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時,人族與魔族最為波瀾壯闊的一次戰爭就發生在這裡。
雙方的聖域強者不停登場,魔族方面死傷慘重,人族也付出極大的代價。
那之後的戰場上再沒有同時出現過這麼多的聖域強者。
諾日朗峰底有一座大陣,魔族大軍便是通過這裡發起的突襲,然後盡數撤走。
神術最精湛的茅秋雨與司源道人親自確認過,那座陣法已經不能再使用。
之後人族軍隊有很多隊伍都是經由這道山谷去往北方,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沒有人能夠想到,魔族大軍撤退的時候,並不是全部都撤走了。
王破與魔帥相爭之時,戰場上一片混亂,有兩千狼騎趁亂藏進了西麓的那些山峰里。
西麓山峰里與西海飄來的水雲接觸的時間更多,隨著數百萬年的侵蝕,裡面生出很多或大或小的洞穴。
這些狼騎藏進了石洞的最深處,避開了紅鷹銳利的視線,也躲過了人族斥候的神識。
當然這也是因為赫明神將為了突破魔族的第二道防線,要求大軍集體快速前移,導致對戰場清理的不夠仔細。
人族大軍陸續通過山谷,前往北方的高原繼續接下來的戰爭,這兩千狼騎藏在山洞裡,始終沒有冒頭,餓了便吃干肉,渴了便嚼食峰頂的積雪,過著異常艱難的日子。
如果不是事先有所準備,或者他們早就已經餓死了。
即便如此,在藏匿了這麼多天後,狼騎依然出現了很多減員,傷員與病人越來越多。
確認傷重難治的狼騎第一時間被處死,病人則是被取出了兵器與盔甲,丟在洞穴里等著好轉或者死去。
最後有一千兩百名狼騎活了下來。
他們消瘦,疲憊,但同時堅毅而無畏,眼裡散著幽幽的綠光,就像是真正的狼。
長時間的躲藏非常難熬,最難熬的卻是誘惑。
山下草原經常有人族的運糧隊經過,那些運糧隊的守護力量並不是太強,加上不會有人想到還有魔族藏在山裡,只要狼騎衝下山去,必然能非常輕鬆地擊潰對方,得到那些糧食。但他們知道自己如此辛苦地藏了這麼多天,不是為了搶劫一支普通的運糧隊,而是為了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刻,給人族軍隊最沉重的一擊。
道理很清楚,不過能讓這些兇殘的狼騎抵抗住這種誘惑,必須要說那位首領真的很不一般。
他的命令也很不一般。
「把他們的糧食全部燒乾凈,然後讓我們死在最後的衝鋒里。」
魔族騎兵的眼裡沒有恐懼,只有興奮與狂熱,但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嗜血巨狼也只是喘息聲稍微急促了些。
這也是軍令,已經維持了很多天,以至於有些騎兵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會說話。
一千二百名狼騎向著山下而去。
那名首領的視線隨之向下移動,最後落在遠方草原、逶迤十餘里的運糧隊上。
相關情報已經得到確認,人族騎兵的數量,強者的數量,還有最重要的……糧食的數量。
他知道雪老城已經開始反攻,為的就是分散人族的注意力,也是要把對方的主力騎兵拖在城下。
一切都是為了給他創造條件,燒掉這支運糧隊里的糧食。
如果他成功了,那麼雪老城外的魔族軍隊會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城裡。
城外的二十餘萬部落戰士,則會被無情的放棄。
在他看來,那些智力低下、與妖獸無甚區別的低等魔族,死再多也無所謂。
反正那些低等魔族談不上忠誠,作戰也不夠勇敢,在沒有吃藥的時候。
如果不是他從長生宗帶回來的葯數量不夠,這場戰爭何至於艱難到這種程度。
到那時候,除非人族軍隊願意用那些低等魔族的肉當食物,不然便必須在寒冬到來之前退走。
以他對人族的了解,這個虛偽而矯情的種族必然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那麼雪老城便會爭取到半年時間。
半年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而且人族的氣勢會遭受嚴重的挫折。
他真的很了解人族。
他相信到時候,人族內部的問題便會慢慢顯現出來。
所以。
這是最後的一場戰鬥。
看著草原上的車隊,他默默想著。
勝了,我們就還能存在。
敗了,我們就不再存在。
……
……
這位年輕的首領叫做高歡,今年已經一千多歲。
七百年前,他就已經是魔族元老會的首席元老。
他是有史記載以來、魔族最年輕的首席元老。
但就在他成為首席元老的那一天,便被那位強大的魔君囚禁到了深淵裡。
他在深淵裡關了七百年。
直到今年,他才被新任魔君放了出來。
他臉色蒼白而消瘦,但還活著,而且還像七百年前一樣,彷彿少年。
一道道煙塵在草原上出現。
魔族狼騎向著運糧隊發起了進攻。
隔的很遠,廝殺聲無法傳到峰頂,這裡還是很安靜。
他看著草原上的畫面,開始吟唱一首歌。
這首歌用的是魔族裡最古老的某種語言,滄桑而且清寂,不停回復,意思很簡單。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歌聲漸漸低回,當最後停止的時候,明顯並沒有到真正的結尾。
看著遠方的原野,他稚嫩的臉上的現出一絲凝重的神情,乾淨而無雜質的眼睛裡生出一道強烈的殺意。
天真而殘忍,說的就是他。
魔族狼騎的攻擊沒有如想像中那般順利,很快便遇到了障礙,甚至可以說的是困難。
開始的時候,人類的運糧隊沒有想到諾日朗峰里居然有如此多的狼騎,偷襲之下變得有些慌亂,但很快這種混亂便平息下來,綿延數十里的車隊迅速的分成了十幾段,那些大車以最快的速度首尾相接,構成了圓形的車陣,數千名騎兵則是分成了三批,與車陣配合抵擋狼騎的攻勢,所有一切都進行的極有條理,冷靜而穩定。
人族軍隊擁有這樣的素質,並不讓高歡覺得驚訝,雖然這與當年他在洛陽城看到的那些軍隊已經完全不同,但如果人族軍隊連這樣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在戰場上讓神族大軍節節敗退,甚至現在就連雪老城都被圍了?
真正讓他有所警惕的是在整個過程里人族軍隊表現出來的從容即便是常勝之師,也很難培養出來這種氣質,尤其是在突然被一千多名魔族狼騎突襲的時候這種從容更像事先有所準備。
魔族狼騎瘋狂地向運糧隊發起進攻,帶著有去無回的氣勢,數千名人族騎兵構築的防線,頓時顯得有些單薄,很快便搖搖欲墜,然後在西北方向被突破,戰場上的局勢進入到了最血腥的攻防階段。
沉重的黑色巨斧在天空里沉默地划過,把運糧車斬成兩半,同時斬落一名民夫的頭顱,十餘枝聖光弩從車陣的縫隙里高速飛出,盡數落在一名高大的魔族士兵胸口,生出神聖的火焰,將他燒成如焦糖般的殘軀,整個過程居然沒有任何聲音。
每時每刻都有死亡發生,不同顏色的鮮血帶著相同的意志,不停地潑灑在天地之間。很短暫的時間,便有三百多名魔族狼騎倒在草原上再也無法站起,數量更多的人族騎兵與運糧隊的吏員也停止了唿吸。
如此慘烈的戰場景象,沒有讓高歡的神情有任何變化。
他站在西山崖間,看著草原上的畫面,靜靜地等待著,稚嫩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對他來說,無論是那些人族的將士還是隨他一道隱匿多日的這些魔族狼騎,都是螻蟻。
他看似少年,實際上已經非常蒼老。
更不要說,他在深淵底那般險惡的世界裡熬了七百餘載,魔軀從最內里開始朽壞,已經無法支撐太長時間。
換句話說,他全力出手的次數已經無法太多,所以他必須弄清楚,最值得自己出手的目標是誰。
他這時候就是在觀察,想要找到人族軍隊的指揮者,以及那些隱藏在車裡,至今依然不肯出手的強者。
時間緩慢的流逝,太陽漸漸的西沉,山峰在草原上投下的影子漸漸蔓延開來,即將吞噬那些正在激烈戰鬥的生靈們。
人族運糧隊的防禦接連告破,很多糧車被點燃,從遠處望去,彷彿好些星星之火,只是很快又被撲滅,最危險的是處於正北方的第一座圓形車陣,即將被魔族狼騎正面突破,吏員與民夫正在騎兵的接應下逃走,看來是準備放棄。
但魔族狼騎也已經到了極限,抱著必死決心而來的他們,瘋狂進攻了這麼長時間終於攻破了一座車陣,但對方還有十幾座車陣,更關鍵的是有太多的同袍與兄弟已經倒在了草原上,狼騎的數量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在戰場上雙方都快撐不住的時候,往往意味著會有變化發生,這是局面以及意志的需要,今天也並不例外。
今日萬里無雲,天空碧藍,這時候被夕陽照的有些微微發紅,忽然裡面多出了一道白線。
那道白線無比筆直,一頭在西山崖間,一頭在草原上。
大風唿嘯而起,拂動野草與草間的石礫,與氛圍一道變得寒冷起來。
天空里忽然落下數千滴雨來,落在某個車陣里的人們的臉上,有些微涼,味道卻淡的令人惘然。
帳頂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少年。
他的衣服有些臟,衣料卻無比華麗,外面套著件用犍獸尾刺編成的軟甲,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別的裝飾,只是頭盔正中鑲著一顆無比明亮的寶石,卻無法掩住他那張稚嫩的臉散發出的光彩。
「聖域強者!」
震驚而絕望的喊聲響了起來。
……
……
(黃易先生安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