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看起來,岑野與平時是沒有什麼差別的。依舊是那身衣服,酷酷的中分頭。因為在燈光下,原本帥氣的臉,還顯出了幾分蒼白,遠沒有生活里色澤動人。
許尋笙點了杯檸檬蘇打水,靜靜看著。
少年顯然已經擁有一些粉絲了,他一踏上舞台,引起女孩們一陣尖叫:「小野小野小野!」也有男人為他喝彩:「小野!」「牛逼!」
他沒有任何錶情,專註地擺弄樂器,而後是與兄弟們的眼神手勢交流。音樂聲響起,二十齣頭的大男孩滿臉肅然,還有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悲愴。這令許尋笙覺得好笑。但當他一開口,她就笑不出來了。
舒緩的、有力的節奏,開始講述一段男人心事。他是個很聰明的男人,或者說他們是一支聰明的樂隊,很會襯托體現他的音色。
男人的嗓音,如鷹擊長空,如水流不息,透過音響設備,更加空曠,也更加豐富。你只聽一句,便覺得渾身每一寸皮膚,都鬆弛下來,彷彿隨之沉浸一片大海里。於是想要聽更多,想要得到更多。
當每個人都被他的聲音瞬間吸引時,他卻只是緊抓麥克風,眼睛時閉時睜。你能看到他的胸膛在輕輕震動,還有他微微拂動的發梢,你才突然意識到,那張臉,有多深刻。
持續的、越來越急促的吟唱後,吉他、貝斯、鼓聲,還有一連串的鍵盤音符,如同從地獄深處炸了出來,人們彷彿才忽然驚醒。可是已來不及了,英俊、頹靡、冷漠的少年一把抓起話筒,跳了起來,一句高亢的旋律,響徹整間酒吧。而後是又一句,又一句……他抱起吉他,一段激烈繁複的節奏,瞬間壓過所有聲音。少年猛然跪倒在地,在這一瞬間,許尋笙幾乎可以肯定,他絕望的雙眼,看不見任何人,只有自己的世界。他終於唱出了那段最悲傷、強烈,最有撞擊力的歌詞,而他身後,張天遙、趙潭……每個人的臉色也都變了,都瘋了,每一根手指,彷彿都要從琴弦掙脫。
人群爆發出激烈的尖叫嘶吼,前排的一些女孩瘋狂搖晃,抓住舞台邊緣,若不是酒吧保安還在邊上,只怕她們就要拼盡全力爬上去。而這個時候,岑野是什麼表情?
他微微喘著氣,轉頭看著台下,又像是看著遠方。眼中盛滿的,全是不悔鋒芒。
在許尋笙意識到之前,眼眶裡已陣陣發熱,掌心也是熱的。心跳彷彿也不是自己的了,和所有人一樣,被他帶走了。她無法不去注視他的眼睛,而他當然不會看到她。她也知道,此刻的他,什麼也不會看進眼裡。
朝暮樂隊在湘城著名的Livehouse——黑咖酒吧的演出大獲成功,演奏四首原定曲目後,在樂迷們的強烈安可下,加演兩首。而朝暮樂隊也從湘城一支名不見經傳的樂隊,躋身新生實力黑馬。幾乎就在半個月後,岑野的個人微~博粉絲從寥寥數百人,突破五千。
這是後話。
這天,許尋笙一直把他們的六支歌聽完。此時,她是心懷感激和讚賞的。好的音樂,就是要帶給人心靈震動,而他們做到了。也是因為他們,她今晚才能夠如此感動。
她決定今後在他們來訓練室時,還要免費提供下午茶。
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朝暮樂隊退場,風光無限的去了後台。而人群彷彿此刻才全體放鬆,大家稍作休息,等待下一支樂隊的表演。許尋笙正玩著手機,電話響起。
「許尋笙,你看到我們表演了嗎?」是張天遙。
兩頭同樣的嘈雜,許尋笙只得低下頭,捂住話筒,大聲說:「看到了,非常棒。」
「我們現在去吃宵夜慶祝,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吧?」
許尋笙:「我不去了,你們玩開心點。」
可男孩就跟沒聽到似的:「我們酒吧後門見,大家就等你了啊,快點哦!」直接掛了。
許尋笙提起包,問了一下保安,繞到酒吧後門,那是條偏僻的巷子,連接著居民區。果然看到幾個男孩等在那裡,都在抽煙,氣味並不好聞。另外還有兩個女孩,兩個陌生男人,看樣子也是搞音樂的。
許尋笙一眼就看到了岑野。並不是因為他最高最好看,而是今天他恰好站在光亮處,也沒戴上帽子,那張臉半明半暗的,煙從他白皙瘦長的指間升起,繚繞在那裡。
「小野今天唱得很精彩。」一個陌生男人拍拍他的肩。岑野笑了,是與之前那懶懶散散或略帶譏誚的笑完全不同的,此時他笑得很放肆,笑得很深,像個真正志得意滿的男人。
看到許尋笙走出來,他看過來,臉上笑容未褪,許尋笙卻能看到,他眼中某種深沉顏色,浮動上來。她想,那或許是他對著不熟的人,特有的深沉防備。
「許尋笙你來了。」張天遙很自然走過來,很開心的樣子,「走吧,一塊去玩。」他一說完,大家都動了,那兩個女孩也打量著許尋笙,沒說什麼。
許尋笙:「我不……」話沒說完,忽然有人在背後輕輕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已走入了他們之中。她回頭望去,卻見岑野、輝子、趙潭正和另一個男人在說話,像是沒人推過她,也沒人察覺。
許尋笙向來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現在還推卻就有些矯情了,便不聲不響,跟著他們一起走。
不遠處就有家宵夜店,一群人呼啦啦進去,搞音樂的穿著氣質都與普通人不同,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大伙兒坐下,趙潭和張天遙去點菜。許尋笙原本撿了角落裡一個凳子坐下,一旁是個女孩,另一旁是輝子。輝子忽然笑笑,換了個位置,把她身邊空出來。
「小野,接下來有什麼計劃?」一個男人說,「今天的演出這麼成功,絕對爆,下面你們的演出機會不會少!」
岑野笑笑,說:「今天晚上算什麼,我們樂隊一定會走到更高更遠的位置。」
大家全笑了,岑野也不以為意,一把撕開餐具的塑料包裝,他身旁坐著另一個女孩,挺漂亮的,短裙,戴著對兔耳朵,見狀立刻伸手說:「小野,我來。」岑野答:「老子沒手嗎?」
許尋笙注意到,女孩雖然坐他身邊,但他幾乎一直半側著身子,用背對著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
許尋笙旁邊的女孩,應該是鍵盤手張海的女友。張海攀著女孩的肩,叼著根煙,說:「說得沒錯,趁有人氣,多接演出,多掙點錢。」
岑野含了根煙,眼睛裡微微笑著,也不知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你吃得慣這種地方嗎?」他忽然開口。
大家都安靜下來。許尋笙抬起頭,才察覺他問的是自己,答:「吃過。」
岑野便忽然笑了,許尋笙也不知這小子在笑什麼。但他身邊的女孩,便多看了許尋笙幾眼,目光並不溫暖。許尋笙只是眼神平靜。
「我們租了她的樂隊訓練室。」岑野向其他朋友解釋道,「一整套Dixon Artisan架子鼓,Fender1956、1960……」
其他人都讚歎一聲,輝子笑著看他貧。
「那租金得多少錢?」有人問。
岑野輕描淡寫地答:「50塊一小時。」
「卧槽怎麼這麼便宜?」有人笑著說,「美女,早知道有這麼好的事,我也要去租!」
岑野的長指在桌上點點,嘴角揚起一絲笑:「那還不是因為我唱的好,才有這個優惠價。你那破公鴨嗓,去了只怕她還要漲價。」
許尋笙默默地喝著杯中茶,聽他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