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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〇六章建朔十年春(一)

所屬書籍: 贅婿

臨近年關的時候,成都平原上下了雪。

洋洋洒洒的白雪淹沒了一切,在這片常被雲絮遮蓋的土地上,落下的大雪也像是一片鬆軟的白毛毯。小年前夕,卓永青請了假回山,經過嘉定時,準備為那對父親被華夏軍軍人殺死的何英、何秀姐妹送去一些吃食。

十一月的時候,成都平原的局面已經穩定下來,卓永青時常來往兩地,陸續上門了幾次,一開始潑辣的姐姐何英總是試圖將他趕出來,卓永青便將帶去的東西從圍牆上扔過去。後來雙方算是認識了,何英倒不至於再趕人,只是話語冷冰冰硬邦邦的。對方不明白華夏軍為何要一直上門,卓永青也說得不是很清楚。

這一次上門,情況卻奇怪起來,何英見到是他,砰的關了院門。卓永青原本將裝吃食的袋子放在身後,想說兩句話緩解了尷尬,再將東西奉上,此時便頗有些疑惑。過得片刻,只聽得裡頭傳出聲音來。

「你走。不要臉的東西……」

「什麼……」

「走!不要臉!」

或許是不希望被太多人看熱鬧,房門裡的何英壓抑著聲音,然而語氣已是極度的厭惡。卓永青皺著眉頭:「什麼……什麼不要臉,你……什麼事情……」

「滾!滾滾!我一家人寧可死,也不要受你什麼華夏軍這等侮辱!不要臉!」

卓永青退後兩步看了看那院子,轉身走了。

他本就不是什麼愣頭青,自然能夠聽懂,何英一開始對華夏軍的憤怒,是因為父親身死的怒意,而眼下這次,卻顯然是因為某件事情引發,而且事情很可能還跟自己沾上了關係。於是一路去到嘉定衙門找到管理何家那一片的戶籍官對方是軍隊退下來的老兵,名叫戴庸,與卓永青其實也認識。這戴庸臉上帶疤,渺了一目,說起這件事,頗為尷尬。

華夏軍中如今的行政官員還沒有太豐富的儲備就算有一定的規模,當初涼山二十萬人大小,撒到整個成都平原,許多人手肯定也只能將就。寧毅培訓了一批人將地區政府的主軸構架了出來,許多地方用的還是當初的傷兵,而老兵雖然忠誠度可靠,也學習了一段時間,但畢竟不熟悉當地的實際情況,工作中又要搭配一些本地人員。與戴庸搭夥至少是充當參謀的,是本地的一個中年婦女。

這婦女平素還當媒婆,因此算得上交遊廣闊,對當地情況也最為熟悉。何英何秀的父親去世後,華夏軍為了給出一個交代,從上到下處分了一大批遭受連帶責任的軍官當初所謂的從寬從重,便是加大了責任,分攤到所有人的頭上,對於行兇的那位連長,便不必一個人扛起所有的問題,去職、入獄、暫留軍職戴罪立功,也算是留下了一道口子。

這樣的嚴肅處理後,對於大眾便有了一個不錯的交代。再加上華夏軍在其他方面沒有過多的擾民事情發生,嘉定人堆華夏軍很快便有了些認可度。這樣的情況下,眼見卓永青時常來到何家,戴庸的那位搭檔便自作聰明,要上門說媒,成就一段美事,也化解一段仇怨。

在對方的眼中,卓永青乃是陣斬完顏婁室的大英雄,本身人品又好,在哪裡都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何家的何英性情潑辣,長得倒還可以,算是高攀對方。這婦人上門後旁敲側擊,一說兩說,何英聽出那言外之意,整個人氣得不行,差點找了菜刀將人砍出來。

那婦人先前不說,預備打聽了何英的意思,才來找卓永青報功,私心中或許還有拍馬屁的想法。這下搞砸了事,不敢多說,便有了卓永青在對方家門口的那番尷尬。

「這、這這……」卓永青滿臉通紅,「你們怎麼做的糊塗事情嘛……」

「嗯,是是是。」戴庸摸著鼻子,「其實我也覺得這女人太不像話,她事先也沒有跟我說,其實……不管怎麼樣,她父親死在我們手裡,再要睡她,我也覺得很難。不過,卓兄弟,我們合計一下的話,我覺得這件事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我不是說仗勢欺人啊,要有誠意……」

「什麼亂七八糟,我沒有想睡……想娶她……」卓永青緊張得直眨眼睛,「哎,我說的,也不是這個……」

「呃……」戴庸想了想,「那王家嫂子做事……是不太靠譜,不過,卓兄弟,也是這種人,對本地很了解,很多事情都有辦法,我也不能因為這個事趕跑她……要不我叫她過來你罵她一頓……」

「我、你……」卓永青一臉糾結地後退,隨後擺手就走,「我罵她幹什麼,我懶得理你……」

「哎,要不然我陪你上門道歉……」

「你別來了,別再給我添亂!」

卓永青回頭指著他,隨後鬱悶地走掉了。

一路在城裡亂轉。

這件事情對他來說頗為糾結,但事情本身又不大,至少相對於他平時的軍務,私人的事情再大又能大到什麼程度呢?他掐算著這次出來的時間,頂多明早就要離開,眼見有了誤會,是乾脆節省點時間,回去涼山,還是繼續在這浪費時間呢?如此轉得幾圈,還是軍隊中的作風佔了主導,一咬牙一跺腳,他又往何家那邊去了。

敲了一會門,院門的門縫裡明顯有人望了出來,然後將門栓扣得更緊了,何英在裡頭憤憤的沒有說話,卓永青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頓了頓,又深吸一口。

「何英,我知道你在裡面。」

「滾……」

「那什麼姓王的大嫂的事,我沒什麼可說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哎我說你人聰明怎麼這裡就這麼傻,那什麼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你看不出來嗎。」

「滾!」

「當然,給你們添了麻煩了,我給你們道歉。就要過年了,家家戶戶吃肉貼喜字你們就捱著?你捱著你娘你妹妹也捱著?我就是一番好意,華……華夏軍的一番好意,給你們送點東西,你瞎瞎瞎瞎想什麼……」

「你走,你拿來的根本就不是華夏軍送的,他們之前送了……」

「送了……你們不一樣,我們寧先生私下裡叮囑我照看一下你們,寧先生……」

「騙子!」

「什麼騙子……你、你就聽了那個王大媽、王大嫂……管她王大媽大嫂的話,是吧。」

「你們畜生,殺了我爹……還想……」裡面的聲音已經哽咽起來。

「沒有想,想什麼想……好,你要聽真話是吧,華夏軍是有對不起你,寧先生也私下裡跟我叮囑過,都是真話!沒錯,我對你們也有些好感……不是對你!我要看上也是看上你妹妹何秀,我要娶也是娶何秀,你總覺得侮辱你是吧,你……」

院子里哐當一聲傳出來,有什麼人摔破了罐子,過得片刻,有人倒下了,何英叫著:「秀……」跑了過去,卓永青敲了兩下門,此時也已經顧不得太多,一個借力翻牆而入,那跛女何秀已經倒在了地上,臉色幾乎漲成暗紅,卓永青奔跑過去:「我來……」想要施救,被何英一把推開:「你幹什麼!」

「我……我知道怎麼辦,她……她就是受了點驚嚇……你……」卓永青想要過去,又控制著自己,手舞足蹈地指揮何英。何英扶起妹妹,與那倉惶奔跑出來的一貫膽小沉默的母親將妹子抬進了房間。

這整個事情倒也不算太大,過得片刻,何秀便悠悠醒轉過來,在床上呼吸幾下之後,抬頭看見房門口的卓永青,被嚇得低頭蜷縮成了一團。卓永青尷尬地去到外頭,心想這什麼事啊。正唉聲嘆氣呢,何英何秀的母親悄悄地走過來了:「那個……」

「啊……伯母……你……好……」

「卓家後生,你說的……你說的那個,是真的嗎……」

「……呃……」卓永青摸摸腦袋。

後方何英走過來了,手中捧著只陶碗,話語壓得極低:「你……你滿意了,我何家、我何家沒做什麼壞事,你信口開河,羞辱我妹子……你……」

「我說的是真的……」

「你……」

「我說了我說的是真的!」卓永青目光嚴肅地瞪了過來,「我、我一次次的跑過來,就是看何秀,雖然她沒跟我說過話,我也不是說非得怎麼樣,我沒有惡意……她、她像我以前的救命恩人……」

聽卓永青說了這些,何英這才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卓永青道:「我、我沒想過別的什麼事情,你也別覺得,我處心積慮羞辱你家裡人,我就看看她……那個姓王的女人自作聰明。」

他這樣說著,走出院門,將帶來的一袋年貨拿了進來,然後看看院子里的狀況,過去收拾了在屋檐下摔破的陶罐。這類收拾打掃的事情本該是女人做,何英猶豫了幾次,沒有過來插手。只是中途又猶豫地來問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

「愛信不信。」

做完事情,卓永青便從院子里離開,打開院門時,那何英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又跑過來了:「你,你等等。」

「等什麼?」卓永青回過頭。

「你說的是真的?你要……娶我妹子……」

「你、你放心,我沒打算讓你們家難堪……」

「你若是中意何秀,拿你的八字來,我去找人給你們合。」

「呃……」

院子里的何英用倔強的眼神看著他,卓永青愣了愣,懵逼了。

離開嘉定回山的路上,他想,這都什麼事啊……

*****************

卓永青與何家姐妹有了莫名其妙近戰的這個年關,寧毅一家人是在嘉定以南二十里的小鄉村裡度過的。以安防的角度而言,成都與嘉定等城池都顯得太大太雜了。人口眾多,尚未經營穩定,若是商貿完全放開,混進來的綠林人、刺客也會大規模增加。寧毅最終選定了嘉定以南的一個荒村,作為華夏軍核心的暫居之地。

大雪降臨,西南的局面凝固起來,華夏軍暫時的任務,也只是各部門的有序搬遷和轉移。當然,這一年的除夕,寧毅等眾人還是得回到和登去渡過的。

與西南暫時的安靜相映襯的,是北面仍在不斷傳來的戰況。在成都等被佔領的城池中,衙門口每日里都會將這些消息大篇幅地公布,這給茶樓酒肆中聚集的人們帶來了不少新的談資。部分人也已經接受了華夏軍的存在他們的統治比之武朝,畢竟算不得坏於是在談論晉王等人的慷慨英勇中,人們也會議論著有朝一日華夏軍殺出去時,會與女真人打成一個怎樣的局面。

武朝,年關的慶祝事宜也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籌備,各地官員的賀歲表折不斷送來,亦有許多人在一年總結的上書中陳述了天下局面的危急。本該小年便抵達臨安的君武直到十二月二十七這天方才匆匆回城,對於他的勤奮,周雍大大地誇獎了他。作為父親,他是為這個兒子而感到驕傲的。

只是對於將要到來的整個戰局,周雍的心中仍有許多的疑慮,家宴之上,周雍便先後幾度詢問了前線的防禦狀況,對於將來戰事的準備,以及可否戰勝的信心。君武便誠懇地將各路軍隊的狀況做了介紹,又道:「……如今將士用命,軍心已經不同於以往的不振,尤其是岳將軍、韓將軍等的幾路主力,與女真人是頗有一戰之力的,此次女真人千里而來,我方有長江一帶的水路縱深,五五的勝算……還是有的。」

周雍對於這回答多少又還有些猶豫。家宴過後,周佩埋怨弟弟太過實誠:「既有五五的勝算,在父皇面前,多說幾成也無妨,至少告訴父皇,必定不會敗,也就是了。」

君武皺眉道:「無論如何,父皇一國之君,許多事情還是該明明白白。我這做兒子的擋在前方,豁出命去,也就是了……其實這五成八成,如何判斷?上一次與女真大戰,還是幾年前的時候呢,那時候可都敗了……五成挺多了。」

周佩嘆了口氣,隨後點頭:「不過,小弟啊,你是太子,擋在前方就好了,不要動不動豁出命去,該跑的時候,你還是要保全自己為上,只要能回來,武朝就不算輸。」

「可是不豁出命,如何能勝。」君武說了一句,隨後又笑道,「知道了,皇姐,其實你說的,我都明白的,一定會活著回來。我說的豁出去……嗯,只是指……那個狀態,要拚命……皇姐你能懂的吧?不用太擔心我了。」

這年關之中,朝堂上下都顯得平靜。平靜既是沒有黨爭,兩個月前趙鼎一系與秦檜一系差點展開的廝殺最終被壓了下來,而後秦檜認打認罰,再無任何大的動作。這樣的和諧令這個春節顯得極為溫暖熱鬧。

在這樣的平靜中,秦檜病倒了。這場風寒好後,他的身體尚未恢復,十幾天的時間裡像是老了十幾歲,這天他入宮見架,又提起求去之意,周雍好言安慰,賜下一大堆的補藥。某一個空隙間,秦檜跪在周雍面前。

「……罪臣昏聵、無能,如今拖此殘軀,也不知接下來能否就好。有幾句話,只是罪臣私下裡的想法……西南如此殘局,緣於罪臣之過錯,而今未解,北面女真已至,若太子勇武,能夠大敗女真,那真乃蒼天佑我武朝。然則……陛下是陛下,還是得做……若然不勝的打算……罪臣萬死,大戰在前,本不該作此想法,動搖軍心,罪臣萬死……陛下降罪……」

武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大臣上朝,原本不跪,只有大罪之時方有人下跪聽訓。周雍看著這位跪下磕頭的老臣,嘆了口氣。

原本因為秦檜最近這段時間成了事媽,他保得心累,對對方已經有了一定的看法,然而到得此時,才有感到愧疚起來,心中關於去年自己答應對方全力攻西南,最後又猶豫不決的事情,變得再度清晰起來。

「唉……」他上前扶起秦檜:「秦卿這也是老成謀國之言,朕時時聽人說,善戰者不可不慮敗,未雨綢繆,何罪之有啊。不過,此時太子已盡全力綢繆前方戰事,我等在後方也得好好地為他撐起局面才是,秦卿乃是朕的樞密,過幾日病癒了,幫著朕搞好這個攤子的重擔,還該落在秦卿的頭上啊……」

他拍拍秦檜的肩膀:「你不可動不動就求去,秦卿啊,說句實在話,這中間啊,朕最信任的還是你,你是有能力的……」

秦檜感動無已、熱淚盈眶,過得片刻,再度莊嚴下拜:「……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話語之中,哽咽起來。

君臣倆又互相扶持、激勵了一陣子,不知什麼時候,大雪又從天空中飄下來了。

風雪延綿,一直北上到徐州,這一個年關,羅業是在徐州的城牆上過的,陪伴著他在風雪中過年的,是徐州城外百萬的餓鬼。

這是王獅童率領的餓鬼主力,自從得知八千華夏軍入徐州的消息,餓鬼們便源源不斷地過來。他們無法在冰天雪地里攻城,圍在城外,不斷地、不斷地死去。相對於散在外圍的缺糧少衣的難民,核心的餓鬼群物資稍微豐富一些,沒有了糧食的人們還能以互相為食,因此可以預見的是,當春暖花開,這些人還會有不少留存下來。

在徐州城牆望出去,城外是人人相食的地獄,徐州城中也沒有多少的糧食,開門賑濟是不現實的。羅業日日里看著城外的地獄景象,許多時候,將他們邀來徐州的知州李安茂也會過來。這是一位心系武朝的大族子弟,與原本在京中頗有家世的羅業擁有不少共同話題。

年關這天,兩人在城頭喝酒,李安茂說起圍城的餓鬼,又說起除圍城餓鬼外,開春便可能抵達徐州的宗輔、宗弼大軍。李安茂其實心系武朝,與華夏軍求援不過為了拖人下水,他對此並無避諱,這次過來的劉承宗、羅業等人也心知肚明。羅業端著那杯酒,灑在地上。

「……我的家裡人,在靖平之恥中被女真人殺的殺、擄的擄,大多找不到了。這些人大多是庸庸碌碌的俗物,不值一提,只是沒想過他們會遭到這種事情……家中有一個妹妹,可愛聽話,是我唯一牽掛的人,如今大概在北邊,我著軍中兄弟尋找,暫時沒有音訊,只希望她還活著……」

「至於女真人……」

他道:「那就來吧。」

武建朔十年,金天會十三年,雪未消、血亦未消,春天已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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