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妍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拿自己的身體去和他賭氣,她乖順地走過去,在傅慎行身邊坐下,也不說話,只失神地看著茶几上的酒具發獃。傅隨之在對面瞥了他們一眼,譏誚地笑笑,揚手叫了兩個漂亮小姐過來,自顧自地玩樂起來。
屋子裡的氣氛比之前還要活躍了些,陸續有人從遠處過來給傅氏兄弟兩個敬酒,還有那關係親近的索性就坐下了沒走,山南海北地胡侃了一陣,又嘿嘿笑著問傅隨之:「傅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傅隨之臉上帶了些酒,拿眼去瞧傅慎行,問:「行哥,你說呢?」
傅慎行面色平淡,道:「既然都學了這麼久,怎麼也得堅持著讀完再回來。」
「哥,您可真是我親哥。」傅隨之誇張地叫道,他看一眼何妍,忽地把自己身邊的小姐往外用力一推,「去!坐行哥身邊去,把何小姐給我換回來。」
小姐毫無防備,頓時被他一把從沙發上搡了下去,臉上的嬌笑頓時僵住,卻不敢真地去傅慎行身邊換人,只強笑著向傅隨之撒嬌,「傅少,您又欺負人家!」
傅隨之卻是不笑,像對待貓狗一樣伸出腳踢了踢那小姐,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叫你去把何小姐換過來。」
四下里頓時靜了一靜,可能在這坐著的就沒傻的,縱是那看似言行粗鄙的也是粗中有細之人,很快就有人出來打圓場,「傅少跟個小姐置什麼氣,不喜歡就換嘛,花姐手裡可是藏著不少好貨呢。」那人說著,又藉機給那小姐解圍,指使她道:「去,把你們花姐叫來。」
傅隨之冷笑一聲,眼睛看著傅慎行,口中卻是輕飄飄地說道:「不用,我就喜歡何小姐。」
何妍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她必須得把火挑得更高一些,逼傅慎行就是為了面子也不能把她讓給弟弟。「犯不著為了我傷了傅先生兄弟感情。」她冷冷開口,「我過去陪著傅少就是。」
她看也不看傅慎行,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就要往傅隨之那邊走。身後的傅慎行一直沉默,眼看著何妍就要走到傅隨之身前,她心裡幾乎都要絕望的時候,這才聽到傅慎行有些淡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隨之,你喝多了,阿江,送隨之回去休息。」
許是沒有料到傅慎行會這麼直接下他面子,傅隨之神色怔了一怔,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阿江就已是到了他跟前。何妍毫不猶豫地往旁邊讓了下,給阿江讓開地方,眼看著他強行把傅隨之往外「請」。
傅隨之耍起狠來,向著傅慎行冷笑道:「傅慎行,這女人可是你說給我的,怎麼?又反悔了?」
傅慎行面色依舊淡漠,一語雙關地說道:「給你,那是想給你臉,可既然你不要,也就沒必要再給你了。」
傅隨之氣得面色大變,周圍的人更是一時皆都噤聲。
傅慎行又繼續說道:「還有,隨之你記住,我肯讓著你,那是因為你叫傅隨之,你是傅慎行的弟弟,他們肯給你臉,也不過因為你是我弟弟,以後長點心,別總跟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這話已是極難聽,傅隨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面色難看至極。阿江怕他再一時衝動鬧出什麼事來無法收場,忙強挾著他就往外面去了。
一場為給傅隨之洗塵而設的歡宴搞成了這個樣子,屋裡眾人誰也沒了玩樂的心思,又怕再惹到傅慎行,說話俱都小心謹慎。傅慎行也無意再坐,沉著臉往外走,人剛出了房間,突然反手一把握住了何妍的手腕。
何妍一直都提著小心,被他握住手腕還是嚇了一跳,她沒敢掙扎,忍著痛加快了腳步追著他走,生怕他再在她手腕上留下淤青。傅慎言步子極大,扯著她走過走廊,待到一個轉角時,手上突然毫無預兆地發力,把她往前甩了去。
她踉蹌了好幾步,身體撞到牆壁才停下來,咬著牙忍下了口中的痛呼,只用眼角餘光冷冷打量他。
這顯然不足以叫傅慎行發泄怒氣,他上前兩步,單手一把鉗住她纖細的脖子,將她摁在牆壁上,目光陰冷狠厲,一字一頓地說道:「何妍,我對你還沒有獨佔欲,也毫不介意你會被多少男人上,今天會如你的願,只不過是傅隨之惹到了我。這種事只此一次,以後你的小聰明最好用到別的地方,別再來挑戰我。」
何妍呼吸不暢,面色通紅,可她沒有掙扎,冷冷地看傅慎行不語。兩人對視片刻,傅慎行忽地笑笑,手上鬆開了她。何妍這才彎下腰去拚命咳嗽,待再抬起身來時,傅慎行人早已經走得不見蹤影。
走廊里侍立的服務生早就躲到了別處,別說問,就是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何妍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站直身體,挺胸抬頭地往外走,到大門外時,正好看到傅慎行的車子絕塵而去。
她身邊什麼都沒帶,手機、錢包、之前換下的衣物??除了身上這條走紅毯都嫌暴露的黑色裙子,其餘的一概沒有。時值深秋,溫度已是極低,又是夜間的室外,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覺得自己從內到外涼了個透。
錢包手機都可以不要,可那身衣服她得穿回去,不然她實在沒法向梁遠澤隱瞞此事,她編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能導致她連內衣褲都換了一身新的。何妍抿唇,決定向旁邊一直偷看她的門童去藉手機,不想剛剛轉過身,就聽得身後有人輕聲叫她:「何小姐?」
何妍回身,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剛從會所里出來,瞧見她回身,就又趕緊向這邊走了幾步,臉上堆笑地問道:「是何小姐吧?」
何妍並不認識這個女人,一時沒有應話,只是靜靜地看她。
「哦,我就在這裡工作,大夥都叫我花姐。」那女人忙就自我介紹,又熱情地說道:「剛才看到您是和傅先生一起過來的,怎麼?這麼早就要走,不再玩一會兒了?」
何妍想起了「花姐」這個名字,剛才有人提到過她,應該是這裡的一個媽媽桑。「不了,我想早點回去。」她淡淡回答。
「哎呀,那正好,我也要回市裡呢,您坐我車走吧。我特么最煩一個人開夜車了,您給我做個伴!行不?」花姐簡直就是個自來熟,對何妍熱情得不像話,瞅她一眼,又道:「您穿得太單薄了,這麼冷的天可千萬別凍著了。您要不嫌棄,就先穿我這件擋擋風。」
她說著,竟就把自己身上的那件半長不短的大衣脫了下來,死乞白賴地往何妍身上披。
何妍哭笑不得,最後不得不接受了她這份好意,謝她道:「花姐,您真是太熱情了。」
「不算事,我身上衣服厚,凍不著,穿件大衣也就是為著遮一遮這滿身的肥膘。」花姐大咧咧地擺擺手,帶著何妍往自己的車走,待兩個人都坐進了車裡,卻突然嘆了口氣,低聲道:「哎,這年頭到哪都是女人吃虧受氣!妹子,凡事別往心上去,不管什麼男人,全當他們是烏龜王八蛋好了!」
何妍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她。
「瘋話,瘋話,說走嘴了!」花姐呵呵乾笑了笑聲,又問何妍道:「去哪?我先送您。」
何妍想了想,問道:「能先借您手機用一下嗎?」
她得給傅慎行打電話,把他車裡的東西先拿回來。
「行,當然行。」花姐忙道,把自己手機翻出來遞了過來。
何妍記得傅慎行的手機號,直接撥他號碼,手機響了半天才接通,他淡淡地「喂」了一聲,話語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傅慎行。」
她的聲音也平淡從容,「傅先生,我的東西還在您的車上,我需要拿回來。」
傅慎行在電話里默了一下,這才說道:「你自己過來取。」
他說了一個地址給她聽,然後直接掛掉了電話。那顯然是他住的地方,何妍不覺微怔,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花姐已經發動著了車子等著,小心地看著她,試探地問:「怎樣?」
何妍報了那個地址,又問花姐:「您方便嗎?如果不方便,我打車過去好了。」
「方便,當然方便!」花姐忙道,開了車直奔傅慎行家。她前幾天才跑過一趟那裡,也算是熟門熟路,門衛像是提前就得到了吩咐,問也不問就放了她們的車進去。
車到樓下時,何妍又給傅慎行打電話,還未開口,他就已是冷聲吩咐道:「上來!」
何妍不想上去,一點也不想去。那個如同禽獸一般的男人,誰也拿不准他又會突然做出什麼事來,她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一心認定上去了只是拿車鑰匙。她攥著手機,微低著頭沉默,半晌之後才又咬牙抬頭,問花姐道:「花姐,身上帶著套子嗎?麻煩借一個用。」
在那種地方謀生的女人,隨身帶著套子已經成了習慣,便是花姐也不例外,她問也不問,從皮包里摸了兩個出來遞給何妍,遲疑了一下,又道:「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就先在這等著你,你要是留下不走了,就給我來個電話。」
何妍不知道眼前這女人為何對自己這般好,可不管她是出於什麼原因,自己現在都受了她的情。她淡淡苦笑,道:「謝了,花姐。」
她下了車,如同奔赴刑場,毅然決然地去見傅慎行。
傅慎行的公寓在這棟樓的最高處,獨佔了一層,從電梯內出來,先要穿過一個布置著休息椅的小廳堂,這才到達真正的家門,還不及敲,阿江就給她開了門,面無表情地說道:「傅先生在二樓的起居室。」
何妍沒說什麼,徑直往二樓走,地毯踩在腳下鬆軟無聲,她一步步邁上台階,立在那裡稍稍猶豫了一下,這才去敲左側那個虛掩著的房門。
「進來。」傅慎行的聲音從裡面出來,像是離著房門還有些距離。
她推門進去,內里光線溫軟柔和,入目果然極闊。遠端是面偌大的落地玻璃牆,窗帘未合,深色的玻璃猶如鏡面,卻又隱約透出外面的點點光芒,近窗的一側養著幾株茂盛的綠色植物,角落裡置有書架與藤椅,再往這邊來才是環繞的沙發等物。
傅慎行就仰坐在沙發里,身上還穿著剛才的那一身,臉上卻已經沒了怒氣,正靜靜地看著對面的投影屏幕。何妍又往內走了幾步,這才停下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待目光接觸到畫面,雙瞳頓是一緊,雙手在體側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他在看那個視頻,由他導演拍攝的,她受害時的情形。
她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嗓子乾澀嘶啞地無法發聲,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堅持下去,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他越是要打擊她,羞辱她,她就要挺直了脊樑。
可聲音卻如同針一般扎入她的耳膜,聲聲見血。
他這才抬頭看她,眼神晦暗幽深,口中淡淡問她:「喜歡?喜歡就拿走,效果的確不錯。」
她使勁了全身地力氣,才能平靜應道:「好。」
他仍看著她,輕聲命令:「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