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神亂志
乾坤等人震驚之時,土為安忽然大步搶上,黃金羅盤橫在手中,狠狠地擊向鐘乳石的中段。這一擊力道強勁,鐘乳石頓時從中折斷。
邪神立在鐘乳石的頂部,腳下失去支撐,隨著斷裂的鐘乳石落到了地上。土為安另一隻手中的黃金杵去勢如電,刺向邪神的頭部。火不容緊跟著動手,左手揮起赤焰刀,向邪神砍去。
邪神不躲不逃,忽然抬起雙眼,熒綠重瞳倏地一擴,眼中紅光驟暗,綠光大亮。土為安的眼睛裡映出一片陰森綠色,只覺得心頭一迷,黃金杵頓時刺偏。一聲刺耳的錚鳴響起,火不容的赤焰刀同樣偏轉了方向,砍在了黃金杵上。土為安和火不容都用上了全力,黃金杵和赤焰刀這一下相互撞擊,頓時火星四濺,兩人的手臂都是微微發麻。
六道乾坤眉斜立起來,乾坤大覺訝異。邪神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土為安和火不容眼看就要擊中邪神,卻各自扭轉手腕,黃金杵和赤焰刀撞擊在了一起。他實在看不明白,不知兩人為何會突然相互攻擊。
土為安和火不容同樣覺得奇怪,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同時向邪神攻去,然而攻到半途,眼中綠光閃動,黃金杵和赤焰刀頓時偏轉方向,再次向彼此攻去。黃金杵斜掠而過,劃傷了火不容的胳膊肘,赤焰刀直劈而下,雖然沒有砍傷土為安,但刀鋒上的火焰燒燃了土為安的衣袍。土為安急忙狂甩衣袍,迅速滅了火,衣袍上已多了一個破洞。兩人內心驚疑,隱約猜到是邪神眼中的熒綠重瞳在作怪,當即退開數步,不敢貿然攻上。
斛斯伽羅立在木芷的身旁,她的眼睛一直清澈乾淨,此時卻盯著邪神,滿目皆是驚異之色。她看見邪神的眼中出現了紅綠重瞳,又看見土為安和火不容連續攻擊彼此,心裡不由得驚道:「老主母曾說過,神女觀音的身邊跟著一隻千年靈獸。那隻千年靈獸目有雙色重瞳,擁有絕神亂志的神力,莫非便是這隻白狐?」她暗生此念,不禁越發驚疑。
土為安和火不容退開後,乾坤和白玉蟾揮動陽匕和銀絲拂塵,雙雙攻向邪神。三個無色道士也合圍而上。
邪神的熒綠重瞳猛然一擴,原地轉了一個圈,向每一個人瞪了一眼。乾坤只感覺一道明亮無比的綠光刺入了自己的眼中,心頭忽然一迷,陽匕立刻偏轉方向,刺向了白玉蟾。白玉蟾的銀絲拂塵也向他掃來。三個無色道士原本直奔邪神而去,此時卻變成了相互之間拳打腳踢,彼此攻擊。
銀絲拂塵的攻擊範圍十分開闊,立刻掃中了乾坤的手臂。乾坤的手臂一陣酥麻,手中的陽匕去勢中斷,再加上陽匕短小,這才沒能刺中白玉蟾。三個無色道士各自閃避,躲過了彼此的攻擊。
只此一下,乾坤立即明白過來,是邪神眼中熒綠重瞳發出的綠光,引得他神志迷亂,攻擊了白玉蟾。他盯著邪神,心中既驚訝又興奮,暗道:「難怪你名叫邪神,原來竟有這等邪乎神異的本領!我之前真是太小瞧你了。」他想明白這一點,卻不退反進,又朝邪神攻去。只不過這次陽匕刺出之後,他不再去看邪神的眼睛,而是視線偏轉,盯著邪神身旁的一根鐘乳石。
可是不看邪神,攻擊又如何能準確無誤地命中目標?邪神的身子輕輕一晃,便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陽匕,隨即利爪一揮,乾坤的手背上立刻多了幾道抓痕。乾坤吃痛不已,當即轉動目光向邪神看去,然而邪神的熒綠重瞳亮光一閃,乾坤手中的陽匕便向鐘乳石刺去。陽匕鋒利無比,立刻沒入了一半,深深嵌進了鐘乳石中。
乾坤手下用力,拔出了陽匕。他心中念頭急轉,思索著對付邪神的辦法。
但邪神根本不給他思索的機會,額間的三道血色毛倏地一動,整個身形一下子便消失了。乾坤只感覺一股勁風直撲而來,邪神的速度竟比它未受傷時還要快上數倍。他看不見邪神的身形,根本無法抵擋,腹部左側驟然劇痛,又是幾道血淋淋的抓痕。邪神的側腹部之前被乾坤划出了一道極長的傷口,此時它不攻擊白玉蟾、土為安、火不容和玉道人等人,只攻擊乾坤,並且不抓他的咽喉,而是直接抓傷他的腹部左側,便如以牙還牙般地報復。它變本加厲,隨即又掠過乾坤身旁,在乾坤的腹部右側抓出了幾道血痕。
乾坤劇痛難當,猛然間一聲大喝,體內力量涌動,眼中紅光漸現。邪神第三次攻來時,他已隱約看見了邪神的身形,斜身一讓,竟避開了這次攻擊。他狂揮陽匕,反擊邪神,邪神圍繞他疾走狂奔,伺機襲擊。一時間紫影白影交疊變幻,洞廳中勁風呼嘯。
白玉蟾、土為安、火不容和三個無色道士想搶上去攻擊邪神,但邪神和乾坤的速度已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難以區分彼此,幾人怕誤傷乾坤,一時之間不敢貿然攻上。
八卦鐵門旁邊忽然傳來一聲高叫:「開了!」
那是魯師傅的聲音。他終於打開了位於兌卦位置的最後一個鎖孔,八個鎖孔依照次序全部打開,八卦鐵門頓時向內彈出了一道縫隙。
魯師傅舉起雙手抵住八卦鐵門,用力去推。然而八卦鐵門極為沉重,他用盡了全力,鐵門只是隱隱而動。立在兩旁的幾人立刻上來幫忙,一起用力推門,只聽一陣轟隆巨響,八卦鐵門終於開啟,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露了出來。
眾人歡呼聲大作,舉起火把照明,爭先恐後地湧入洞中。水之湄、烏力罕和趙無財等人立刻跟隨人群入洞。玉道人見邪神比之前還要兇猛數倍,已然暗生怯意,此時有了出路,用不著再與邪神拚命,當即滅了碧磷火,回身沖入洞中。火不容雖然不懼邪神,但心思與玉道人相似,既有出路,便不再費力與邪神相鬥,立即嘿嘿一笑,收刀入洞。魯師傅收起皮革裹,看了一眼乾坤,嘆了聲氣,猛一跺腳,也鑽進了洞中。
片刻之間,八卦鐵門旁邊只剩下木芷和斛斯伽羅,還有尹志平和護衛他的一個無色道士。洞廳中央也只剩下了白玉蟾、土為安和三個無色道士,以及正與邪神拚死相搏的乾坤。
乾坤已經望見八卦鐵門開啟,大聲叫道:「你們先走,我斷後!」他已有狂性大發之兆,這句話吼叫出來,便如猛獸咆哮一般,吐字極不清晰。
土為安無法插手攻擊邪神,知道留下來也無益處,於是轉身奔向斛斯伽羅,要帶斛斯伽羅離開。斛斯伽羅盯著模糊成影的乾坤和邪神,輕輕搖了搖頭。土為安於是停住腳步,守在斛斯伽羅的身旁。三個無色道士也回到了尹志平的身邊。
乾坤見白玉蟾還留在洞廳中央不肯走,於劇斗之際猛然轉過身來,在白玉蟾的身上用力一推。他雙眼紅光大盛,吼道:「走啊!」聲音出口,已是厲聲咆哮,幾乎聽不出在說什麼。
白玉蟾沒有辦法對付邪神絕神亂志的神力,攻擊邪神反而會掉轉方向攻擊乾坤,留下來對乾坤沒有任何幫助。他是個當斷則斷之人,大聲應道:「好,我護住木姑娘先退,在鐵門後面等你!」說完他便奔回八卦鐵門旁邊,向土為安、斛斯伽羅、尹志平和四個無色道士說道,「各位守在此處並無益處,先退入門後,等道友一來,我們便即刻關門,將邪神擋在門外。」幾人聽了此話,這才退入八卦鐵門之中。
白玉蟾扶著木芷,打算退入八卦鐵門。木芷目不轉睛地望著乾坤,腳下絲毫不動,說道:「我等乾坤來了再走。」聲音雖輕,卻自有一股不容更改的執著。白玉蟾應了聲「好」,留在了她的身旁。
邪神被乾坤一腳踢飛一次、一拳擊倒一次,更因為側腹部的傷口,已將乾坤視作深仇大敵。它不去追擊其他人,只一個勁地攻擊乾坤,似乎不殺乾坤便不罷休。乾坤已是狂性大發之態,渾身力量洶湧澎湃,與邪神狂斗不休。但他神志極為清醒,見木芷和白玉蟾仍未入洞,八卦鐵門則一直敞開著,退入洞中的眾人並未關閉八卦鐵門,顯然沒有放棄他。他知道八卦鐵門長時間不關,邪神難免會沖入門內,後果不堪設想;或是眾人最終放棄了他,關閉了八卦鐵門,連帶著木芷和白玉蟾也會被困在地下洞廳之中。這兩種結果他都不想看到,再加上他隱隱然已被邪神壓制,全身上下又有多處負傷,長時間斗下去很難取勝,於是在狂斗之時,開始慢慢地挪動腳步,有意往八卦鐵門的方向退去。
眼見乾坤離八卦鐵門越來越近,白玉蟾道:「木姑娘,走吧!」
木芷搖了搖頭,神色堅毅不改,道:「再等等。」
白玉蟾又接連催促了三次,等到乾坤離八卦鐵門只剩下一丈的距離時,木芷才點了一下頭。白玉蟾當即扶著木芷,退入八卦鐵門。
八卦鐵門的背後是一條狹窄的洞道,湧入門內的四五十人都沒離去,一直等在洞道之中。這些人雖然沒把之前立下的同心協力共度艱險的誓言當一回事,但此時大都感念乾坤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乾坤在寒泉獄中獨斗孟婆,又在陰泉獄中冒死找到出路,他們豈能來到此處,活到現在?眾人之中有膽小惜命之人如趙無財,有一心為己之人如烏力罕,雖然心中都有關門之念,但土為安、斛斯伽羅、魯師傅、尹志平和四個無色道士守在鐵門旁邊,不讓其他人靠近鐵門,其餘眾人也都沒有關門的意思,知道眾怒難犯,也就不敢擅自上前關門。
乾坤且戰且退,終於退到了八卦鐵門的門口。他積聚力量,突然一陣狂攻,將邪神逼退數尺,猛然沖向八卦鐵門。但他沒有沖入門內,而是雙手抓住門邊,用力一拉,竟是要將八卦鐵門關上。之前他曾拉攏洞廳入口處的鐵門,速度已然快到極致,可邪神依然沖回了地下洞廳,此時這道八卦鐵門極為沉重,難以瞬間關閉,他一旦逃入門內,以邪神迅疾無比的速度,必定會趕在八卦鐵門關閉之前沖入,包括木芷在內的四五十人,便會陷入極度危險的境地。他與邪神劇鬥了一陣,已經明顯處於下風,深知留在地下洞廳中會九死一生,可他唯有獨自纏住邪神,關閉八卦鐵門,木芷和其他人才能保住性命,至於他留下來最終是死是活,此時已無暇顧及了。
關門之時,乾坤看著等在門後的木芷,堅毅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柔情。他知道與木芷就此一別,說不定便是陰陽永隔,心中有許多話想對木芷說,但狂態之下無法吐字成句,也根本無暇說出,只能咧嘴一笑,隨即雙手使上全力,八卦鐵門快速關閉。木芷和白玉蟾沒料到乾坤會突然這麼做,急忙拉住鐵門,可乾坤的陰陽手神力非凡,又處於狂性大發的狀態,力氣大到難以想像,八卦鐵門終究還是關上了。只聽咔嚓聲連響八下,八卦鐵門內部的齒輪相繼牽動,八卦鎖重新鎖死。
「乾坤!」木芷失聲驚呼,淚水奪眶而出。白玉蟾也大叫「道友」,其餘人等大都驚叫出聲。烏力罕立在人群深處,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趙無財見八卦鐵門關閉,邪神沒有追進來,終於鬆了口氣,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木芷急道:「魯師傅,快把門打開!」魯師傅道:「門背後沒有鎖孔,一旦關上,便再也打不開了!」木芷心急如焚,用力拍打八卦鐵門,可八卦鐵門一片冰冷,紋絲不動。
眾人想到沒有魯師傅在內開鎖,八卦鐵門便永遠無法打開,乾坤即便不死在邪神的利爪之下,也會困死在陰泉獄中,不禁搖頭嘆氣。
忽然之間,洞道中光線大亮。
眾人面朝八卦鐵門,擠在狹窄的洞道之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幾支火把,光線原本十分昏暗。這陣突然大亮的光線,是從眾人的身後照射而入。眾人急忙回頭,只見洞道之外,出現了一個既高又闊的渾圓狀洞廳,洞廳中花木叢生,溪水環繞,極為幽美雅緻,如一處精心打造的花園。眾人剛剛離開昏暗陰森的陰泉獄,忽然看見了這樣一個生機盎然的洞廳,便如重見天日一般,眼睛不由得一亮。
渾圓洞廳原本一片漆黑,陡然之間光亮大作,乃因空中亮起了八盞白色燈籠。八盞白色燈籠的外皮上墨跡勾連,各寫有一個大大的「幽」字,此時排列成了八卦的形狀,飄浮於半空之中,正在緩緩地轉動。八盞白色燈籠的光聚在一起,這才照得整個渾圓洞廳亮如白晝。只不過八盞白色燈籠亮了片刻,便一起熄滅,渾圓洞廳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血液
八卦鐵門已經鎖死,陰泉獄和幽泉獄隔絕開來。乾坤身在陰泉獄中,根本無暇關心眾人在幽泉獄中會有什麼遭遇。此時的他,正在全力以赴,與邪神生死相搏。
乾坤狂性大發之後,多次直視邪神眼中的熒綠重瞳,卻不再感到神志迷亂,似乎邪神絕神亂志的神力,只對正常狀態下的他有作用,對於發狂後的他沒有半點效果。即便如此,他仍然處處受到邪神的壓制。邪神和他一樣發起了狂,並且比他更加狂暴,猛如虎豹,勝似豺狼。
地下洞廳中只剩下一支火把,那是為了給魯師傅照明而留在八卦鐵門旁邊的火把,此時火光越來越弱,光線變得非常昏暗。四下里鐘乳石密布,一人一獸在昏黑的洞廳中激斗,竟連一根鐘乳石都沒撞到。忽然火把燃盡,洞廳中光亮全滅,陷入一團漆黑。一番激斗下來,乾坤的身上新添了十餘道傷口,鬥志卻越來越強。八卦鐵門鎖死後,他不用再擔心木芷會受到攻擊,此時心無旁騖,決意與邪神一決生死。火把熄滅後,他立即拿出懷中的夜明珠,左手持珠照明,右手緊握陽匕,向邪神狂攻而上。
狂斗之中,邪神眼眶裡的熒綠重瞳忽然消失,只剩下了兩顆紅色的眼珠。兩顆眼珠紅光大亮,便如兩盞刺眼的明燈。它提頸昂首,狂聲咆哮,整個地下洞廳迴音共鳴,嗡嗡震顫。咆哮聲未落,它忽然向斜側疾沖而去,「轟」的一聲大響,竟撞斷了一根手臂粗的鐘乳石。撞斷一根鐘乳石還不夠,它又接連撞斷了兩根更為粗大的鐘乳石,方才止住了前沖之勢。它四爪一蹬,就地改變了方向,但它沒有朝乾坤撲來,而是沖向右側,又是轟聲大響,一口氣撞斷了四根鐘乳石。
洞廳中石屑飛濺,不少石屑砸在了乾坤的身上,甚至是他的臉上,但他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邪神,一刻也不敢分神。他知道邪神狡猾多變,說不定又在耍什麼陰謀詭計。但他盯了片刻,邪神只是前奔後走、左衝右突,如無頭蒼蠅一般,似乎分不清方向,始終沒有來攻擊他。
昏黑的洞廳之中,四面八方不斷響起碎裂之聲,一根根鐘乳石受到邪神的猛烈撞擊,紛紛脆斷。邪神的眼睛紅光大亮,渾身毛髮直立,不停地狂聲咆哮,不停地胡沖亂撞,彷彿已喪失了神志,徹底發了瘋。
乾坤的六道眉斜立了起來。他不知道邪神出了什麼事,看著邪神發瘋的模樣,心中大為駭異。
過了好一陣子,邪神已撞斷了數十根鐘乳石,猛然四爪一定,站在滿地的碎石之間,高仰起頭,如同一隻嘯月的蒼狼,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嘶叫。乾坤耳膜隱隱作痛,幾乎要被這聲音刺穿,不得不捂住了耳朵。邪神的叫聲拖得極長,原本極為刺耳,最後忽然急轉直下,如同掉下了斷崖一般,一下子低沉下來,最終戛然而止,再無聲息。長叫之後的邪神,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就此不再爬起。
乾坤的內心驚疑不定,舉起夜明珠和陽匕,向邪神慢慢靠近。
乾坤走到近前,只見邪神雙目圓鼓,牙口猙獰,腹部急劇起伏,彷彿痛苦萬分,它橫躺在地,似乎身體受制,動彈不得。乾坤狂性仍在,舉起手中的陽匕,便要向邪神刺落。但陽匕刺到邪神的頸邊,邪神的眼睛之中忽然流光一動,竟流出了一行淚水。乾坤看見這一幕,內心一軟,刺出的陽匕微微一頓。
就在這時,邪神忽然腦袋一挺,張開又尖又長的嘴,朝他握著陽匕的手咬來。他的手停在邪神的頸部上方,離邪神的嘴只有咫尺之隔,邪神這一咬實在太過突然,他來不及收手,心裡暗叫一聲:「又上當了!」念頭剛剛生出,手腕已被邪神一口咬住,兩顆尖牙穿透皮肉,幾乎刺進了骨頭之中。劇痛之下,他手勁一松,陽匕脫手掉落,落在了碎石之間。
乾坤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在邪神的腹部,但邪神死不鬆口,身子貼地滑動了半圈,牙齒依然釘在他的手腕上,這麼一拉扯,他手腕上的傷口反而更加疼痛。鮮血從他的手腕傷口中狂涌而出,順著邪神的嘴角往下流淌。他厲聲咆哮,剛剛略有收斂的狂性一下子成倍爆發,另一隻手丟掉夜明珠,一拳又一拳地狠擊邪神,接著又捏住了邪神的嘴,用力地掰扯。然而邪神死死咬住不放,他掰扯得越狠,邪神咬得越緊。
狂怒之下,乾坤如同變成了一頭兇猛的野獸,眼中紅光大盛,猛地一下張開嘴巴,一口咬在了邪神的頸部。他的牙齒雖然平整,不像邪神那般尖利,但狂性大發之下,咬合之力極重,只覺得喉頭髮甜,邪神的頸部已然皮破肉裂,鮮血汩汩流出,灌進了他的嘴裡,堵在了他的喉頭。他的喉頭不由得一哽,一口鮮血立刻吞進了肚中。
這口鮮血吞下之後,乾坤的腹部一陣冰寒,原本如爐鼎般炙熱的身體,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驟然間冷卻下來。他的眼前天旋地轉,視線一黑,就此昏迷了過去。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感覺不到身在何處,也感覺不到周身傷口的疼痛,只感覺滾燙的鮮血不斷地流過喉嚨,不斷地流入腹中……
昏迷之後,乾坤意識仍在,只覺得神魄離體而去,飛上九天之外,向下俯瞰,只見平川萬里,黃沙漫漫,寸草不生,一派蕭條死寂;忽然間驚雷響徹天地,眼前翻土為山脈,裂地為江河,黃沙盡成青綠之色,一時間草木復甦,萬物生長。他從九天之上急墜而下,穿過了一團白茫茫的雲霧,墜入自己的軀體之內。他的眼前一片猩紅,五臟六腑懸掛其間,此起彼伏地蠕動;在五臟六腑的正中心,絲絲血脈交纏密布,纏裹住了一顆乳白色的珠子,那珠子光芒閃動,斑斕奇妙……
乾坤的眼皮猛然一翻,只見眼前青光暗淡,碎石滿地,自己仍是處於陰泉獄的地下洞廳之中。
乾坤的眼中紅光不再,已然恢復了正常,他只覺得胸口十分溫暖,渾身精神百倍。他坐起身來,想起昏迷前被邪神咬住了手腕,下意識地扭頭向手腕看去。夜明珠掉落在碎石之間,青色冷光照耀之下,他看見手腕周圍滿是血跡,但傷口已經癒合,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低頭看向邪神,只見邪神閉著兩隻細長的眼睛,頸部的傷口同樣已經癒合,只剩下兩排淡淡的齒痕。他定了定神,見邪神竟然沒有睡在地上,而是蜷縮在他的懷中,難怪他會覺得胸口一陣溫暖。邪神的嘴角微微翹起,仿若微笑一般,小小的鼻孔里發出一陣輕細而有節奏的鼾聲,竟然睡得極為舒適。
乾坤心頭一跳,下意識抬手一推,將邪神推落在地,隨即身子後挪,退開數尺的距離,順手抓起碎石間的陽匕,豎在身前,護住自己。
邪神摔在了地上,卻沒有驚醒,只是輕微拂動了一下尾巴,蓋住身子,依舊熟睡,鼾聲如故。
乾坤在邪神這裡上過多次當,吃了不少虧,此時實不知邪神是真的熟睡,還是在故意裝睡。他不敢大意,握緊陽匕,緩緩地站起身來。
過了片刻,邪神依舊酣睡不醒。
乾坤不禁暗暗想道:「它若是要殺我,趁我昏迷之時便可動手,為什麼竟會自己睡著了?難道幽泉獄那邊又放了龍血香進來?」想到幽泉獄,他立刻轉頭望向不遠處的八卦鐵門,心道,「不知我昏迷了多久,木芷在幽泉獄那邊,也不知眼下怎麼樣了。」他見邪神始終一動不動,似乎是當真睡著了,於是撿起夜明珠,輕手輕腳地走到八卦鐵門前,將耳朵貼在鐵門上,想聽一聽幽泉獄那邊有什麼動靜。他聽了片刻,鐵門另一邊始終無聲無息。他直起身來,打量眼前這道八卦鐵門,打算想法子將它打開。
乾坤記得之前和邪神激斗之時,曾聽見魯師傅大喊過一聲「找到了,是坤卦」,想來開啟八卦鎖的第一個鎖孔,便是坤卦位置的鎖孔。他一眼便找到了這個鎖孔,但嘗試了各種辦法,始終打不開它。對於魯師傅那樣的鎖具匠人,熟悉各種鎖具的構架,開起鎖來自然輕而易舉,可是隔行如隔山,乾坤對此實在是無能為力。他打不開鎖孔,念頭一轉,將陽匕插進八卦鐵門的門縫之中,心想八卦鐵門之所以會鎖住,終究是靠著內部的鎖閂扣住了石壁,倘若能用陽匕削斷門縫中的鎖閂,八卦鐵門自然便能打開。然而鐵門極厚,陽匕的刃身太短,插入門縫直沒至柄,卻依然觸不到鎖閂。
想盡了辦法,還是打不開八卦鐵門,乾坤只好暫且作罷。他想到幽泉獄中的鎮獄閻羅冠絕九泉,木芷的腹部又受了重傷,不禁隱隱擔憂,但此時他被阻隔在陰泉獄中,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能暗暗寬慰自己:「有玉蟾兄在,木芷一定不會有事的。」
自從逃離寒泉獄後,乾坤再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此時肚子餓極,心想反正暫時打不開八卦鐵門,不如弄些吃的東西果腹,再慢慢思索開門之法。他想起地下洞廳中有一口鐘乳水池,池中有魚群遊動,於是來到池邊,舉起夜明珠一照,水下果然魚影穿梭。他伸手入水,輕輕巧巧便捉到了一條魚。這魚通體墨黑,只有巴掌那麼大,一條自然不管飽,於是又接連捉了三條。他用陽匕將四條魚剖腹去臟,在水中清洗乾淨。
乾坤張嘴便要咬向魚肉,卻又忽然住口,暗道:「若是有火,將魚肉烤炙一番,自然比生吃美味得多。」身陷困境,他竟然還有心思考慮食物的味道。他環顧四周,地下洞廳一團漆黑,除了夜明珠發出的青色冷光,再沒有其他光源,之前的火把早已燃盡,想要弄來火,唯有去往地面上的洞廳,那裡有火盆燃燒,盆中裝有火油,火焰勢必燃燒得更為長久,此時說不定還未熄滅。
乾坤是想到什麼便幹什麼的人。他見邪神依然熟睡不醒,於是輕手輕腳地來到通往地面洞廳的鐵門下方。他走上斜立的鐘乳石,將陽匕插進鐵門四周的縫隙之中。比起八卦鐵門,這道鐵門的厚度要薄得多,陽匕很快觸碰到了鎖閂。他用力切割,片刻之間便切斷了鎖閂,隨即抬手一掀,只聽「吱呀」一聲輕響,鐵門應聲而開。他探出頭去,只見地面洞廳中火光晦暗,數個火盆都已熄滅,只剩下最後一個火盆還在燃燒著火焰。
僅剩一個火盆,也足夠乾坤大喜過望。他立馬上到地面洞廳。他沒有直奔火盆而去,而是先下到另外幾間地牢中,用陽匕切斷了幾條用於鎖住囚徒的鐵鏈,這才帶著火盆,返回了地下洞廳。他小心翼翼地用鐵鏈將邪神的四隻爪子纏住,再在它的頸部纏繞了幾圈,最後將鐵鏈拴在幾根粗大的鐘乳石上。
一番動作做下來,乾坤儘可能地小心謹慎,還是不可避免地讓鐵鏈發出了幾次響聲。邪神警惕性極高,此時卻一直熟睡,並沒有驚醒過來,倒是令乾坤大感意外。
乾坤折斷了兩根細長的石筍,將四條魚穿成兩串,放在火盆上炙烤。他分心三顧,一邊緩慢轉動石筍,烤炙魚肉,一邊盯著邪神,提防它隨時醒來,一邊不時看上一眼八卦鐵門,暗暗思索如何才能將八卦鐵門打開。
乾坤在芷隱谷居住了一個月,別的本事沒有學會,烤魚的功夫倒是練得極為純熟,只不過片刻時間,地下洞廳中便香氣四溢。他剝去焦黑的外皮,只見魚肉白里透黃,熟得正好。他舔了舔嘴唇,正要下口,忽然身前鐵鏈輕響。他抬眼看去,只見邪神已睜開了眼睛,身子正在不停地掙動。
乾坤右手一探,迅速將陽匕抽了出來。邪神雖然受制於鐵鏈的捆縛,但它若是發起狂來,說不定能將鐵鏈掙斷。乾坤警惕邪神的同時,左手絲毫沒有停下,將烤魚送到嘴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心中想道:「能吃一口是一口,不然待會兒邪神當真掙斷鐵鏈,烤好的美味吃不成,可就悔之晚矣。這魚無鱗無刺,滋味十足,不過比起芷隱谷的魚來,還是略有不及。」
乾坤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緊盯邪神,只見邪神雖然不停地掙扎,但動作輕微,不見絲毫狂態。它的雙目之中,既無熒綠重瞳,也無紅光閃動,沒有了先前的凶厲神色。它盯著乾坤,豎起尾巴輕輕擺動,彷彿又認出了乾坤是誰。
乾坤見邪神像是性情大變一般,全然不是先前那個兇殘嗜血的凶獸,暗暗心想:「或許這才是邪神的正常模樣吧。看來它的確和我一樣,患有活死脈奇症,癥狀一旦過去,便恢復了正常。」想到此處,他將手中的烤魚伸到邪神的面前,晃了幾晃,道:「想吃嗎?」
邪神便如聽懂了一般,豎起的尾巴點動了一下。
「想得美!」乾坤嘿嘿一笑,胳膊肘一拐,魚肉又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邪神繼續掙動身子,但鐵鏈捆縛得太過嚴實,它始終掙脫不得。它掙扎了片刻,又恢復了安靜,目光中竟露出了一絲乞求之色,巴巴地望著乾坤。
乾坤不為所動,一口氣將四條烤魚吃盡,摸了摸肚子,仰天打了個飽嗝。
一直豎立的尾巴垂放了下來,邪神閉眼偏頭,不再去瞧乾坤。它挪動尾巴,將腦袋整個蓋住了。
乾坤見邪神毫無威脅,略微放心,於是站起身來,走向八卦鐵門,又一次貼著鐵門聽了片刻,幽泉獄那邊依然毫無動靜。他又對著八卦鐵門琢磨了一陣,還是想不出任何開門的法子。
乾坤走回火盆前,只聽鼾聲輕響,就這麼片刻時間,邪神竟然又睡著了。他暗暗心道:「被鐵鏈捆成粽子一般,居然還能睡著。如此嗜睡,倒像是十天半月沒睡過覺一般。」他凝目看了邪神片刻,想了一想,又從鍾乳水池裡抓來兩條魚,剝洗乾淨,放在火上烤熟,放在了邪神的面前。
取名
乾坤脫下龍褐,見龍褐染滿血跡,裂口竟有十幾道之多。他穿上這件道聖法服後,一直好生維護,便是拿陰陽匕刺傷自己時,也決計不敢毀傷龍褐,如今與邪神一番惡鬥下來,龍褐竟毀傷成了這般模樣。他心痛之餘,暗暗下了決心:「從今往後,我決不再讓龍褐有半分毀損,若是做不到,我便不配穿上它,更不配做道聖傳人。」他看著龍褐正面那一道用黑線縫合的裂口,又不禁浮想聯翩起來,「等我離開陰泉獄後,也要將十幾道裂口仔細縫合才行。我沒縫過衣服,不知道木芷的針線活好是不好。她心靈手巧,想必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不在話下。」想到這裡,他咧嘴一笑,將龍褐放進水裡清洗乾淨後,搭在火盆旁邊的一根鐘乳石上,慢慢將龍褐烘乾。
乾坤聽見鐵鏈「嗆啷」輕響,抬頭看向邪神。邪神嗅到肉香後,鼾聲戛然而止,挪開尾巴,看見了近在咫尺的烤魚,當即張口咬住,大肆吃了起來。
乾坤心中正想著木芷,瞧見邪神的吃相,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在火盆旁坐了下來,既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對邪神說話:「想當初我在芷隱谷,吃著烤魚,臨風觀山賞水,飽覽雲海勝景,還有佳人做伴,當真逍遙自在,勝似神仙。如今吃著烤魚,卻被困在這烏漆麻黑的陰泉獄中,身邊只有你這麼一隻邪里怪氣的畜生。」
邪神只管埋頭大吃,一會兒便將兩隻烤魚吃了個精光,這才抬起腦袋,瞪了乾坤一眼。它的眼神轉變極快,瞪乾坤時帶有怒色,轉瞬間便變得親昵無比,一邊望著乾坤,一邊極有節奏地搖動起了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
乾坤笑了一笑,道:「你這隻畜生,不發狂的時候,倒是有幾分討人喜歡。你這般討好於我,是不是想讓我幫你解開鐵鏈?」
邪神立即點了一下尾巴。
乾坤想到邪神曾模仿女子呼救之聲,引得眾人打開鐵門,此時忽然百般示好,說不定又想耍什麼花招。但他轉念便想:「此時它狂態不再,我有何懼?左右也是無聊,我便解了鐵鏈,且看它能耍出什麼花樣來。」想到這裡,便起身走近邪神,解開了它身上的幾條鐵鏈。
鐵鏈剛一解開,邪神忽然四爪蹬地,猛地一下向乾坤撲了過來。
乾坤大吃一驚,急忙向後退,不小心絆到一根斷裂的鐘乳石,身體向後仰倒,邪神趁機撲到了他的身上。他驚訝之餘,卻沒有做任何抵擋,只因邪神這一撲並無傷害之意,而是撲進他的懷中,不斷拿腦袋蹭他的頸部,便如一隻家犬與主人久別重逢一般,對他極盡親昵之態。
乾坤好不容易才將邪神推開,站起身來,邪神旋即又湊攏到他的腳邊。他低頭瞧著邪神,見它耷拉著耳朵,不斷地蹭自己的小腿,大有俯首帖耳之意,不禁暗覺奇怪:「這畜生當真邪門,之前恨不得將我殺了,此時卻對我如此親近,我可瞧不明白了。不知我昏迷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會讓它出現如此大的轉變。」見邪神恭順至極、憨態可掬,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邪神的腦袋。
邪神不再有發狂之態,並且對他俯首帖耳,他更加放心,走到八卦鐵門前,再一次琢磨開門的辦法。邪神對他寸步不離,一直跟在他的身邊,見他打量鐵門,不斷地摸索幾個鎖孔,於是也抬起小小的腦袋,目不轉睛地望著八卦鐵門。
忽然之間,邪神掉過頭去,向鍾乳水池疾奔而去。它去勢如電,一下子便鑽進黑暗深處,消失不見了。乾坤心生奇怪,向邪神消失的方向望去。他聽見一陣水聲傳來,片刻之間,白影出現,邪神奔回他的身前,渾身已然濕透,嘴裡叼著一個長條形的物件。它垂下腦袋,嘴巴一松,將長條形的物件放在了他的腳邊。
乾坤定睛一看,只見那物事是一根三寸長的圓形鐵棍,鐵棍的表面密布凹槽,凹槽有深有淺,形狀各異,便如鑰匙上的齒槽一般。乾坤當即拿起圓形鐵棍,與八卦鐵門上的鎖孔進行比對,大小竟然完全一致。他脫口道:「這是八卦鐵門的鑰匙?」他又驚又疑地看了一眼邪神,見邪神點了一下尾巴,於是趕忙將圓形鐵棍插進坤卦位置的鎖孔,輕輕一擰,便聽「咔嚓」一響,八卦鐵門內部的齒輪就此牽動。
這根圓形鐵棍,果真是八卦鐵門的鑰匙!
乾坤原本以為鑰匙已被蓮社信士帶走,想不到竟會藏在鍾乳水池之中,更想不到邪神竟會親自將鑰匙叼來給他,不由得大喜過望。
打開了坤卦位置的鎖孔,乾坤往相鄰的兩個鎖孔一試,很快便發現八卦的反序是開啟八個鎖孔的順序。他知道了開鎖順序,卻沒有立即打開八卦鎖,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之前因為打不開八卦鐵門,一直暗自焦急,眼下八卦鐵門隨時可以打開,他反倒不再心急。他心緒鎮定,暗暗思慮幽泉獄那邊的情況。他多次緊貼八卦鐵門細聽,始終聽不到鐵門對面有任何響動,不僅沒有木芷和白玉蟾的聲音,連其他四五十人的聲音也壓根兒聽不見。他仔細一想,出現此等結果,要麼是眾人已經找到出路離開了幽泉獄,要麼便是眾人遭遇危險,被困在了某處,說不定遇到了幽泉閻羅,已經悉數被擒,這才沒有動靜。倘若是第一種情況,眾人已經找到了出路,木芷和白玉蟾多半會回到八卦鐵門背後,畢竟兩人還不知他是死是活,應該不會就這麼拋下他不管。然而八卦鐵門背後一直沒有動靜,他仔細想來,只怕第二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更大。
如此一想,乾坤便沒有立即打開八卦鐵門,而是返回地面上的洞廳,來到那個蓮社信士的屍體旁邊。
那蓮社信士是被邪神抓斷咽喉而死,死去了整整一個月,屍體已經腐爛,泛起一股熏天惡臭。乾坤向屍體雙手合十以禮,道了一聲「得罪」,將屍體身上的紅衣和赤面獠牙面具除下。他知道幽泉閻羅是九泉獄中最為厲害的鎮獄閻羅,若是貿然闖入幽泉獄,只怕凶多吉少,既然眼下有現成的紅衣和面具在,不如裝扮成蓮社信士,先混進幽泉獄中,探一探情況再說。
紅衣和面具緊貼在腐爛的屍體上,早已帶有一股惡臭。乾坤將紅衣和面具拿回地下洞廳,在鍾乳水池裡清洗乾淨,然後將紅衣搭在鐘乳石上,放在火盆上烘烤。他忙活之時,不管是上到地面洞廳,還是到池邊清洗紅衣和面具,邪神始終緊跟著他。此時他等待紅衣烘乾,便在火盆旁邊坐了下來,邪神立刻湊過去,趴在他的身邊,將腦袋輕輕枕在了他的腿上。
乾坤低頭瞧著邪神,摸了摸它的腦袋,道:「你對我寸步不離,難道是打算從此往後,便一直這麼跟著我嗎?」
邪神豎起毛茸茸的大尾巴,輕輕點動了一下,彷彿在回答著乾坤的問話。
乾坤心道:「你若是一直這麼跟著我,保不準什麼時候又會發狂,到時候可麻煩得緊。」雖然難免擔心,但邪神貼得如此之緊,一時之間倒不知該怎麼將它甩掉。他為難之際,心念忽然一動,腦海中如同劈進了一道閃電:「邪神如此厲害,倘若我能將它收為己用,此去碧落天的路上,便多了一大助力!」
「你的上一任主人是陰泉閻羅,陰泉閻羅為人如何,又是怎樣待你,我自是一概不知。」乾坤看著邪神,肅聲說道,「只不過你自願跟隨我,那便是認我做你的新主人。從今往後,你做任何事情,都必須聽我這個新主人的號令,不可再擅自亂來。」
邪神又動了一下尾巴。
乾坤有意試上一試,抬手往鍾乳水池的方向一指,叫道:「去,給我捉條魚來!」
邪神四爪一蹬,飛一般躥向鍾乳水池,頃刻間折返而回,已叼來了一條魚。
乾坤又道:「很好,現在把魚放歸水池。」又抬手往鍾乳水池的方向一指。
邪神立即奔向鍾乳水池,將魚丟回水中,旋即回到乾坤的身邊,一邊輕輕地搖動尾巴,一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乾坤沒想到邪神居然如此聽話,不禁大為滿意,哈哈一笑,內心卻難免疑惑:「邪神怎麼會如此容易便被我收服?它突然這麼聽我的話,究竟是什麼緣故?」他心中奇怪,但邪神肯聽從他的號令,自然是好事,至於邪神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將來會不會背叛他,此時自然無法料想。他往腿上拍了拍,邪神立刻在他身邊趴下,將腦袋靠在他的腿上,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乾坤摸了摸邪神的腦袋,只覺得手感鬆軟,極為舒服。他想了一想,說道:「你名叫邪神,想必是陰泉閻羅給你取的名字。這名字太過陰冷,我大不喜歡。既然我做了你的新主人,便該給你取個新名字。」一時之間,念頭翻飛,卻想不出什麼好名字。他思慮之時,目光落在了邪神額間的三縷血色毛上,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六道乾坤眉,道:「我這六道眉毛與生俱來,一邊橫平連貫,是為乾卦,一邊居中斷裂,是為坤卦。你這三縷紅色的毛,中間連貫,兩邊斷開,倒像是豎起來的坎卦。你我眉目之間都有八卦卦象,倒是頗為有緣。」說到這裡,他極為憐惜地摸了摸邪神額間的三縷血色毛,說道,「八卦分為乾、坎、艮、震、巽、離、坤和兌,雖然你我都是面含八卦,可我佔了乾坤二字,一聽起來便威風八面。你呢?一個『坎』字,一提到坎便是土埂田坎,八卦之中,最土的便是你了。」說著一臉嫌棄地唉聲嘆氣。
邪神眯著的眼睛一下子張開,抬起腦袋,瞪了乾坤一眼。
乾坤道:「你瞪我做什麼?你便是瞪我十眼八眼,你終究還是個坎。」忽然雙手一拍,笑道,「我名叫乾坤,是因為我眉載乾坤而得名,既然你額間有個坎卦,那我從此以後便叫你『小坎子』,如何?」
邪神又瞪了乾坤一眼,顯然對這個名字大為不滿。
乾坤卻對這個名字極為滿意,笑道:「就這麼定了,以後你就叫『小坎子』。」說罷站起身來,摸了摸烘烤的紅衣,已經幹了大半,當即將紅衣取下,穿在了身上,把龍褐遮得嚴嚴實實,又將赤面獠牙面具戴在了臉上,遮住了面容,這才說道:「小坎子,我們走。」
乾坤走到八卦鐵門前,小坎子緊跟在他的身邊。他用圓形鐵棍依次打開了八個鎖孔,奮起陰陽手的神力,用力推動八卦鐵門。八卦鐵門之前已經打開過一次,曾發出過轟隆巨響,他不想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於是推門的動作極為緩慢,八卦鐵門在一陣輕響聲中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