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雖然位置偏僻,但距離不遠就有一座衛星城,鄭秋霖給的酒吧地址就是在那兒。岑野叫了個車,二十來分鐘就到了。
倒不是間多大多熱鬧的酒吧,而是間頗有復古情調的小酒吧。岑野推門進去,吧台服務員眼睛就亮了:「帥哥,幾位?」
岑野示意有朋友在,往裡走了幾步,就看到一道木雕酒架後,相對偏僻安靜的雅座里,鄭秋霖就在那兒,此外還有兩個陌生中年男人。
岑野走過去,打招呼:「秋姐。」
鄭秋霖抬頭看到他,笑笑:「坐。」然後介紹說:「這是我領導,梁總,江湖人稱梁爺。這一位,你叫躍哥好了。」
她語焉不詳,岑野抬頭望去。那位梁爺四十多歲的精幹樣子,穿著樣式簡單但是看起來質地非常上乘的毛衣,看著不苟言笑。鄭秋霖說是她領導,那便是網站高層了。岑野點頭:「梁爺好。」
另一位躍哥,則要更年輕些,三十大幾的樣子,梳了個小辮子,穿件黑色寬鬆T恤,手裡拿著支細長的香煙,相貌儒雅白皙,倒像位藝術家,他朝岑野溫和一笑,岑野:「躍哥好。」
鄭秋霖叫來服務生,岑野點了杯酒,他們三個繼續聊著,倒也沒太搭理岑野。岑野也不急,老老實實聽著。結果聽他們聊的都是些娛樂圈的事,某某頂級明星最近簽了什麼電影,哪一塊的投資到位了,拿到了哪本熱門小說的IP版權。岑野聽了一會兒,心想,對老子愛理不理,別是吹牛就好。
過了一陣子,那梁爺才問:「朝暮今天第一場輸了?」
問的卻是鄭秋霖,她答:「是的,166對134。」
梁爺笑了一下。
岑野忍了忍,拿起酒杯喝了口,抬眸望著窗外。旁邊的那位躍哥卻微笑說:「小野的實力其實不輸陸小海,就是還少了點閱歷感悟,放在演唱里。」
岑野沒想到他說的話居然和許尋笙一樣,加之躍哥看起來很親切隨和沒什麼架子,他對他印象倒是不錯,他舉起酒杯對躍哥揚了揚,說:「躍哥,你接著說。」
鄭秋霖噗嗤笑了,拍了一下岑野的腦袋,說:「小子,沒大沒小的,要說請指教。」
梁爺盯著岑野,倒看不出喜惡。躍哥卻依然是笑容晏晏,很給面子的舉起酒杯,和岑野一碰,說:「指教談不上,不過我倒一直是搞音樂的,可以和你聊兩句。你和陸小海這樣的音樂人,我見過也很多。
撇開歌曲本身質量不談,其實一流歌手和超一流歌手之間,往往只差了一個字。但就是這一字之差,有的人能成為經久不衰的天王,雖然怎麼唱好像都打動人心。有的人哪怕歌喉驚人,也只能唱出幾首滿大街流行的口水歌后,曇花一現,在歌壇也留不下什麼痕迹。」
岑野:「什麼字?」
躍哥直視著他,說:「情字。」
唱歌要用感情,這是任何學唱歌的人,一開始就知道的。岑野自己也會注意這一點,每次演唱,也會告訴自己投入其中。譬如今晚他演唱的是一首熱血的歌曲,就會盡量醞釀熱情。但直覺告訴他,躍哥的話還有下文,於是他沉默不語。
躍哥見他乖覺,並不如傳聞那麼猖狂,心裡也滿意,徐徐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誰都知道唱歌要投入感情。可是,即使是用情,深度和功力也不同。
你看陸小海,他開口唱第一個字,情意就在其中。一呼一吸一轉一和,驅使他的是細膩、豐富的情感,早已經超出了技巧的層次。可以這麼說,他每個字都發自肺腑。
而你呢,你還是停留在普通人理解的感情範圍內。你需要醞釀,你在想前奏要唱的溫柔細膩,承接部分要唱的彎彎轉轉,高潮部分要唱的厚積薄發。你還在用技巧驅使演唱。可他一開口,就已經唱到靈魂最深處。
真正偉大的歌手,歌唱時沒有醞釀,沒有鋪墊,忘卻了所有技巧。當然他的技巧經過之前千萬遍的演唱,早已經千錘百鍊運轉自如。所以他從唱第一句開始,一切就已經開始,把所有人拉了進去,甚至讓人不想結束。這就是』情』的作用。」
躍哥說完之後,梁爺含著雪茄,「啪啪」鼓了兩聲掌。岑野心裡像是被什麼用力攪了幾下,似乎一下子被戳中要害,可還是模模糊糊。他盯著杯中酒,沉著臉沒吭聲。
這時鄭秋霖笑著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其他歌手要是能聽到躍哥這些真知灼見,還不高興壞了。」躍哥卻說:「他們沒到小野這個層次,也沒有他的天分,講了也體會不到,即便有所感覺,也做不到。」
岑野拿起酒杯,一口乾掉說:「我好好琢磨,謝謝躍哥。」
躍哥笑著說:「不用謝,別人說千里馬常有,其實千里馬不常有。小野,好好唱,我明天晚上會看你的比賽。」
岑野頓時笑了,點點頭。躍哥看到他帥氣逼人又帶著幾分痞氣散漫的笑臉,看了眼梁爺。果然梁爺也看著岑野,雖眉目深沉,但明顯舒展了幾分。顯然對於岑野的「虛心受教」還比較滿意。
鄭秋霖推推岑野:「好,你先回去吧,明天好好唱,我們再聊會兒。」
「好叻。」岑野起身,微微欠了欠身道別,這時卻聽那一直沒太搭理他的梁爺,說了句:「能夠靠實力把深空分裂打掉,才有資格去拿冠軍。」
岑野離開後,鄭秋霖繼續給二位大佬添茶倒酒。
梁爺抽了口煙,說:「我也覺得他能紅,但是沒想到你對他看好到這個地步。現在就肯見他一面了。」
躍哥的眼中倒是顯出幾分之前沒有的冷斂神色,說:「在我眼裡,十個一流的明星,也抵不過一個超一流的明星。這種璞玉可遇不可求,越有難度的打磨,我越有興趣。現在的音樂圈,是時候需要一個人,一肩扛起流量,一肩扛起音樂。這小子初次接觸品性還不錯,以後他只要不讓我失望,我就能把他捧到那個位置上,看他能不能坐穩了。」
——
岑野走出酒吧,春夜寒意陣陣,他攏了攏衣領,埋頭往回走。
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他是真沒想到節目組對自己給予厚望,哪怕今天輸了,還半夜專程叫過來,讓兩位大佬點撥。
在他數年的音樂道路上,摸爬滾打,什麼苦沒吃過。現在雖然有了同伴,有了粉絲,也有了家人起初的反對和現在的勉強支持。但還是第一次,有一位躍哥這樣在樂壇大約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肯定他賞識他。
何況躍哥是真的懂音樂。他說的那些話,岑野隱隱約約似乎通達了,卻還沒有那麼有把握。那感覺就好像是有個新世界,就在自己眼前,只需戳破那層紙,就能窺見一個更無窮無盡的更帶勁兒的天地。所以他這時心裡,無法不對躍哥充滿感激和尊敬。
他又抬起頭,望著前方林立的高樓燈火與深藏黑暗的天空。
名利、夢想、冠軍……這些就像掛在天空的星,原本離他遙不可及。可此時他若真的躍起,又有誰能說他一定抓不住在手心裡?心裡隱隱躁動著,那是來自一個二十三歲自命不凡的男人,骨血里的東西。
然後他兀自笑了。
下一場PK賽,只有不到一天時間了。他們卻要他做到。他們覺得他能做到。
逆襲深空分裂,挺進六強。這個現在說出來,大概會讓很多人嘲笑的目標。
笙笙啊,老子現在偏偏想要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