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說:「其一,在你們樂隊,除了你,雖然張天遙人氣更好,但我其實更看好許尋笙。」
岑野一豎大拇指:「有眼光,腰子?呵……怎麼和許尋笙比。」
李躍微笑不變:「是的,相信你作為樂隊核心,其實也很清楚他們每個人的實力差距。許尋笙呢,外形氣質不錯,唱功其實也很好,我也看過你們的一些歌,不少段落,她都有參與創作。這就非常難得了。她如果作為流行加民謠歌手出道,前途至少不賴。就是不知道她的性格……願不願意?」
岑野笑了:「連你都知道她性格像根木頭了?」
李躍說:「我怎麼會不知道?說不定我比你們都更早認識她,不過看她的樣子,好像沒認出我。」語氣間有些感概,岑野卻是一愣,再想起李躍剛才說過的組建樂隊的經歷,忽然間像是明白到了什麼。
李躍像是並未察覺他的失神,嘆了口氣說:「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為什麼要簽許尋笙的第二個原因了。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們提過那個人,但跟你講也無所謂——她以前有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叫徐執,和我是一支樂隊的。結果出了車禍,他過世了,我重傷,所以樂隊才散了。我以前還叫過她弟妹呢。
我這麼說你別不高興,徐執是我見過的完全不輸你的音樂天才,不僅是樂隊的靈魂,幾乎就是神了。如果現在沒有死,前途也只怕是不可估量。許尋笙可以說是那個人一生的摯愛,現在我既然和她故人重逢,當然想著要幫她一把。」
岑野沒有說話,李躍便看著這個年輕人的手指,握住茶杯邊緣反覆摩挲。而後岑野抬頭笑了,笑的有兩分奚落:「都幾百年前的事了,你還替徐執念舊情啊?」
李躍嘆了口氣,也不生氣,說:「呵……說起來都是逝去的青春。你要是見過那兩個人在一起時的感情,見過許尋笙那時的樣子,也會和我一樣替他們惋惜的。」
……
如今身居高位的李躍,確確實實還記得當年在徐執租住的那個房子里,第一次見到許尋笙的樣子。
那時李躍瘦得不行,也留著叛逆長發,人也曬得黑黑的,也難怪多年後在舞台上遠遠一瞥,許尋笙似乎沒有認出他來。
那時候,兄弟們當中就徐執家裡有錢,租了個大房子,大伙兒乾脆就很不要臉的在他那裡蹭住。有一天許尋笙就來了,那是非常青澀好看的一張臉,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長發、長裙,眉眼嫩得都快滴下水來,符合每一個文藝青年夢中情人的樣子。
「那時候我們一群人打牌……」李躍目光變得悠遠,「多羨慕主唱啊,就他有個心愛的女孩,坐在懷裡,還非要當著我們的面親熱,哈……而且年紀那麼小那麼聽話,還在讀大學,為了徐執,三天兩頭逃課從學校跑出來。是不是想像不出許尋笙也會有那麼為愛瘋狂的時候?這些年,她是不是都沒有男朋友?」
岑野不說話。他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是瘋了,居然坐在這裡聽人回憶當年徐執和許尋笙的點點滴滴情史。自己和許尋笙的關係,主辦方的人都對外瞞著,李躍身居高位,不知道也不奇怪。
岑野分明半點也不想聽,那個許尋笙初戀時喜歡上的老男人,現在都死了,有什麼好聽的?有什麼值得他嫉妒?可某些事,某些晦澀難堪的感覺,很早前就在心裡紮根,此時重新被人翻起,於是引誘著他,一聲不吭地聽下去。
他想起最早自己滿懷欣喜地跑到她的工作室,以為自己是讓她偷偷喜歡的男人,她卻無知無覺斬釘截鐵地說: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就是徐執。
也想起兩人好的這段時間,她大多數時候,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情緒似乎永遠不會為他有太大起伏。連生氣時,都是沉默躲避的。他怕極了她的沉默,如果她會對他大吵大鬧胡攪蠻纏,也許他的感覺都會更好……還有兩人間的最後一步,她始終不肯鬆口,到前幾天才勉強答應今後兌現。可她當年和徐執……而現在,他要在兄弟和前途間做出選擇,她竟然半點不理解,也絲毫不考慮他的感受。
這一路他都在努力證明,證明自己不比那個老男人差;證明許尋笙現在的眼光絕對沒問題;也想要不斷求證,不斷確信,她是真的深愛自己。並不是那段傳說中的愛情,才是她這一生中真正的摯愛。
可原來當年,連旁人都看到,他們愛得死去活來。她可以為了徐執,跑到樂隊里去混,學業都不顧,這要多喜歡,才能做到?對他呢?他求了多少次,才求得她進入樂隊,陪在自己身邊?
還是……不夠喜歡吧。這念頭一旦升起,就感覺心口陣陣錐子般的痛。
尋笙,如今你對我的愛,有沒有半點傷筋動骨,可不可以和徐執相比?岑野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去比較,其實一直不敢去比。這念頭更加讓他覺得心底發寒。
更往深了想,李躍的那句話——徐執是完全不輸你岑野的音樂天才。同樣是主唱,同樣是創作型音樂人,同樣彈了一首好吉他,那把吉他現在許尋笙還給他用了。岑野明知不應該,卻連胃裡都已陣陣發疼不舒服。
李躍似乎起了談興,完全沒有注意到岑野沉默的臉色,說道:「徐執如果活著,樂隊應該也混得不差吧,說不定也會有我這樣的人,去勸說他單飛。不過徐執這點不如你,他是個特別理想主義、高傲的人,許尋笙和他特別像,認死理,他可能不會同意單飛。所以我估計,你的事,許尋笙作為樂隊成員也會不理解吧。不過不要緊,她的後路,我現在不也替她鋪好?就當是為了徐執。」
頓了頓,李躍又黯然說:「徐執跟我說過,本來他們打算等許尋笙一畢業就結婚的,兩個人都說好了,她啊,是徐執的心頭肉。結果馬上就出了那事。他如果還活著,說不定都有孩子了。」
岑野已站起來,像是不想讓李躍看到自己的臉色,背對著他走向樓梯:「躍哥,我休息好了,下去吧。」
李躍也站起來,笑道:「行,聽我嘮叨了一大堆往事,煩了吧?現在簽嗎?」
岑野低著頭,頭髮遮住眼睛,忽然笑了笑,說:「簽唄。我不是理想主義,和徐執不一樣。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且一定要得到。」
李躍一怔,也笑了。
後面岑野又喃喃自語自語了一句,李躍就沒有聽到了。
彼時,岑野站在這個城市的樓頂,陽光有些刺眼,風呼呼在耳邊吹著,他輕聲說:「他的心頭肉?誰還不是誰的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