話,士族族長微微皺眉,想要再說些什麼,終究沒有出聲。
那些滿腔怒火反對與魔族結盟的族長們,那些手已經握住刀柄的將軍們,也怔在了當場。
這是陛下的意思?
白帝一族在紅河兩岸的地位太過特殊,絕非簡單的權勢、力量能夠衡量,威望高如夜穹,地位有如神明。
沒有誰敢在白帝這個名字之前流露出任何不敬之意,遑論反對。
牧夫人的威望同樣極高,但那些族長與妖將們被逼急了,依然敢抽出刀斧在大殿上喊幾聲反。
若是白帝在場,他們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不敢。
哪怕相族族長只是轉達了白帝的意思。
也沒有誰再敢發出反對的聲音。
哪怕那些族長與妖將們依然轉不過彎來,依然滿腔不甘,甚覺羞辱。
不過任何事情都會有例外。
今天妖族面臨著千年來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那麼出現一些意外狀況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時隔不知多少年,白帝的威嚴終於遭受了第一次挑戰。
熊族族長站起身來,盯著相族族長的眼睛問道:「為什麼?」
這不是問他為何站在皇后娘娘一邊,因為他已經說了,這是陛下的意思。
熊族族長要問的是,陛下為何會同意與魔族結盟。
如果換作別的時間段,別的事情,只憑這三個字他便會被罰入天樹遭受荒火焚身。
今天不會,因為有很多妖族大人物與他有相同的想法,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所謂聯盟,無涉利益,只是以弱敵強的手段。千年之前,魔族勢盛,肆虐大陸,我族想要生存,只能與人族聯盟求存,然而時移勢易,如今人族已經變得強大起來,野心也隨之旺盛,我族結盟的對象,當然就要發生變化。」
必將改變整個大陸歷史的大事件,在牧夫人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里卻是那樣的隨便,於是顯得愈發理所當然。
石殿里的妖族大人物們沉默思考著,發現這段話看似簡單甚至粗陋,卻有著極難被推翻的道理。
「所以就要與曾經的敵人結盟,而與曾經的戰友刀兵相向?」
熊族族長沉默了會兒,搖頭說道:「我做不到。」
當年在雪原戰場上,他曾經與薛河等數名大周神將並肩作戰,配合極佳,彼此間結下了生死與共的戰鬥情誼,他怎麼也無法想像,將來某一天自己需要率兵與那些傢伙作戰,然後自相殘殺。
牧夫人說道:「這就是歷史,單調而且乏味,甚至有時候很醜陋,但唯如此,歷史才能不斷地往前推行,而不至於出現族滅國亡的慘淡結局,如果魔族覆滅,接著便會輪到我們,你們都是極富智慧的大妖,難道還會看不明白這一點?」
士族族長忽然說道:「這等想法會不會有些過於高估人族的力量?」
牧夫人的視線落在這名南方妖域勢力最強的大妖身上,說道:「你想說什麼?」
士族族長說道:「就算道尊商行舟有著一統大陸的野心,但舉世皆知,他是太宗皇帝遺志的執行者,又怎麼會推翻當年太宗皇帝與我們結下的盟約?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他首先需要解決人族內部的問題,我不認為他能夠活到那一天。」
鹿族太公微微挑眉,說道:「難道你以為離宮會贏?」
士族族長說道:「至少現在不能說離宮就會輸。」
鹿族太公微諷說道:「就算離宮贏了,難道人族的野心就會消亡?」
士族族長平靜說道:「教宗陛下向來與我族交好,而且他可沒有他老師那樣的野心。」
「不說商行舟會不會輸,也不用去想教宗陛下對我族的態度,我只想提醒諸公。」
鹿族太公聲音微寒說道:「如果他們這幾年都是在演戲,那怎麼辦?」
石殿里的氣氛再次發生變化。
西寧一廟治天下,這句話已經在大陸流傳開來。
鹿族太公說的這句話,也是很多大人物的憂慮,因為無論是白帝城還是雪老城,甚至在人族京都與南方那些宗派山門裡,都有無數人想不明白,商行舟與陳長生這對師徒為何會走到今天這種局面。
這時牧夫人說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王之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