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有關於蘇家最近的問題,第一輪已經說得明白,大房、二房、三房的生意都已經在掉,一個個供貨商或是分銷渠道開始要求拿好處,歸根結底,終究是因為大房方面在重大的決策上出了問題,皇商之事,一開始聲勢打得太高,到後來陡然跌落,而如今管著這些事情的人又是女兒之身,終於引起了動蕩。
這當然是一些避重就輕的手法,其實引得外部動蕩的,最主要還是三房奪產引起的波瀾,但在這裡,說了這些,也就已經夠了。
「各位,這裡我覺得應該說幾句。」廳堂之中,蘇仲堪站起來,壓倒了其餘的竊竊私語與議論,「商場之上,定下一個計劃,想要做成一筆生意,不可能有了想法就覺得它一定能成。很多時候,大家盡了心力,最終沒成,這也是常有的事情。此次爭奪皇商,為何未成,其中的理由,在座的大家都明白,實是烏家卑鄙,非戰之罪。檀兒侄女的能力、商才,大家有目共睹,這次並非因為誰誰誰的過錯。」
「可是,就算並非誰的過錯,事情發展至此,卻總得有個歸納與交代。此次皇商之事,到底花了多少錢,空了多大的一筆賬。有的人說我們為了皇商之事到處走動掏空了許多地方的存銀,到底是不是這樣,大家總得要清楚才行。之前有關這些事情,皆是檀兒侄女在後方操作,我與三弟這邊並未插手,因此我覺得今日之事,首先得讓大家清楚虧空有多大,方為要務……」
他這話才說完,那邊蘇雲松站了起來:「我覺得此事不妥。」後方有人也站了起來:「你竟是讓我大房在此時公開賬目?」
「你這是落井下石!」
「我蘇家大房二房三房還沒分得那麼清楚吧!」蘇仲堪皺起眉頭,「更何況,如今由此事波及,乃是整個家裡都受到了影響,各位宗長今日總得心中有個數字吧。假如皇商之事未完,這賬目安排自是不能放開,如今此事已完,塵埃落定。栽了就是栽了,還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蘇雲松望了望蘇檀兒與蘇伯庸那邊:「皇商之事牽扯甚廣,背後的具體事項,之前未曾知會,只是今日如何能將這些賬目歸結起來,仲堪,此事總得等到……」
「不如等到明年吧!」二房那邊有人站了起來,蘇仲堪回頭示意安靜,然後大房這邊也站起來了:「說什麼呢?難道雲松說的沒道理么?」
場面一時間又混亂起來,蘇檀兒在那邊站起來,想要說話,上方蘇愈陡然頓了頓拐杖:「別吵了!」周圍這才安靜下來,也就是這些人開始坐下的過程里,蘇檀兒正開口,另一道人影,自大房這邊的眾人間走了出來。這是大房之中地位相對重要的一名管事,乃是蘇家堂親,名叫蘇亭光,他手上拿了一些東西,表情似乎有些猶豫,那邊蘇檀兒看著他:「亭光叔……」
蘇亭光看了蘇檀兒一眼,嘆了口氣:「今日之事,我……我其實是贊成二堂兄這邊的,我這裡有些帳,也是該拿出來了。」
所有人都看著他,議事廳里第一次安靜得如此徹底,就彷彿有什麼東西到了臨界點上,終於要出來,大房、二房、三房乃至於上方的族長與眾位老人,表情各異。
只有蘇亭光的聲音,在下一刻響起。
「皇商之事未定,這些帳,都還是活的,可到得如今,家中這狀況,要說還能有所更改,那也是自欺欺人了。這幾年以來,檀兒的努力,大家也是知道的,為了皇商之事,早早的就定下計劃,早早的做了準備,也花了不少錢。非戰之罪啊……」
他嘆了口氣:「我這裡,是幾年來暗中抽調袁州一帶的賬目,如今這空缺大概五萬餘兩,已經無法補足了,大堂兄,檀兒侄女,諸位……」
上首的蘇愈眯起了雙眼,檀兒閉上眼睛,將頭轉向一邊,蘇伯庸低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另一邊,蘇仲堪目光嚴肅,蘇雲方仔細地聽著。
蘇亭光還在說話,但已經無法聽得清楚了,整個議事廳中,一片嘩然,隨著燈光蔓延出去,開始在周圍廣場上關注的人群中,掀起波瀾。
*****************
那喧鬧的聲音越過了圍牆,令得這邊的院子中也能夠聽到,議事廳那邊終於開始出事了,或者說,預定將要發飆的人,終於動手了。
「猜錯什麼?」蘇丹紅朝那邊望了一眼,再轉過頭看寧毅。
花生殼被放在桌子上,寧毅低著頭。
「從……幾年前開始。」他似乎是想了一會兒,方才開始說話的,話語有些慢,「檀兒想要爭蘇家的家主之位,大家就已經清楚了,不過能力歸能力,她終究是女兒之身,這一點根本沒辦法改變。就算是大房之中,真正信任蘇伯庸的還是多數,對於她的感覺,卻一直有點搖擺不定。很多人都搖擺不定。」
「所以呢,就算是老爺子幫忙她拿到這個家主的位置,問題還是會一直在,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些人就會對檀兒沒有信心,雖然這也是人之常情,但與其就這樣看著,不如在有辦法的時候,順手敲打一下。」
蘇丹紅皺起了眉頭,滿臉迷惑,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
寧毅抬起頭來,望了望那邊的燈火,許許多多細碎的議論之聲:「今日這樣的事情,主要是因為三房奪產,但這個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去說。要坐實大房已經沒有能力管著這麼多的生意,催促宗族長老們壯士斷腕,與其一直拖著不如把蘇檀兒這個不穩定因素排開,或者就只能從皇商損失的賬目上做文章,總之這是擺在眼前的。」
「蘇仲堪跟蘇雲方一直在活動,所以,一定會有些人跳出來,這倒不全是因為忠心問題,而只是對大房,對檀兒的信心問題,一到緊張關頭,他們總會想起檀兒是女兒之身。這些人現在不出事,以後也可能是個麻煩,所以……可以在檀兒正式確定位置之前,給他們一次警告,做一次預演,讓他們覺得,以後再遇上這樣的難題,檀兒也是能解決的。」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猜錯的事情啊。」寧毅笑了笑。也在此時,幾道人影從那邊過來了,其中以蘇文圭為首,這傢伙自蘇伯庸遇刺那天耍小聰明挑釁,結果被蘇愈一拐杖打得頭破血流,此後看見寧毅臉色都是陰沉的,但這時候看見寧毅與蘇丹紅,只是微微一愣,隨後笑了出來,朝這邊走過來。
「立恆。為什麼不去那邊看看,知道嗎?裡面吵起來了,哈哈。」蘇文圭笑著,隨後壓低了聲音,「內訌了,你知道嗎?亭光叔跟緬雲叔都出來了,把你們大房虧空的賬目拿出來,大家正在吵呢,真是太亂了,檀兒妹子勢單力孤,差點被罵了,你是他相公,你都不去看看,實在是……嘖嘖嘖嘖……沒人情味……」
蘇丹紅臉上迷惑的表情還沒有散去,聽得蘇文圭說著這些,配合寧毅方才說的,簡直有些驚悚,她望望蘇文圭,又回頭望望寧毅。蘇文圭看見她的臉色:「咦?丹紅表妹很擔心?」
蘇丹紅就那樣看著寧毅,寧毅笑起來:「你看,你也感受到了……」然後他扭頭看看蘇文圭,掏出一把花生:「花生要嗎?」
蘇文圭盯他半晌,聳了聳肩:「不要。」
他還得回去看戲呢。
*******************
同樣的夜晚,昌雲閣。
砰的一聲,酒杯摔在了地上。
「柳青狄,你不要目中無人,我告訴你!」
「我便是目中無人又怎麼了?」人聲之中,柳青狄面紅耳赤,一字一頓。
場面已經變得稍稍有些混亂,作為主人家,濮陽逸此時也有些頭疼。當然,今晚的局面,說起來還是蠻有戲劇性的,柳青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喝了很多酒,現在都已經控制不住,對於今晚跟他吵架之人,一個一個的嘲諷過去,然後一首一首詩詞的寫,頗有以文采鏖戰群雄的態度,至於今日能跟他比肩的幾人,譬如曹冠,則一直坐在旁邊看戲喝酒,不說話不參與,場面一時間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當然,雖然今晚氣氛不好,事情傳出去之後,或許倒能變成一番佳話什麼的,柳青狄必然名聲大震。一番瘋狂爭吵之中,便又有人忍不住了,開始放言。
「真以為江寧城中你最厲害了么,我所知道的,便是有人私下裡順手寫與九歲孩童的詞作,都比你好了千百倍。」
「那你說的是誰啊!?」柳青狄喊道。
「寧毅,寧立恆!」
這名字一出,在場眾人一時間都愣了愣,濮陽逸皺起眉頭,曹冠舉著酒杯眯起雙眼,柳青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隨後,眼神轉得兇狠。
旁邊有人開口問道:「寧毅又有新詞出世?」
「空山兄從何得知?」
「快拿出來一觀……」
頓時間議論紛紛,在那邊忙著勸架的綺蘭也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柳青狄揮了揮手,好半晌才回過氣來,開始吼道:「拿出來啊!莫不是酌酒與裴迪吧!他家門口那道士吟第三首了!?」
號稱空山居士的陳祿嘩的抽過來一張長几,他也已經生氣了,面紅耳赤,抓住快要掉到地上的毛筆,用力在那長几上拍了一下。
「我陳祿不是什麼詩才橫溢之人!我寫詩寫詞,不過為了陶冶性情!也許比不過你寫得好,可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等做派!這詞不是我的,可也要讓你看看,知道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好!」
有人鼓起掌來。
「那就寫啊!讓我看看這廝到底又能寫出什麼來!」
陳祿瞪了他一眼,將毛筆在墨汁中刷刷刷的亂攪,抽起紙張,寫下潦草的三個大字:定風波!
那筆畫一刻不停地走下去。一群都已經著急上火面紅耳赤的人聚集過來,柳青狄憋了一口氣,胸口起伏著。宣紙上那詞作刷的就出來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寫到這裡,陳祿抬頭看了柳青狄一眼,下筆,再走。
一蓑煙雨任平生!
***************
繼續寫,早上會有下一章。(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