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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二章 烈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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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鶴唳,海東青飛旋。

下方的山谷之中,倒伏的屍體橫七豎八,流淌的鮮血染紅了地面。完顏庾赤騎著漆黑色的戰馬踏過一具具屍體,路邊亦有滿臉是血、卻終於選擇了投降求生的綠林人。

他的目光掃過了這些人,奔上前方的山頭。

一如十餘年前起就在不斷重複的事情,當軍隊衝擊而來,憑著一腔熱血集結而成的綠林人士難以抵禦住這樣有組織的殺戮,防禦的陣勢往往在第一時間便被擊破了,僅有少量綠林人對女真士兵造成了傷害。

但由於戴晉誠的圖謀被先一步發現,仍舊給聚義的綠林人們爭取了片刻的逃亡機會。廝殺的痕迹一路沿著山脊朝東北方向蔓延,穿過山峰、樹林,女真的騎兵也已經一路追逐過去。林子並不大,卻恰到好處地剋制了女真騎兵的衝擊,甚至有部分士兵貿然進入時,被逃到這邊的綠林人設下埋伏,造成了不少的傷亡。

完顏庾赤越過山峰的那一刻,騎兵已經開始點起火把,準備放火燒林,部分騎兵則試圖尋找道路繞過林子,在對面截殺逃亡的綠林人士。

林地之中,半身染血的疤臉將一名女真騎士拖在地上揮刀斬殺了,隨後奪取了對方的戰馬,但那戰馬並不馴服、嘶叫踢打,疤臉上了馬背後又被那戰馬甩飛下來,戰馬欲跑時,他一個翻滾、飛撲狠狠地砍向了馬脖子。

馬血又噴出來濺了他的一身,腥臭難言,他看了看周圍,不遠處,老嫗打扮的女人正跑過來,他揮了揮手:「婆子!金狗一時間進不了林子,你布下蛇陣,咱們跟他們拼了!」

「金狗要放火,不可久留!」老嫗如此說了一句,疤臉愣了愣,隨後道:「林子這般大,何時燒得完,出去也是一個死,咱們先去找其他人——」

他轉身欲走,一處樹榦後方刷的有刀光劈來,那刀光轉眼間到了眼前,老嫗撲過來,疤臉疾退,林地間三道身影交錯,老嫗的三根手指飛起在空中,疤臉的右邊胸膛被刀鋒掠過,衣服裂開了,血沁出來。

方才殺出的卻是一名身材幹瘦的金兵斥候。女真亦是漁獵起家,斥候隊中不少都是殺戮一生的獵手。這中年斥候手持長刀,目光陰鷙銳利,說不出的危險。若非疤臉反應敏捷,若非老嫗以三根手指為代價擋了一下,他方才那一刀恐怕已經將疤臉整個人劈開,此時一刀不曾致命,疤臉揮刀欲攻,他步伐極其敏捷地拉開距離,往一旁遊走,就要遁入樹林的另一端。

也在此時,一道身影呼嘯而來,金人斥候眼見敵人眾多,身形飛退,那身影一槍刺出,槍鋒跟隨金人斥候變化了數次,直刺入斥候的心坎,又拔了出來。這一桿大槍看似平平無奇,卻轉眼間越過數丈的距離,衝刺、收回,委實是大巧若拙、返璞歸真的一擊。疤臉與老嫗一看,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福祿前輩,你為何還在此地!」

「我留下最好。」福祿看了兩人一眼,「兩位速走。」

「我等留下!」疤臉說著,手上也拿出了傷藥包,迅速為失了手指的老嫗包紮與處理傷勢,「福祿前輩,您是當今綠林的主心骨,您不能死,我等在這,盡量拖住金狗一時片刻,為大局計,你快些走。」

「你們才該快些走。」福祿的目光嚴肅,「我等先前聽說是完顏庾赤領兵攻打西城縣,而今完顏庾赤來了這裡,帶的兵馬也不多。大隊去了哪裡,由誰帶領,若戴夢微真的心懷不軌,西城縣如今是何等局面。老八兄弟,你素來明大局知進退,我留在這裡,足可拖住完顏庾赤,也未必就死,這裡逃出去的人越多,將來邊越多一份希望。」

「您是綠林的主心骨啊。」

「西城縣有成千上萬英雄要死,區區綠林何足道。」福祿走向遠處,「有骨頭的人,沒人吩咐也能站起來!」

疤臉胸口的傷勢不重,給老嫗包紮時,兩人也迅速給胸口的傷勢做了處理,眼見福祿的身影便要離去,老嫗揮了揮手:「我受傷不輕,走不得了,福祿前輩,我在林中設伏,幫你些忙。」

「謝謝了。」福祿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疤臉站在那兒怔了片刻,老嫗推了推他:「走吧,去傳訊。」

他咬了咬牙,最終一拱手,放聲道:「我老八對天發誓,今日不死,必殺戴夢微全族!」

不知哪裡有應和傳過來:「我也是!」

……

「我老八對天發誓,今日不死,必殺戴夢微全族……」

呼喊的聲音在林間鼓盪,已是滿頭白髮的福祿在林間奔走,他一路上已經勸走了好幾撥認為逃亡希望渺茫,決定留下來多殺金狗的綠林豪傑,中間有他已然認識的,如投奔了他,相處了一段時間的金成虎,如早先曾打過一些交道的老八,也有一位位他叫不出名字的英雄。

這些人都不該死,能多活一位,天下或許便多一份的希望。

他這一生,前面的大半段,是作為周侗家僕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他的性情平和,待人接物身段都相對柔軟,便是隨周侗習武、殺人,也是周侗說殺,他才動手,身邊人中,便是妻子左文英的性情,比起他來,也更為果決、剛烈。

周侗性情剛正凜冽,多數時候其實頗為嚴肅,說一不二。回想起來,前半生的福祿與周侗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身影。但周侗去世十餘年來,這一年多的時間,福祿受寧毅相召,起來發動綠林人,共抗女真,不時要發號施令、不時要為眾人想好退路。他不時的思考:若是主人仍在,他會怎樣做呢?不知不覺間,他竟也變得越來越像當年的周侗了。

樹林邊緣,有火光躍動,老人手持大槍,身體開始朝前方奔跑,那樹林邊緣的騎手舉著火把正在放火,陡然間,有凜冽的槍風呼嘯而來。

那騎手還在馬上,喉頭噗的被刺穿,槍鋒收了回來,不遠處的另外兩名騎兵也發現這邊的動靜,策馬殺來,老人持槍前行,中平槍平穩如山,轉眼間,血雨爆開在空中,失去騎手的戰馬與老人擦身而過。

老人抬起頭,看到了不遠處山峰上的完顏庾赤,這一刻,騎在漆黑戰馬上的完顏庾赤也正將目光朝這邊望過來,片刻,他下了命令。

箭頭上點起了火焰的弓箭手們將目光鎖定了這邊。老人手持大槍,退入樹林。

火箭的光點升上天空,朝著林子里降下來,老人持槍走向林子的深處,後方便有煙塵與火焰升起來了。

林子不算太大,但真要燒光,也需要一段時間,此時在林地其餘的幾處,也有火焰燒起來,老人站在林地里,聽著不遠處隱隱的廝殺聲與火焰的呼嘯傳來,耳中響起的,是十餘年前刺殺完顏宗翰的戰鬥聲、呼喊聲、蒼龍伏的低吟聲……這場戰鬥在他的腦海里,從未平息過。

文英哪……

他想。

或長或短,人總會死的。有的,不過早晚之分……

天空之中,風聲鶴唳,海東青飛旋。

下方的林子里,他們正與十餘年前的周侗、左文英正在同一場戰爭中,並肩作戰……

……

疤臉搶奪了一匹稍微溫馴的戰馬,一路廝殺、奔逃。

這一天已然臨近傍晚,他才靠近了西城縣附近,接近南面的山林時,他的心已經沉了下去,林子里有金兵偵騎的痕迹,天空中海東青在飛。

他棄了戰馬,穿過林子小心翼翼地前進,但到得半途,終究還是被兩名金兵斥候發現。他奮力殺了其中一人,另一名金人斥候要殺他時,林子里又有人殺出來,將他救下。

來的也是一名風塵僕僕的武人:「在下金成虎,昨日聚義,見過八爺。」

疤臉拱了拱手。

兩人皆是自那山谷中殺出,心中惦念著山谷中的狀況,更多的還是在擔心西城縣的局面,當下也未有太多的寒暄,一道朝著林子的北端走去。樹林越過了山脊,越是往前走,兩人的心中越是冰涼,遠遠地,空氣中正傳來異常的躁動,偶爾透過樹隙,似乎還能看見天空中的煙霧,直到他們走出樹林邊緣的那一刻,他們原本應該小心地躲藏起來,但扶著樹榦,筋疲力盡的疤臉難以抑制地跪倒在了地上……

南方淪陷一年多的時間以後,隨著西南戰局的轉機,戴夢微、王齋南的登高一呼,這才激勵起數支漢家部隊起義、反正,並且朝西城縣方向聚集過來,這是多少人費盡心機才點起的星星之火。但這一刻,女真的騎兵正在撕裂漢軍的軍營,大戰已接近尾聲。

而在戰場上飄蕩的,是原本應該身處數百里外的完顏希尹的旗幟……

***************

夏日江畔的晚風嗚咽,伴隨著戰場上的號角聲,像是在奏著一曲蒼涼古舊的輓歌。完顏希尹騎在馬上,正看著視野前方漢家軍隊一片一片的逐漸崩潰。

大量的部隊已經放下武器,在地上一片一片的跪下了,有人負隅頑抗,有人想逃,但騎兵部隊毫不留情地給了對方以痛擊。這些部隊原本就曾投降過大金,眼見局面不對,又得了部分人的鼓舞,方才再度反叛,但軍心軍膽早喪。

他帶來這裡的騎兵即使不多,在得到了布防情報的前提下,卻也輕易地擊潰了這邊聚集的數萬軍隊。也再次證明,漢軍雖多,不過都是無膽匪類。

遠遠近近,一些衣著襤褸、刀槍不齊的漢軍成員跪在那兒發出了哭泣的聲音,但絕大多數,仍只是一臉的麻木與絕望,有人在血泊里嘶喊,嘶喊也顯得低啞,受傷的士兵仍舊害怕引起金兵注意。完顏希尹看著這一切,偶爾有騎兵過來,向希尹報告斬殺了某個漢軍將領的消息,順便帶來的還有人頭。

七八顆原本屬於將領的人頭已經被仍在地下,活捉的則正被押過來。不遠處有另一撥人近了,前來參拜,那是主導了這次事件的大儒戴夢微,此人六十餘歲,容色看來悲苦,不苟言笑,希尹原本對其頗為欣賞,甚至於在他反叛之後,還曾對完顏庾赤講述儒家的可貴,但眼下,則有著不太一樣的觀感。

他受了戴夢微一禮,隨後下了戰馬,讓對方起身。前一次見面時,戴夢微雖是投降之人,但身軀一向筆直,這次見禮之後,卻始終微微躬著身子。兩人寒暄幾句,沿著山脊信步而行。

「……老實說,戴公鬧出如此聲勢,最終卻修書於我,將他們反手賣了。這事情若在別人那裡,說一句我大金天命所歸,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是信的,但在戴公這裡,我卻有些疑惑了,書信簡略,請戴公有以教我。」

戴夢微身軀微躬,亦步亦趨間雙手始終籠在袖子里,此時望了望前方,平靜地說道:「只要穀神應允了先前說好的條件,他們便是死得其所……況且他們與黑旗勾結,原本也是死有餘辜。」

「戴公真忌黑旗至此?猶甚我大金?」

「大金乃我漢家之敵,可到得此時,終有退去一日,大帥與穀神北歸之後,黑旗跨出西南,便可長驅直進,吞我武朝江山。寧毅曾說過,要滅我儒家,後來雖無明確動作,但以老朽看來,這只是說明他並不魯莽,一旦動起手來,為禍更甚。穀神,寧毅滅儒是滅不了的,但他卻能令天下,徒添幾年、幾十年的動蕩,不知多少人,要因此死去。」

「哦?」

「穀神或許不同意老朽的看法,也瞧不起老朽的作為,此乃人情之常,大金乃新興之國,銳利、而有朝氣,穀神雖研讀儒學一生,卻也見不得老朽的陳腐。可是穀神啊,金國若長存於世,遲早也要變成這個樣子的。」

戴夢微籠著袖子,自始至終都落後希尹半步朝前走,腳步、話語都是一般的平平靜靜,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如同死氣,又像是不詳的預言。眼前這身軀微躬、面容悲苦、話語不祥的形象,才是老人真正的內心所在。他聽得對方繼續說下去。

「……先秦之時,便有五德終始之說,後來又說,五百年必有王者興。五百年是說得太長了,這天下家國,兩三百年,便是一次動蕩,這動蕩或幾十年、或上百年,便又聚為一統。此乃天理,人力難當,有幸生逢治世者,可以過上幾天好日子,不幸生逢亂世,你看這世人,與螻蟻何異?」

「……這天理循環無從更改,我輩讀書人,只能讓那治世更長一些,讓亂世更短一些,不要瞎折騰,那便是千人萬人的功德。穀神哪,說句掏心窩的話,若這天下仍能是漢家天下,老朽雖死也能含笑九泉,可若漢家確實坐不穩這天下了,這天下歸了大金,遲早也得用儒家治之,到時候漢人也能盼來治世,少受些罪。」

他望了望戰場上跪下的漢軍:「可黑旗不行……寧毅此人口稱華夏,所作所為也確實銳意自強,令人嘆服。他是英雄,卻並非王者,英雄初心不改百折不撓,可王者要知進退、懂權衡。他從一開始,便定下了滅儒的志向,想用他那一套所謂的契約、公平、平等從頭做起來,這中間,更合了剛強易折之像。」

「……想一想,他擊潰了宗翰大帥,實力再往外走,施政便不能再像山裡那樣簡單了,他變不了天下、天下也變不得他,他越是百折不撓,這天下越是在亂世里呆得更久。他帶來了格物之學,以奇巧淫技將他的武器變得更加厲害,而這天下諸位,都在學他,這是大爭之世的氣象,這說來豪邁,可到頭來,不過天下俱焚、百姓受苦。」

希尹背負雙手,一路前行,此時方才道:「戴公這番言論,聞所未聞,但確實發人深省。」

「穀神英睿,往後或能知道老朽的無奈,但不論如何,而今遏制黑旗才是你我兩方都須做、也不得不做的事情。其實往日里寧毅說起滅儒,大家都覺得不過是小兒輩的鴉鴉狂吠,但穀神哪,自三月起,這天下局勢便不一樣了,這寧毅兵強馬壯,或許佔得了西南也出得了劍閣,可再往後走,他每行一步,都要更加艱難數倍。儒學澤被天下已千年,先前不曾起身與之相爭的儒生,接下來都會開始與之作對,這一點,穀神可以拭目以待。」

希尹扭頭望了望戰場:「如此說來,你們倒真是有與我大金合作的理由了。也好,我會將先前應承了的東西,都加倍給你。只不過我們走後,戴公你未必活得了多久,想必您已經想清楚了吧?」

「老朽死不足惜,也信得過穀神大人。只要穀神將這西南大軍已然帶不走的人力、糧草、物資交予我,我令數十上百萬漢奴得以留下,以物資賑災,令得這千里之地百萬人得以存活,那我便萬家生佛,此時黑旗軍若要殺我,那便殺吧,正好讓這天下人見見黑旗軍的嘴臉。讓這天下人知道,他們口稱華夏軍,其實只是為爭權奪利,並非是為了萬民福祉。老朽死在他們刀下,便實在是一件好事了。」

希尹沉默片刻:「帶不走的糧草、輜重、軍械會悉數給你,我大金西路軍佔下的城池,給你,此時歸屬我大金帳下的漢軍,歸你調遣指揮,我方抓來原本準備押回去的八十餘萬漢奴,悉數給你,我一個不殺,我也向你承諾,後撤之時,若無必要理由,我大金軍隊絕不隨意屠城泄憤,你可以向外說明,這是你我之間的協議……但今日這些人……」

他指了指戰場。

戴夢微目光平靜:「今日之降兵,身為我武朝漢人,卻勾結黑旗亂匪,罪無可恕,念其棄械投降,抽三殺一,以儆效尤。老夫會做好此事,請穀神放心。」

「好……」希尹點了點頭,他望著前方,也想接著說些什麼,但在眼下,竟沒能想到太多的話語來,揮手讓人牽來了戰馬。

「自今日起,戴公便是下一個劉豫了,我並不認同戴公所為,但不得不承認,戴公比劉豫要棘手得多,寧毅有戴公這樣的敵人……確實有些倒霉。」

「我代南江以南百萬黎民,謝過穀神不殺之恩。」

「那倒不必謝我了。」

希尹如此回答了一句,此時也有斥候帶來了情報。那是另一處戰場上的局勢變化,兵分數路的屠山衛軍隊正與偽軍一道朝漢水邊上包抄,圍堵住齊新翰、王齋南部隊的去路,這當中,王齋南的部隊戰力低微,齊新翰率領的一個旅的黑旗軍卻是真正的硬骨頭,縱然被堵住去路,也絕不好啃。

從報來的消息上看,眼見著戴夢微投敵,周圍各條道路都難以走通,一度被騙的齊新翰已經縮小了動作範圍,開始憑藉地形構築防線,似乎就要以三千主力,配合王齋南手上的萬餘漢人部隊,據地死守。

同樣的情況,在十餘年前,也曾經發生過,那是在第一次汴梁守衛戰時發生的夏村防禦戰,也是在那一戰里,塑造出今天整個黑旗軍的軍魂雛形。對於這一戰例,黑旗軍中個個清楚,完顏希尹也決不陌生,也是因此,他絕不願令這場戰鬥被拖進漫長、焦灼的節奏里去。

好在戴夢微剛叛,王齋南的部隊,未必能夠得到黑旗軍的信任,而他們面對的,也不是當年郭藥師的常勝軍,而是自己帶領過來的屠山衛。

希尹離開後,戴夢微的目光轉向身側的整個戰場,那是數萬跪下來的同胞,衣衫襤褸,目光麻木、蒼白、絕望,在地獄之中輾轉沉淪的同胞,甚至在近處還有被押來的軍人正以仇恨的目光看著他,他並不為之所動。

天理大道,愚人何知?相對於千萬人的生,數萬人的死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一刻,老人便是漢水以南,權力最大的人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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