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許尋笙看著鏡中的自己,眼下一片青黑,臉色也很難看。
然後她就收到岑野的簡訊,像是算準了她起床的時間。他說:「起了嗎?老丁這兩天就要走,想聽聽我們寫的那首歌,上午9點工作室見,行嗎?」
許尋笙只回復了一個字:「行。」
她不待見他,但是老丁的託付卻不可以辜負。轉念又想,岑野就是算準了這一點,靠著老丁和合同拖她在這裡,心裡一陣發堵。
好在吃早餐時,並沒有撞見他。快到9點時,許尋笙才去工作間。
老丁和岑野都已經到了。許尋笙進去時,老丁正頗有興緻地摸著把貝斯,岑野則含笑對他說著什麼。聽到動靜,兩人都轉頭。老丁自是含笑宴宴,岑野今天穿了黑色長袖黑色褲子,簡單的搭配,卻看得出細節的精巧設計,低調大牌。
他現在彷彿已習慣了這樣的卓爾不群。尋笙想,或者這就是他的本性。
他的目光依舊深深,在她身旁坐下。許尋笙微微蹙眉。
老丁則坐在他們對面,這讓並肩而坐的他們倆,看起來更像一對熟悉的同伴。
岑野說:「老丁不會一直跟組,臨走前想先聽一耳朵。」
許尋笙點了點頭,卻沒說話。昨天她和岑野鬧成那樣,她乾脆躲了一下午,結果兩人根本沒有排練過。現在要直接唱給老丁聽,她有點沒把握。
像是察覺了她的擔憂,岑野低聲說:「你只管唱,我的吉他會跟著你。」
耳中像是有根線,被輕輕撥動著。許尋笙不看他,抬頭坦然對老丁說:「昨天因為我的原因,我們沒怎麼排練,很抱歉。所以今天您來聽可能會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那都是我的責任。有什麼問題您提出來,我會用心修改。」
岑野盯著她不說話。
老丁大手一揮:「哈哈,你是不是把我老頭子想得太嚴厲了,你們是專業的,我就隨便聽聽。」
許尋笙莞爾。然後收了笑,臉色冷淡遞給岑野一個眼神,示意他伴奏。
這兩年多來,哪裡還有人敢這麼使喚過岑野?都是他一個眼刀掃過去,大家老老實實該幹嘛幹嘛。此刻她的一個眼神,沒有半點柔情,冷冷又清清,居然帶著幾分過去對他隨意差使的味道,岑野心口卻是又澀又甜,嗓音更柔和:「那我開始了?」
許尋笙「嗯」了一聲,依舊轉過頭不看他。
岑野撥動琴弦,悠揚古樸的旋律響起,輕輕柔柔,如動我心。許尋笙和他一樣,坐在高腳凳上,眉眼低垂。剎那卻好像被帶進了另一個世界裡。在那個世界裡,她不用抬頭看,也不用刻意留心,也能記住他所彈奏的每一句旋律,他每一個獨特的指法習慣,還有他的手一起一落間,暗藏的胸懷和情緒……
她閉上雙眼,輕啟朱唇,開始吟唱。
……
老丁接觸音樂不多,卻也聽得入了神。起初,只覺得溫婉動聽,節奏明快,十分入耳。原來這樣靜謐簡單的彈唱,也能帶給人身心如此沉浸愉悅的感受。漸漸的,他回過神來,竟有了種感覺:眼前的兩個人,他們的音樂分明是一體的。雖然一個彈一個唱,可那如水流淌的吉他聲和歌聲,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身上分明有某種相同的氣質,寧靜、樸素、溫柔。而那,正是他的電影他的故事所想要的。完美,實在是完美。
岑野起初還低著頭,後來就抬起來,一直看著許尋笙。而許尋笙哪裡也沒看,時而閉目,時而睜開清澈雙眼,雖然她只管唱自己的。這兩人,分明被同一片光籠罩,被同一首歌沉沒。
一曲終了,兩人都默然。
哪怕是向來不太在乎那些兒女心思的老丁,都感覺到自己在這裡很多餘,十足個又老又亮的電燈泡。心中甚至覺得,岑野這小兄弟,人前看著是萬眾巨星,其實呢,也是個可憐人。這不,女孩哪裡給過他什麼好臉色?
老丁輕咳兩聲打破這一室快要把他淹沒的兒女情長,大力鼓掌。於是許尋笙溫婉笑了,整個人當真清淡如菊。岑野也恢復了淡然自若模樣。他把吉他解下,遞給許尋笙,示意她放在旁邊桌上。許尋笙有點不太想接受他這樣自然而然的小動作,但有老丁在,到底還是接過,替他放好。
「老丁,有什麼想法和感覺,直接說。」岑野說。
許尋笙也認真望著老丁。
老丁仔細斟酌了一下,說道:「整體感覺已經很好了,意境、主題、風格,都是我想要的。詞也基本貼合。乍一聽好像沒什麼問題。不過,我還是感覺少了點什麼,好像太中規中矩了。少了點生動的、打動我的東西。」
岑野和許尋笙都沒說話。
老丁笑了笑,說:「當然,也可能是我鑽牛角尖了。可總覺得,你們的歌,離這個故事,還有一層紗的距離。我想,是不是還少了點更鮮活豐富的東西,更真實接地氣的東西。我們文學創作講究的也是這個,我覺得文藝是相通的,音樂創作也是一樣的。
你們昨天才到,我建議要不不急著錄製這首歌。你們去古鎮上走一走,看一看,采採風,劇組已經開始拍攝了,你們也可以去看看。真實的感受一下這個故事發生的背景,男女主角的感情。不僅停留於你們所閱讀過的這個故事,更是親眼看到它,體會它,然後把你們的感受,寫到歌曲里去。我相信,那一定是更能一下子抓住人心的東西。」
老丁的這番話,許尋笙聽入心了。這幾年她總是獨自一人創作,樂迷和夥伴也都是覺得好好好,還沒有人從文藝創作的高度去評點她的音樂。雖說老丁說的只是一個概念,但她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於是老丁走後,許尋笙就生出衝動,也很想多去周圍看看、體驗,捕捉靈感。
見她坐在原地,眼神發亮,兀自出神。岑野哪裡還猜不出她的想法,說:「我們一起去。畢竟是共同創作,不能各自悶頭干。」
他說的在理,可許尋笙並不願意和他形影不離。
但她忽地笑笑,笑得挺明白的:「你確定可以和我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