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野抬手按住臉,許尋笙感覺不對,彎腰下去,看到他藏著的臉,分明在大笑。許尋笙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直覺不是好事,拉了他的手幾下,他也不放下。她乾脆一巴掌輕輕拍在他肩膀上,他這才放下了,正色說:「喂,不要總打男人,老子也是有尊嚴的。不過,不打臉就好。」
許尋笙又被他逗笑了,他也笑。超市的貨架間,燈光明亮,貨物琳琅,兩頭不時有人走過。兩人對望著笑了一會兒,卻忽然有什麼靜下來,就在彼此清澈的眼睛裡。
許尋笙轉身繼續往前走,岑野不動聲色地跟。
過了一會兒,她問:「到底有什麼事,你今天非要跟著我?」
岑野心想她到底是聰明又敏銳的,但確實又難以開口,畢竟他的要求太過分了。於是欲蓋彌彰地笑了:「我能有什麼事求你?就想來給你拎東西不行嗎?」
許尋笙笑笑,繼續慢悠悠地走,要什麼就往貨架上一指,他會問:「這個?」她點頭,他便取下來。漸漸的,購物車裡都堆滿了。
他一臉關切地說:「這麼多,你的箱子怎麼放得下?不行我和兄弟們明天都去送你。」
許尋笙有點受不了他的假惺惺了,長長嘆了口氣。說真的,岑野居然挺喜歡看她嘆氣的樣子,稍稍仰著脖子,老氣橫秋,可臉蛋分明白裡透紅,兩頰還有點肉,眼睛又黑又大。於是她嘆著氣,他就趴購物車上,手托下巴欣賞著。
許尋笙說:「行了,你今天已經幫忙了,我欠了你個人情。說吧,到底什麼事?」
岑野靜了幾秒鐘,才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翻到那條簡訊,遞到她面前,看著她的臉色,說:「我想去參加。他們肯定沒問題,你……」
許尋笙已看完簡訊,立刻就沉下臉,說:「不行。」
儘管料到了她的反應,岑野心裡還是略感失落,於是嘴上也沒了正形:「幹嘛那麼快拒絕?考慮考慮啊。」
許尋笙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不考慮。我要回家過年,都跟家裡說了。而且之前也說好了,我並不想真的干這個,你們應該再去找個鍵盤手,或者乾脆不要鍵盤就是了。總不可能一直讓我當外援。」
岑野幾乎是立刻跟上來,逼在她身邊,說:「再找個鍵盤手根本來不及,也是後天,就得去東北。而且有你沒你,怎麼會一樣?」
這話聽得許尋笙心頭一軟,可他的要求實在太過了,於是她不吭聲,繼續往前走。岑野本也是個傲性子,見狀也不說話了。偶爾許尋笙的眼角月光瞥見他,那冷冷的卻又非要跟著的樣子,叫她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
走到一處貨架拐角處時,她說:「小野,不要強人所難。」哪知他的手忽然就撐在牆上,把她給攔住了。他低下頭,慢慢地說:「許尋笙,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他的手臂就攔在她的臉前面,再往前走就會撞上去。另一隻手拖著購物車,抵在她身後的牆上,把她給臨時禁錮在這一方小角落裡。許尋笙下意識竟不想看他的眼睛,低下頭,看到的便是反射著微光的地面,還有他的腿,有點舊的帆布鞋。
「小野,不許打感情牌啊。」她說,「交情歸交情,不願意歸不願意。」
岑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間那些曖昧的、模糊的、袒露的、壓抑的氣氛,彷彿一下子被她攪成一團爛泥,被她輕而易舉地化解。她就像對剛剛那一剎那,他真正的情思涌動的逼近,一無所知。然後她若無其事身子一矮,居然從他的手臂下鑽了出去。
岑野心裡一陣失落,過了一會兒,自嘲地笑笑,還是快步跟上。
「到底怎麼樣你才肯去?」他問。
許尋笙站定,這樣的小野,讓她實在沒有辦法拒絕。於是決心將剛才的耍賴無辜貫徹到底,想了想,說:「要想讓我大過年的還幫你們,除非……比賽的城市離我家很近,轉眼就能回家過年。而且不冷,我最怕冷。而且依然不用露面,不會對我的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響。上次已經有個學生家長懷疑我是你們樂隊成員了。我很不高興。」
岑野:「……」
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這些根本就不可能。」
許尋笙低聲說:「所以我去不了啊。」
兩人到了超市收銀台,許尋笙付賬,裝袋,岑野就一直在旁邊悶不吭聲看著。許尋笙心想,完了這回他真是生氣了。等東西收拾好了,兩大袋,她剛要提,他的手已伸過來,全部提走。
東西肯定很沉,許尋笙忙追上去,說:「給我一袋。」
他直接沒理她,一股腦往前走。
上了公交,氣氛明顯則比來時糟糕多了。他把兩個購物袋往座位邊上一放,一隻腿就大刺刺抬起,踩在了前排靠背上。許尋笙看了眼,沒說話。他掏出手機,開始打遊戲。
許尋笙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偷偷看向他。他像是打得極為專註,看都不往她這邊看一眼。頭髮輕輕垂著,擋住一點眼睛。只是臉色很冷,冷得拒人千里之外。手指快速跳動著,偶爾罵幾句她聽不懂的髒話。許尋笙又看向他的手機屏幕,花花綠綠亂打一片,她也看不懂。於是她又看向窗外,心裡就跟蒙了層灰似的,一點也不暢快。低頭看著自己的十指,輕輕絞在一起。
這時,忽然聽到身旁人說:「嘴巴上都能掛醬油瓶了,怕你了。如果我全辦到呢?」
許尋笙抬起頭,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的嘴真的緊抿著,連忙放鬆。他看她一眼,收起手機,臉色居然變好了,嘴角又掛著懶散的笑,長臂一撈,拎起兩袋東西起身:「還坐著幹什麼,到站了。」
許尋笙站起來,他抬抬下巴,示意她走前面。許尋笙:「我提一袋吧。」他卻說:「別廢話。」她只好先下了車,他跟在後面。
走在回小區的路上,兩人還是沒怎麼說話,只是岑野看起來心情已經好了。眼見暮色降臨了,估計樂隊的排練已散了,他一直將她送到了家門口。
她回頭看著他,他卻偏偏賣關子,把東西往屋裡一放,說:「走了。」許尋笙看著他走到了園子門口,他分明知道她看著,卻就是不回頭。等他走得遠了,她的手機卻響了,竟是他發來了條簡訊:
「如果全辦到了,你就哪兒也不能去,只能跟著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