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在心中翻湧……
嗡嗡嗡的聲音在耳邊響……
身體顫抖,連同落在院子里的陽光的顏色,都變成了灰色……
周圍竊竊私語,似乎有各種各樣議論的聲音……
母親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哭成了淚人,幾個弟弟妹妹也都在著急,寧珂從房間里端著水走過來,之後被罵了,哭著走回去……
寧忌跪在院子里,鼻青臉腫,在他的身邊,還跪了同樣鼻青臉腫的三個年輕人,其中一位是秦紹謙家的二公子秦維文……寧忌已經懶得在意他們了。
憤怒在心中翻湧……
華夏二年,四月底,寧忌經歷了他這十餘年來,最屈辱的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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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陽光照射在山崗上,十餘道身影在崎嶇的山道間行走,間中有狗吠的聲音。
「走這邊。」
寧曦與閔初一都是這隊伍中的一員,他們一路前行,進入深邃的樹林,追逐著可能的目標。
即便是一貫和善的寧曦,這一刻臉色也顯得格外陰沉嚴肅。閔初一同樣面色冷然,一邊前行,一邊密切注意著周圍所有可疑的動靜。
陽光漸漸西斜的時候,有人在前方發現了一些痕迹,寧曦、初一等人趕了過去,那是在一處懸崖邊上,發現了一些雜物,有小小的包裹、吃剩的乾糧,有女人的手帕,還有帶著一點血跡的小本子……
「人呢?」
寧曦將那小本子拿過來看了片刻,問道。
「似乎是……掉下去了。」
懸崖邊有人失足滑落的痕迹,日漸西斜,下方的山澗看來深不見底。
「準備繩子,我下去。」閔初一朝周圍人說道。
寧曦一手將她拉得遠離開懸崖邊沿:「你下去幹什麼,我下去!」
搜尋隊的隊長頗為為難,最終,他們栓起了長長的繩索,讓隊伍中最擅長攀援的一個瘦子隊員先下去了。
夕陽在天邊燒得彤紅,眾人在懸崖上生起了火焰,待到天色漸漸黑了下去,那瘦子才順著繩索回來了。
「下方太深,一時間搜索不完,我在崖壁邊仔細找尋了幾遍,暫時未找見屍首。」
「掉下去被野獸叼走了也是有可能的,有見到血跡嗎?」寧曦問。
「……不曾發現,或許得再找幾遍。」
「今夜先休息,明天日出,我跟你們一起下去找。」閔初一在一旁說道。
篝火在懸崖上熊熊燃燒,照亮營地中的各個,過得一陣,閔初一將晚飯端來,寧曦仍在看著地上的包袱與種種物件:「你說,她是失足掉落,還是故意跳了下去的。」
閔初一皺著眉頭:「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見到了再說……若那女人真在下面,二弟這一輩子都說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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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時分,張村下起雨來。
寧忌、秦維文等人仍舊在院子里跪著,雯雯、寧珂、寧河等一眾孩子撐著雨傘站在他們旁邊,為他們遮去了一些雨水。
寧毅已經離開家裡了,他在附近的辦公室里,接見了匆匆趕來、暫時負責這次事件的侯五:「……發現了一些事情,這個叫於瀟兒的女人,可能有些問題。根據部分人的反應,這個女人在附近風評不好。」
「風聞奏事就不要搞了,她一個年輕女人沒結婚,當了老師,老派人的看法當然不好。說點有用的。」
「於瀟兒的父親犯過錯誤,西北的時候,說是在戰場上投降了,當時她們母女已經來了西南,有幾個證人,證明了她父親投降的事情。沒兩年,她母親鬱鬱寡歡死了,剩下於瀟兒一個人,雖然說起來對這些事不要追究,但私下裡我們估計過得是很不好的。兩年前於瀟兒能從和登派出來當老師,一方面是戰事影響,後方缺人,另外一方面,看記錄,有些貓膩……」
寧毅蹙了蹙眉:「接著說。」
「兩個多月前,秦維文到桑坪,私下裡確實跟她建立了戀愛關係,但兩人都沒往外說。具體的過程恐怕很難調查了,不過今天去的第一撥人,在這於瀟兒的家裡,搜出了一小包東西,男女之間用來助興的……春藥。她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子,長得又漂亮,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家裡準備這個……從包裝上看,最近用過,應該不是她父母留下的……」
侯五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小包東西來,寧毅擺了擺手:「不算實證,都是猜測。」
「目前只有這些。」
「人在找嗎?」
「正動用最大的人力在找,不過這個女人消失幾天了,能不能找到,很難說。」
「先去找吧。」寧毅道。
侯五點頭,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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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張村的院子里,四個人仍舊跪在那兒,雯雯、寧珂等孩子還睜著彤紅的雙眼為他們打傘,天空中,雨漸漸的停了下來。
朝霞吐露,遠在數十里外山間的寧曦、初一等人拴好繩子,輪流下到山澗之中尋找。
晌午時分,一隊人馬飛快地朝張村這邊過來,為首的是獨眼的將軍秦紹謙。他一路走進院子里,在途中操起了一根木棒,進去之後,砰的一聲將秦維文打翻在地。
附近房間里,雯雯、寧珂等孩子徹夜未眠,此時還在休息,隨後都被驚醒了。
「操!一幫沒腦子的東西,為了個女人,手足相殘,老子現在便打死你們——」
他的棒子不僅打翻了秦維文,隨後將一棒打翻了寧忌,兩人各挨了一棍之後,院子里的蘇檀兒、小嬋、雲竹、錦兒等人大都沖了過來,紅提擋在前方,西瓜順手奪下了他手裡的木棒:「老秦!你不準亂來!誰准你打孩子了嗎!」
「事情還沒弄清楚!」
「老秦你消氣……」
「操!」秦紹謙還伸出腳去將地上的秦維文踢了一下,隨後才退開這邊,放眼看看都是一群女人:「寧毅呢?」轉身出去找寧毅了。
倒在地上的寧忌爬起來,又繼續木然地跪在那兒了,腦海中翻湧的,仍舊是無比的憤怒……與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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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去年下半年回到張村之後,寧忌便基本上沒有做過太出格的事情了。
每日里習武、學醫,偶爾參與一下特種兵的高強度訓練和模擬作戰,雖然成績不算太好,但家裡人倒也沒有過度的要求他。
習武到十四歲,基礎打得牢固,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偶爾莫名其妙的,他會想起在成都的小賤狗曲龍珺,至於是為什麼,他並不清楚,也不願意想得太清楚。
曲龍珺已經離開成都了,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女人,或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外界的某個地方吧。有時候寧忌會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可惜,但最多也就是可惜了。
學堂當中,十三四歲的男男女女,身體的特徵開始變得愈發明顯,正是最為曖昧也最有隔閡的青春時刻。有時候想起男女間的感情,會面紅耳赤,而在公開場合,是絕沒有那個男孩子會坦誠對女孩子有好感的。相對於周邊的孩子,寧忌見過更多的世面,例如他在成都就見過小賤狗洗澡,因此在這些事情上,他偶爾想起,總有一份優越感。
去年的時候,顧大嬸曾經問過他,是不是喜歡小賤狗,寧忌在這個問題上是否定得斬釘截鐵的。即便真談及喜歡,曲龍珺那樣的女孩子,如何比得過西南華夏軍中的女孩們呢,但與此同時,如果要說身邊有那個女孩兒比曲龍珺更有吸引力,他一時間,又找不到哪一個獨特的對象加上這樣的評價,只能說,她們隨便哪個都比曲龍珺好多了。
四月份,學堂在上課之餘組織了一場活動,讓所有孩子去周圍山邊相對貧窮的地方幫忙,這邊的學堂選擇的是山明水秀的桑坪。桑坪也有小學,這邊有一位長得極是漂亮溫柔的女老師於瀟兒,據說以前還曾在和登生活過,雙方相處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這期間,寧忌武藝高強,性情爽朗又是班上的主心骨之一,幫助對方做過不少事情。
四月二十三,幫助寨子里所有人拾柴,寧忌最後幫居住在地勢偏僻的山腰上的於瀟兒挑了一擔柴回去。
兩人走到一半,天空中下起雨來。到於瀟兒家裡時,對方讓寧忌在這邊洗澡、熨乾衣服,順便吃了晚飯再回去。寧忌性情磊落,答應下來。
他先洗澡,隨後穿著單衣坐在房間里喝茶,於老師為他熨著濕掉的衣服,由於有熱水,她也去洗了一下,出來時,裹著的浴巾掉了下來……
寧忌口乾舌燥,女老師原也有些慌張,但隨後並不遮掩,緩緩地靠近了他……
對於寧忌而言,這接下來的事情當然是一份愛情。雖然接下來還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辦,但於瀟兒對他而言真是太完美了,她成熟、溫柔,不想身邊的小女孩那般無聊,她的身上看起來有曾經在曲龍珺身上見過的風情,但她又是西南的自己人——自己怎麼可能喜歡西南之外那些女人呢。
二十四這天的晚上,他也是在於瀟兒的家中度過的,寧忌說了許多許多的話。二十五這天上午,過來的眾人要啟程回張村,寧忌雖然滿懷幸福,但自然沒有不回去的勇氣,他跟隨大部隊返回,心中還在盤算著該如何想個辦法再去桑坪,誰知到得二十九,秦維文帶著兩個跟班從桑坪趕來。
按照秦維文的說法,他與於瀟兒是真正的戀愛關係,私下裡已相處了兩個多月。二十五這天他從外頭回來,看見於瀟兒身上有傷,他試圖詢問,然而於瀟兒將他趕了出去。秦維文四處打聽發生了什麼事,二十六這天的下午,秦維文再去於瀟兒家中時,發現了她寫的一封血書,說是清白被人玷污,不再想活了。而用強玷污她的人,正是寧毅的次子,寧忌,他雖只有十四五歲,但武藝高強,二十四的夜晚他獸性大發,自己根本無法反抗,被打了,還被奪去了清白,現在只能一死了之。
秦維文頓時慌了神,首先自然是想找到於瀟兒問個清楚,當下召了幾個朋友在附近尋找,但人一直沒找到,後來又在於瀟兒家附近的人口中得知,二十五那天清晨,確實看到過寧忌從她家中走出。秦維文再也按捺不住,一路朝張村趕來。
看到那血書之後,寧忌陡然間也是蒙了,就好像整片天地突然間變了顏色,他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第一反應也是想去桑坪找於瀟兒,秦維文直接揮拳打了過來。寧忌心中磊落,自認沒有做過錯事,哪裡會示弱,當下以一敵三,四人都一樣變得鼻青臉腫而後事情便傳開了。
寧家二公子強暴了一名女子……
似乎還是老師……
還自殺了……
恍恍惚惚的,寧忌都能聽到這樣的議論聲不斷而來,他這樣的年紀,縱然上過戰場,殺過敵人,可又怎麼可能應對得了這樣的事情……腦海中偶爾閃過於瀟兒的臉,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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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忌、秦維文等四人跪過了二十九、三十,秦紹謙到來時,已是五月的初一這天了。到得這天晚上,寧曦、閔初一、侯五等人相繼到來,報告了階段性的結果。
距離桑坪數十里外的山間,女人自殺的場景布置的相當逼真,但山澗下找不到任何的屍體,當中存在疑點,很可能是故布疑陣。而侯五那邊,他們調查到這女人透過特殊渠道買到過一份路引和身份證明,二十七這天,這份證明在成都附近出現過,現在應該是借貨船從水路出川,已經很難找到了。
「其他的猜測,暫時都無法證明。」侯五道,「不過於瀟兒買身份證明的這件事,時間是兩個月以前,經手人已經抓住,我們暫時也只能推測她一開始的目的……當時她正好跟秦維文秦公子有了關係,或許這些年來,因為父母的事情懷恨在心,想要做點什麼,如此過了兩個月,四月里寧忌去桑坪,她在和登生活過,正好能夠認出來,所以……」
小院的房間里,寧毅、秦紹謙、檀兒、寧曦、初一等人聽著這些,面色愈發陰沉。
「……抓住秦維文、甚至殺了秦維文,無非是令秦將軍傷心一些,但若是這場假死能夠真的讓人信了,寧先生秦將軍因為孩子的事情有了嫌隙,那就真的是讓外人佔了大便宜。」侯五道。
檀兒抬頭:「四天時間,還能抓住她嗎?」
「我們的人還在追。」侯五道,「不過,於瀟兒過去受過民兵的訓練,而且看她這次裝死的故布疑陣,心思很縝密。如果確定她沒有自殺,很可能半途中還會有其他的辦法,中途再轉一次,出川之後,沒有太大的把握了。」
寧毅沉默片刻:「……在和登的時候,周圍的人到底對她們母女做了多大傷害,有些什麼事情發生,接下來你仔細地查一下……不要太聲張,查清楚之後告訴我。」
「是。」侯五點頭。
面色陰沉的秦紹謙推開椅子,從房間里出去,銀色的星光正灑在院子里。秦紹謙徑直走到院子中間,一腳將秦維文踢翻,隨後又是一腳,踢翻了寧忌。
「一幫難兄難弟,被個女人玩成這樣。」
秦維文爬起來,瞪著眼睛,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這樣說,過得一陣,侯五、寧曦、初一等人過來了,將事情的結果告訴了他們。
寧忌抬起頭,目光變成血紅色。
初一等人拉他起來,他在那兒一動不動,嘴唇張了張,如此過了好一陣子。
「她說喜歡我……我才……」
自從看到那張血書後,寧忌與秦維文打起來,沒有在這件事上做過任何的辯解,到得這一刻,他才終於能說出這句話來。說完後過了片刻,他的眼睛閉起來,倒在地上。
他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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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似乎有什麼咕嘟嘟的響,像是水在沸騰,又像是血在沸騰。
醒過來時,母親趴在床邊睡了,兩隻眼睛的眼皮腫起來,像是小燈籠一樣。
時間或許是清晨,父親與大娘蘇檀兒在外頭輕聲說話。
「……早就說過了,生在這種家庭,會遇上的壞事,都要比一般人壞上多少倍……」
「……都是那女人的錯,處心積慮。」
「……一般人也遇不上這種處心積慮……所以啊,做多少準備,我都覺得不夠,寧曦能平平安安到現在,我實在謝天謝地……」
「……想起小忌這個年紀,遇上這種事情,我就傷心,他一個孩子……」
「……想開點吧,反正他也沒吃虧,我聽說那個姓於的長得還不錯……好了,打我有什麼用,我還能怎麼想……」
這竊竊私語聲中,寧忌又沉沉地睡過去。
再醒來時,一幫兄弟姐妹已經聚在了房間里,小寧珂端著白粥喂他喝。寧忌的身上並沒有太多的傷勢,喝了幾口,便端過來咕嘟咕嘟了,換了衣裳,下床走動。
走出房間,走出院子,走到街道上,有人笑著跟他打招呼,但他總覺得人們都在心中暗暗地說著前幾天的事情。他走到張村的河邊,找了塊木頭坐下,西邊正落下大大的夕陽,這夕陽柔和而溫暖,彷彿是在安慰著他。
他的腦海中閃過於瀟兒的臉,又時候又換成曲龍珺的,她們的臉在腦海中交替,令他感到厭煩。
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任何一個女孩子了。
他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這一天是五月初二。
五月初三,他在家中待了一天,雖然沒去上學,但也沒有任何人來說他,他幫母親整理了家務,與其他的姨娘說話,也特地給寧毅請了安,以詢問案情為借口,與父親聊了好一會兒天,然後又跟兄弟姐妹們一起玩耍打鬧了許久,他所珍藏的幾個玩偶,也拿出來送給了雯雯、寧河等人。
初四這天凌晨,他化好了妝,在床上留下已經寫好的信函,拿著一個小包袱,從院子的側面悄悄地翻出去了。他的輕功很好,天還沒亮,穿著夜行衣,很快地離開了張村。他在村口的路邊跪下,悄悄地給父母磕了幾個頭,然後飛快地奔跑而去。眼淚在臉上如雨而下。
他知道他們會從大路上追趕而來,因此選擇了小路,在田野村莊間一路狂奔,到得這天下午,感覺已經離開張村很遠了,方才在附近選了一條人流不多的道路。
申時左右,有戰馬從後方奔來,寧忌沒有回頭,已經易過容的他只是靠在路邊自然而然的往前走。戰馬超過了他,寧忌微微蹙眉,因為戰馬上的騎士居然是秦維文。這一人一馬迅速地奔出好遠,隨後秦維文又勒住了韁繩,在前方回過頭來看他。再接著,他從馬上下來了。
「陰魂不散……」寧忌低聲嘟囔了一下,朝那邊走去,秦維文也走了過來,他身上原本挎著刀,此時解開刀鞘,仍在了路邊。
「你這次再擋我,我會打死你的!」
寧忌一面走、一面說道。此時的他雖然還不到十五,而秦維文比他大三歲,已經到了十八,可真要生死相搏,二十九那天寧忌就能殺死所有人。
秦維文臉上的淤腫未消,但此時卻也沒有絲毫的退縮,他也不說話,走到近處,一拳便朝寧忌臉上打了過來。
「操,都是那賤人的事情,你有完沒完——」
寧忌一聲罵,揮手格擋,一拳打在了對方小腹上,秦維文退後兩步,隨後又沖了上來。
兩人在路邊互毆了許久,待到秦維文腳步都踉踉蹌蹌,寧忌也挨了幾拳幾腳之後,方才停下。道路上有大車經過,寧忌將戰馬拖到一邊讓路,然後兩人在路邊的草坡上坐下。
「你非得出去幹什麼啊……」秦維文說道。
「我找到那個賤人,一刀宰了她。」寧忌道。
秦維文沉默了片刻:「她其實……以前過得也不好,可能我們……也有對不住她的地方……」
「關我屁事,要麼你一起去,要麼你在山窩窩裡貓著!」
「我來給你送東西。」秦維文起身,從戰馬上結下了包袱,又坐了回來,將包袱放在寧忌腿邊,「你、你爹讓我送來給你的……」
「啊……」
「要不然老子怎麼找得到你!真要抓你你走得掉嗎!」秦維文等著眼睛嚷了一句,扯動臉上的上,令得他有些齜牙咧嘴,隨後還從懷中拿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喏,這封信里有華夏軍在外頭各種人手的聯繫辦法,你看完以後,就把它燒了,現在給你,沒有拆封,你現在就看。待會就要燒!」
寧忌默默地拆開了信,那信函當中,寫的果然是一些華夏軍在外界的接頭辦法,他揉了揉眼睛,努力地背著。待到了信函的最後,又有兩行字。
父親的筆跡寫著:兒子,保重自己啊。
母親的筆跡寫著:早點回來。
周圍又有淚水。
寧忌忍住聲音,努力地擦著眼淚,他讀出聲來,結結巴巴的將信函中的內容又背了兩遍,從秦維文手中奪過火摺子,點了幾次火,將信紙燒掉了。
秦維文的眼淚也在掉,此時站起來,朝寧忌肩膀上踢了一腳:「你非得出去送死啊!」
寧忌道:「老子的武功天下第一,你這種不能打的才會死——」
他也不在乎秦維文踢他了,打開包袱,裡頭有乾糧、有銀兩、有兵器、有衣服,彷彿每一個姨娘都朝裡頭放進了一些東西,然後父親才讓秦維文給自己送過來了。這一刻他才明白,早晨的偷跑看起來無人發覺,但說不定父親早已在家中的閣樓上揮手目送自己離開了。而且不僅是父親,瓜姨、紅提姨甚至兄長與初一,也是能夠發覺這一點的。
他們必定是不想自己離開西南的,可在這一刻,他們也並未真正做出阻止。
寧忌挎上包袱朝前方走去,秦維文沒有再跟,他牽著馬:「你放她一條生路啊——」
「我把她頭帶回來給你當球踢——」
「你要不要馬啊——」
「去你馬的啊——」
「我草你大爺——」
寧忌的臉頰上,淚水停不下來,他只能一邊走,一遍罵,過得一陣,秦維文的聲音沒有了,寧忌才敢回頭朝西南看,那邊彷彿父母還在朝他揮手。
總有一天,年輕的燕子會離開溫暖的巢,去經歷真正的風雨,去變得強壯……
爹、娘、哥哥、嫂嫂、弟弟、妹妹……
等到我回來了,就能保護家裡所有的人了……
……
這一刻,夏日的陽光正灑在這片遼闊的大地上。
鄒旭帶著一隊人馬,北上晉地,試圖談下有利的交易;劉光世、戴夢微在長江以南蓄勢待發;江南,公平黨攻城略地,不斷擴張;而在福建,正統朝廷的革新措施,正一項接一項的出現。
名叫平安的和尚跟隨著林宗吾,渡過了黃河,朝著南面而來。而名叫寧忌的少年,朝著東邊、北邊的殘酷天地——
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