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如潮,馬蹄聲轟然翻卷,怒吼聲、廝殺聲、金鐵相擊的各種聲音在偌大的戰場上沸騰。
黑色、灰色的煙塵在空中飄蕩,空氣里充斥著滲人的氣味,鐵甲的騎兵在近距離內猝然發力時,槍陣在前方迎上來,長槍與戰馬的角力伴隨著扭曲的金鐵刮擦聲,順著縫隙刺進鐵甲中的槍尖扎進馬的身體,帶出大量的血腥氣,戰馬吃痛轉彎,槍陣中有人倒下,馬上的騎士揮舞手中的長戈,從人的面孔上划過,也有重鎚揮舞而來,轟然一聲巨響中狠狠敲在戰馬的頭顱上,戰馬帶著血漿傾倒在地。
號角聲中,更大規模的爆炸聲又響了起來,延綿成片,幾乎搖撼整片大地。巨大的煙柱升上天空。
隨即是黑旗軍士兵如海潮般的包圍衝鋒。
董志塬上的這場戰鬥,從打響開始,便沒有給鐵鷂子多少選擇的時間。火藥改進後的巨大威力打破了原本可用的作戰思路,在最初的兩輪炮擊之後,遭受了巨大損失的重騎兵才只能稍稍反應過來。如果是在普通的戰役中,接敵之後的鐵鷂子損失被擴大至六百到九百這個數字,對方未曾崩潰,鐵鷂子便該考慮離開了,但這一次,前陣只是稍稍接敵,巨大的損失令人接下來幾乎無從選擇,當妹勒大致看清楚局勢,他只能通過直覺,在第一時間做出選擇。
他做出了選擇。
在這段時間內,沒有任何命令被下達。鐵鷂子各部只能繼續衝鋒。
此時重騎兵前陣損失雖大,但對於傷亡的準確認知還未曾確實地進入每一名騎兵的心中。不久之後,鐵鷂子如怒潮般的湧向炮兵陣地,一百多門的大炮在此時進行了倉促第三輪的射擊。自開戰起過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鐵鷂子沖陣的巨大威力展現,它撕裂炮兵本陣的防禦,鐵騎的身影沖刷而過。
大地之上騎兵奔突。側面衝來的由常達帶領的輕騎部隊原本已經存了衝鋒之念,然而見到鐵騎中央突破,終於還是做出了與黑旗軍騎兵相繞騷擾的決定。
然後。在所有人的眼前,整個炮兵陣地被延綿的爆炸淹沒下去,黑煙蔓延,地動山搖。
自開戰時起。一陣陣的爆炸、煙塵將整個戰場點綴得猶如夢魘,鐵騎在奔突中被擊中、被波及、戰馬受驚、互相碰撞而失去戰鬥力的情況連續發生著,然而作為西夏最精銳的部隊,鐵鷂子仍舊籍著其強大的沖陣能力完成了一次突破,也僅僅是一次突破。
當炮兵在鐵騎的追殺中拖著少量鐵炮潰退到戰場邊緣。留在整個中陣上的兩百多隻木箱子里存放的炸藥陸續爆炸,蔓延的黑煙便如暴漲的海浪吞沒了所有人的視野。同一時刻,低沉的號角聲漸至嘹亮,事先便在往兩側轉移的黑旗軍發動了總攻。
在連番的爆炸中,被分割在戰場上的騎兵小隊,此時基本已經失去速度。步兵從周圍蔓延而來,一些人推著鐵拒馬前沖,往馬隊里扔,被奔突的重騎撞得哐哐哐的響,一部分的鐵鷂子試圖發起近距離的衝鋒突圍——他們是西夏人中的精英。即便被分割,此時仍舊擁有著不錯的戰力和戰鬥意識,只是士氣已陷入冰涼的谷底。而他們面對的黑旗軍,此時同樣是一支哪怕失去建制仍能不斷纏鬥的精銳。
鐵騎的最後反抗偶爾便將人推飛在血泊里,長槍與鐵刺、拒馬也在一匹匹的將戰馬推翻,重鎚砸打在沉重的鐵甲上,發出可怖的聲響,內里的肉體幾乎被震得糜爛,每每一匹戰馬倒下,濃稠的血漿便在下方洶湧而出。
羅業帶領麾下士兵推著鐵制的拒馬往敵軍帥旗方向瘋狂地衝過去。剛剛經過爆炸的陣地上瀰漫著灰土與煙塵,偶有裂甲殘騎自塵土中衝出,迎上前去的人們首先將拒馬扔出,鉤鐮槍緊隨其後戳刺、勾馬腿。鐵鎚兵隨時等著重鎚砸出,不時的,也有黑旗軍士兵因為無法破防而被對方長矛重戈斬翻。
最後的、真正實力上的較量,此時開始出現,雙方猶如冷硬的鋼鐵般衝撞在一起!
戰場一側,常達率領的兩千七百輕騎兵朝著這邊發起了冒死的衝擊。不久之後,稀稀拉拉的爆炸聲再度響起,黑旗軍這邊的兩千輕騎朝著對方同樣高速的衝擊過去,兩支騎兵如長龍一般在側面的原野上交戰、廝殺開來……
而戰龍於野,其血玄黃。濃稠的鮮血,將大地染紅了。
小半個時辰之後。決定整個西北局勢的一場戰鬥,便到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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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風雖陰霾的捲雲掠過,馬隊偶爾奔行過這陰雲下的原野。西北慶州附近的大地上,一撥撥的西夏士兵分布各處,感受著那山雨欲來的氣息。
這些士兵中,一部分原本就駐守本地,監督各地收糧,一部分由於延州大亂,西夏將領籍辣塞勒身亡,朝著西面潰逃。馬隊是最快的,而後是步兵,在遇上同伴後,被收留下來。
潰敗的士兵在渲染著那支山中亂匪的可怖。前線多處雖尚未傳來接敵訊息,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了消息:此時,一支悍匪正從東面飛速殺來,來意不善。
延州、清澗一帶,由籍辣塞勒帶領的甘州甘肅軍雖非西夏軍中最精銳的一支,但也稱得上是中堅力量。往西而來,慶州此時的駐軍,則多是附兵、輜重兵——因為真正的主力,不久以前已被拉去原、環兩州,在延州迅速潰敗的前提下,慶州的西夏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
野利荊棘早兩天便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是此時慶州駐軍中的精銳之一,原本便是西夏大族旁系,從小念過書,受過武藝訓練,此時乃是大將豪榮麾下直系衛隊成員,當第一波的消息傳來,他便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縱然不肯相信此時西北還有折家以外的勢力敢捋西夏虎鬚,也不相信對方戰力會有斥候說的那般高,但籍辣塞勒身死,全軍潰敗。是不爭的事實。
為了應付這忽如其來的黑旗軍隊,豪榮放出了大量值得信任的衛隊成員、精英斥候,往東面加強消息網,關注那支軍隊過來的情況。野利荊棘便被往東放出了二十餘里。守在十虎原上,要密切盯緊來犯之敵的動向。而昨天夜裡,黑旗軍尚未通過十虎原,鐵鷂子卻先一步趕到了。
野利荊棘這才放下心來,鐵鷂子名震天下。他的沖陣有多可怕,任何一名西夏士兵都清清楚楚。野利荊棘在鐵鷂子軍中同樣有認識之人,這天夜裡找對方聊了,才知道為了這支軍隊,陛下震怒,整支大軍已經拔營東歸,要穩定下東面的整個局勢。而鐵鷂子六千騎浩浩蕩蕩殺來,無論對方再厲害,眼下都會被截在山裡,不敢亂來。
第二天天陰。鐵鷂子拔營離開,再之後不久,野利荊棘便收到了訊息,說是前方已發現那黑旗軍蹤跡,鐵鷂子便要對其展開攻擊。野利荊棘命人回慶州通傳此消息,自己帶了幾名信任的手下,便往東面而來,他要第一個確定鐵鷂子大捷的消息。
天空中風雲漫卷,從十虎原的口子上到董志塬後,大地一望無垠。野利荊棘與幾名手下一路賓士。便聽得東邊隱隱似有雷鳴之聲,他趴在地上聽聲音,從大地傳來的訊息紛亂,好在此時還能見到一些大軍通過的痕迹。一路追尋,陡然間,他看見前方有倒下的戰馬。
鮮血殷紅,地面上插著飛散的箭矢,戰馬被弓矢射中倒下了,它的主人也倒在不遠的地方。身上傷痕數處,臨死之前顯然有一番惡戰——這竟是鐵鷂子副兵騎隊的一員,放眼望去,遠遠的還有屍體。
那又是倒下的鐵鷂子副兵,野利荊棘過去翻身下馬,只見那人胸口被刺中數槍,臉上也被一刀劈下,傷痕凄厲、森然見骨。鐵鷂子主隊固然名震天下,但副兵乃是各個大族精心挑選而出,往往更為彪悍。此人身材高大,手上數處舊傷,從綴滿榮譽的服飾上看,也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也不知遇上了怎樣的敵人,竟被斬成這樣。
而看他們奔行和倒下的方向,分明與先前的大軍行進方向相反。竟是在逃亡?
風聲微顯嗚咽,野利荊棘為心頭的這個想法愣了片刻,回頭看看,卻難以接受。必是有其它緣由,他想。
按照先前訊息傳來的時間推斷,鐵鷂子與對方就算開戰也未有太久。六千鐵鷂子,鐵騎三千,就算遇上數萬大軍,也從不會畏懼,豈有逃亡可能?倒有可能是對方被殺得逃亡,輕騎一路追殺當中被對方反殺了幾人。
他想著必是如此,再度翻身上馬,不久之後,他循著天空中飄蕩的黑塵,尋到了交戰的方向。一路過去,可怖的事實出現在眼前。路上倒下的騎兵愈發多起來,絕大多數都是鐵鷂子的輕騎副兵,遠遠的,戰場的輪廓已經出現。那邊煙塵環繞,眾多的人影還在活動。
附近沒有其它的活人,野利荊棘強壓住心中不祥的感覺,繼續前行。他希望看到大量鐵鷂子活動、打掃戰場的情景,然而,對面的景象,愈發的清晰了……
屍山血海、倒下的重騎戰馬、無法瞑目的眼睛、那斜斜飄蕩的黑色旗幟、那被人拎在手上的鋼鐵戰盔、人身上、刀尖上滴下的濃稠鮮血。
更遠處的地方,似乎還有一群人正脫下鐵甲,野利荊棘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幕,漫漫原野上,此時都是那從未見過的軍隊,他們在血海里走,也有人朝這邊看了過來。
鐵鷂子在這裡進行了一次的衝鋒,陷落了……
一小隊輕騎朝這邊奔行而來,有什麼在腦後敲打他的血管,又像是死死掐住了他的後腦。野利荊棘頭皮發麻,陡然間一勒馬頭:「走!」
他沒命地狂奔起來,要遠離那地獄般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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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有人將戰馬的屍體推倒在地上,下方被壓住的士兵試圖爬起來,才發現已經被長劍刺穿胸口,釘在地下了。
「娘的!娘的——」
那黑旗軍士兵破口大罵,身體微微的掙扎,兩隻手握住了劍柄,旁邊的人也握住了劍柄,有人按住他。有人大喊:「人呢!大夫呢!?快來——」
「娘的——」血漸漸從地上那士兵的口中湧出來了。周圍都是狂亂的聲音,煙柱升上天空,擔架奔跑過戰場、跑過一堆堆的屍體,地上的士兵睜著眼睛。直到目光漸漸逝去顏色。不遠處,羅業掀開一名鐵鷂子重騎的頭盔,那騎士竟還能動彈,陡然揮了一劍,羅業一刀捅進他的脖子里。攪了一攪,血噴在他的身體上,直到周圍瀰漫起巨大的血腥氣,他才陡然站起,刷的將頭盔拉了下來。
「毛一山!在哪裡!廖多亭、廖多亭——」
周圍瀰漫著各種各樣的喊聲,在打掃戰場的過程里,有的軍官也在不斷尋找麾下士兵的蹤跡。沒有多少人歡呼,縱然在殺戮和死亡的威脅過後,足以給每個人帶來難以言喻的輕鬆感,但只有此時此刻。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能做的事情,在這些事情里,感受著某種情緒在心中的落地、紮根。
這一刻,他們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的強大,以及勝利的重量。
這重量,來自於身邊每一個人的強大。
對陣鐵鷂子的這場戰鬥,在先前有過太多的預期,到戰鬥發生,整個過程則太過迅速。對於鐵鷂子來說,在巨大的爆炸里如山崩一般的潰敗讓人毫無心理預期。但對於黑旗軍的士兵來說,後來的碰撞,沒有花俏。若他們不夠強大,即便打亂了鐵鷂子的陣型。他們也吞不下這塊硬骨頭,但最後的那場硬仗,他們是硬生生地將鐵鷂子塞進了自己的胃裡。
延州一戰,過於迅速的勝利對他們來說還有些沒有實感,但這一次,眾人感受到的就真正是凝於刀鋒上的實力了。
但同樣付出了代價。一些重騎的最後頑抗造成了黑旗軍士兵不少的傷亡,戰場一側,為了營救深陷泥沼的鐵鷂子主力,常達率領的輕騎對戰場中央發動了狂烈的攻擊。事先被撤下的數門大炮對輕騎造成了可觀的傷亡,但無法改變輕騎的沖勢。劉承宗率領兩千輕騎截斷了對方的衝鋒,雙方近五千騎在戰場側面展開了白熱化的廝殺,最終在少量重騎殺出重圍,部分鐵鷂子投降之後,這支西夏副兵隊伍才崩潰逃散。
對於這些大戶人家的隨從來說,主人若然死去,他們活著往往比死更慘,因此這些人的抵抗意志,比鐵鷂子的主力甚至要更為頑強。
但無論從哪個層面上來說,這一戰里,黑旗軍都正面壓住了鐵鷂子,無論是主戰場上的混戰還是側面騎兵的瘋狂廝殺,黑旗軍士兵在高度的組織紀律下表現出來的戰鬥力與侵略性,都強過了這支西夏賴以成名的重騎。
搖搖晃晃地,毛一山從血泊里爬起來,感到胸口在疼。混戰之中,他與侯五等人組成陣列與重騎廝殺,一匹落單的騎兵從側面殺來時,毛一山抓起盾牌從側面撞了上去,整個人被撞飛了,到得此時,方才醒來。
身邊有倒下的戰友,腦袋有點嗡嗡的響,好一陣子,響聲才停下來。他舉步前行,看見身邊走的都是戰友:「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對方的反問中,毛一山已經緩緩的笑了起來,他心中已經知道是怎麼了。
我們打敗鐵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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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的聲音里,堆積的是如小山一般的鋼鐵盔甲。
被俘虜的重騎兵正聚集於此,約有四五百人。他們早已被逼著扔掉了兵器,脫掉了盔甲。看著黑旗的飄揚,士兵環繞周圍。那沉默的獨眼將軍站在一側,看向遠方。
一隊輕騎正從那邊回來,他們的後方帶回了一些戰馬,戰馬上馱著重盔,一些人被繩子綁在後方奔跑前行。
這些人被拖到了前方,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氣質尊貴,此時卻顯得鬚髮凌亂而凄涼。投降的五百餘人看著這人,這人也同樣將目光掃過他們,而後望向朝這邊走來的獨眼將軍。
「爾等……用的什麼妖法。」那人正是鐵鷂子的首領妹勒,此時咬牙開口,「爾等觸怒西夏,遲早覆亡,若要活命的,速速放了我等,隨我向我朝陛下請罪!」
獨眼的將軍在他面前停下來,過得片刻,朝一旁攤開手來:「看看戰場上的這些人。」
周圍的戰場上,那些士兵正將一副副鋼鐵的盔甲從鐵鷂子的屍體上剝離下來,烽煙散去,他們的身上帶著血腥、傷痕,也充滿著堅定和力量。妹勒回過頭,長劍出鞘的聲音已經響起,秦紹謙拔劍斬過他的脖子,血光如匹練。這名党項大首領的頭顱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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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下,有人給戰馬套上了盔甲,空氣中還有些許的血腥氣,重甲的騎兵一匹又一匹的再度出現了,馬上的騎士同樣穿上了盔甲,有人拿著頭盔,戴了上去。
「從今日起……不再有鐵鷂子了。」
董志塬上,兩支軍隊的碰撞猶如雷霆,造成的震動在不久之後,也如雷霆般的蔓延擴散,肆虐出去。
這個時候,黑旗軍的可戰人數,已減員至七千人,幾乎所有的榆木炮在這一戰中都已消耗殆盡,炮彈也接近見底了,唯獨鐵甲重騎,在大敗鐵鷂子後升至一千五百餘。自夏村過後,到弒君造反,再經小蒼河的一年訓練,這支軍隊的戰鬥力在展露鋒芒後,終於第一次的成型、穩定下來。
而在他們的面前,西夏王的七萬大軍推進過來。在收到鐵鷂子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後,西夏朝堂上層的情緒接近崩潰,然而與此同時,他們聚攏了所有可以聚攏的兵源,包括原州、慶州兩地的守軍、監糧部隊,都在往李乾順的主力聚集。到六月二十七這天,這整支軍隊,包括輕騎、步跋、強弩、擒生、潑喜等各個兵種在內,已經超過十萬人,如同巨無霸一般,浩浩蕩蕩地朝著東面正在休整的這支軍隊壓了過來。
小蒼河,寧毅坐在院子外的山坡上乘涼,老人走了過來,這幾天以來,第一次的沒有開口與他辯論儒家。他在昨日上午確定了黑旗軍正面打敗鐵鷂子的事情,到得今日,則確定了另一個消息。
「你們大敗了鐵鷂子以後……竟還不肯撤去?」
「是啊。」寧毅捏著手指,望向前方,回答了一句。
「……唉。」老人遲疑許久,終於嘆了口氣。沒人知道他在嘆息什麼。
慶州城裡,留下的西夏人已經不多了,樓舒婉站在客棧的窗邊,望向東邊快要變暗的天光。
十萬人已經推過去了,對方卻還沒有動作。
這幾日以來發生的一切,令她感到一種發自心底深處的森寒和戰慄,自弒君之後便藏在山中的那個男人於這危局中表現出來的一切,都令她有一種難以企及甚至難以想像的瘋狂感,那種橫掃一切的野蠻和獸性,數年前,有一支軍隊,曾恃之橫掃天下。
她能夠明白李乾順的難處。那支軍隊只要稍微有一點動作,無論是後撤還是躲避,西夏大軍都能有更多的選擇,但對方根本沒有。軍報上說對方有一萬人,但真實數字恐怕還少於這個數。對方毫無動靜,於是十萬大軍,也只能持續的推過去。
西夏人的為難於她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今天的夢裡,她又夢見他了。就像當初在杭州第一次見面那樣,那個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書生……她醒來後,一直到現在,身上都在隱隱的打著寒顫,夢裡的事情,她不知應該為之感到興奮還是感到恐懼,但總之,夏日的陽光都像是沒有了溫度……
老天爺,請你……殺了他吧……
慶州,戰雲凝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