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後。海
天界一處幽靜的洞府,府門外一道仙正站在那處,道仙發上眉上皆是冰霜,看著有些可憐,卻還是執禮甚謹,攜著僮兒在送客。
「仙友慢走,若有閑時,再來敘舊。」
誰料得,這一拱手,身上絲般的仙袍竟嗤嗤啦啦幾聲響全部碎了!仙袖一碎,露出裡面如玉的肌膚,像少女般的肌膚,配上皓首銀髮,看著十分滑稽。
——不知道這位道仙中了什麼法術,似乎是極寒之類,看來仙袍在剛才已經被凍脆,所以一拱手便帶來此等慘像。
被這道仙送的那位年青人,唇角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謝仙君指教。」
道仙趕緊領著僮兒回洞府去也,不停呵著熱氣暖手。
年青人便是易天行,這一個月里他在天界里四處遊走,拜訪名山諸仙,誠心誠意地請求對方與自己共印修行。
出乎他的意料,這些天界的仙人們一不藏私,二不忌憚,三不記仇,倒真有些高風亮節。
只是天界太大,一月修行,也不過尋著十幾處仙山,但十幾場切磋下來,易天行的法術運用更加純熟,對於天界的戰鬥方式也逐步適應——所謂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便是如此。
唯一遺憾的便是,這些仙山上居住地仙人都是以仙訣為主。少見那等以仙力取勝的仙將,而且仙人們以為他只是精修大道的求道者,所以最厲害的法寶都是一應未用,讓他感覺有些不過癮。
最關鍵地是。這些仙人似乎對於天界、須彌山、凈土間的秘密一無所知。易天行曾經在玄靈元君仙府中旁敲側擊問了一下,說到千年之前唐僧師徒取經的後事,哪知玄靈元君也是一無所知。
本來他想通過自己的遊歷,找到師公下落的蛛絲馬跡,料這個想法卻是落了空。
想到此節,易天行臉上面容愈發的寒湛,不過在天界遊歷日久,他臉上的表情本就愈來愈少,整個人只是看著多了絲清冷。
「吱吱。」
他腳下穿來一陣叫聲,低頭看去。那隻已經陪伴他一個月的小銀鼠正不停地抓耳撓腮,似乎極為著急。
易天行在天界的飛行速度被刻意控制著。以防止出現什麼意外情況而來及反應,所以小銀鼠可以跟上他的速度,化作一道銀光,在他地前面行走,憑藉著靈敏的聽覺和直覺來發現問題。
小銀鼠此時吱吱叫著,明顯是發現了什麼問題。
這一月里,易天行天天和這小傢伙在一起。他並不像多聞天王天天把小銀鼠逮在手裡,放他自由地在外面飛跑。
自由,乃是萬物生靈天生最愛,便是如此一來,靈鼠感恩,小易喜它可愛,二人間倒有了幾分感情。
易天行不知道小銀鼠地示警是什麼意思,他的目力極強,金瞳一閃往前方看去。只見遠方影影綽綽出現一大片雲霧,以他的目力,竟然也看清楚這些雲霧裡隱藏著的是什麼。
他在高空之上頓住身形。悶哼一聲,體內菩提心微微一振,強行推著神識往數千公里外渡去,忽然間一皺眉,領著小銀鼠從空中飄往地上。
天界雖然無比遼闊,卻依然有邊界。在一個月里,易天行發現的仙山漸漸多了起來,最初三四天只見著太陰神君那座仙山,最近這十天里,卻是接著和好幾個仙人「切磋」,這個發現,讓他知道自己似乎正在往天界的中心走去。
幾千公里外那片雲霧淡淡揚揚,神識能察,似乎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建築群,隱見宮檐處處,石獸座座。
易天行緩緩降到地面上,微微皺眉,不敢貿貿然衝進去,若不出所料,那處便是天庭寶殿地建築群,裡面不知隱著多少厲害的仙人。
隔著數千公里,易天行面色平靜站在一個布滿青草的小土丘上,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淡青色的道袍在他的身體四周緩緩飄浮著,頗有脫塵之意。
「去。」
他輕輕啟唇說了一個字,一直乖巧蹲在他腳下的小銀鼠迅疾化為一道銀流,鑽入細密的青青草叢中,消失不見。
易天行盤膝坐了下來,雙手的中指繞過食指,輕輕觸著,體內真元送至那處,結了個紫薇訣,遙遙用神識跟著小銀鼠的前進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他微微皺眉,雙手平攤於膝上,掌心向上,一道若有若無地氣息泛著淡淡銀光從掌心裡噴了出來,噴到他身前數丈遠處,化作漫天銀粒,那些銀粒漸漸地在空中聚攏起來,變成一面泛著銀光的鏡子。
鏡子可以透光,看著十分神奇,煥煥然。
這面銀鏡上漸漸流動起來,構成一副畫面,裡面的畫面停變化著,像是在一處大型宮殿地地下道里行走,時不時鏡頭穿過蠻是膩脂粉的水流,或是堆作一團的衣物。
原來這是小銀鼠進入那片雲霧中的建築群所看到的畫面,通過萬里神識傳到了易天行的面前。
有點兒偷拍的意思。
易天行雙手仍然是平攤在膝上,微微皺眉側頭,目光看著前方的銀屏,看著上面不停變動的畫面。
宮殿四周的城池果然很大,銀鼠此時進入地建築群還沒有進入大殿範圍。只是外側以五極排列的一座附殿,應該是正西方那座殿宇。
隨著銀鼠的小豆眼,易天行也能清晰地看到這座殿宇的每一個角落,只是小銀鼠太小。貼地而行,所以視角有些受限制,看著地畫面有些失真。
小銀鼠在這座西方宮殿里悄悄爬著,一路隱蔽身形,沒有被那些宮女們發現,然後從一個假山的背後繞了過去,準備再往裡鑽。,當但無巧成書,數千公里外的易天行微一皺眉,發現銀屏中有一個小房間里隱隱透著古怪,從門腳下望去。可以見見兩個人的腳,一雙腳上穿著華麗的織履。一雙腳上穿著蹺頭圓梆的戰靴。
純屬好奇,易天行神識一渡,讓小銀鼠察探一二。
小銀鼠擺著小腦袋東張西望一會兒,然後猛然縱身跳了上窗檯,伸出濕濕的舌頭輕輕舔了舔窗紙,小心翼翼地將豆大的眼睛從那個孔里往裡望去。
幾乎同時,易天行也藉助它的雙眼看清楚了屋內對話的二人。
厚中是一男一女。仙氣盈身,女子面貌無比美麗,鳳眼朱唇,別有一分動人心魄處。而那男子渾身戰意盎然,眉宇間隱隱帶著絲煞意。
易天行本以為能看見啥白晝宣淫地刺激戲碼,不料接下來聽見的事情著實把他刺激地不善,讓他殺心大動!
「斷龍台上次天雷召他,他居然躲到歸元寺去了。」那個女子生的極為美麗,丹鳳眼裡卻有著股讓人看著很不舒服的漠然之意。「玄聖帝君,你這次下界,殺了他。」
那名男子是天庭的得力仙將。安天玄聖大帝:崔英。
崔英微微皺眉道:「他雖然本體是個畜生,但咬人的本事不差……更何況,他的人……」
「哼!」那女子嗤笑道:「我那表哥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打狗還需要看他的臉色嗎?」
在數千公里外偷窺地易天行心頭一動,知道這二人在商議下界捕殺陳叔平,而這女子稱二郎神為表哥,看來……
是玉帝的女兒!
……
……
「哮天犬在人間另有重任。」崔英煞然道:「我下界之後,他的任務交給誰做?」
那知道排名第幾的公主冷冷說道:「須彌山羅漢佛性已經在梅嶺上散開,人界的道門也叛了,那條狗也膽敢滯留人界不回,此事不好調動天庭戰力,你四十年前曾經下凡,最為熟悉其間道路……」她忽然幽幽道:」若你不去,凈土那方面不好交待。」
崔英道:「又要等十幾年,公主殿下,這……」好好的在天上當仙人,脫了肉身重新在人間修鍊,又要耗去十幾年的時間,他自然不是太願意。
「用十幾年,此次你下界不通天路,直接由斬龍台下去。」
崔英聲音一抖:「公主,斬龍台直接躍入人界,會神思全失,極難保全性命。」
「何必慌張?」公主似乎很不滿意他的驚慌,「自然會有保護你的法子。」
「是。」崔英點頭應下。
「此次下界,下官有哪些事情要做?」
「很簡單。」公主一揮衣袖,眼中漸漸氤起一片寒寒地光芒,「將敢於逆天的那些崑崙中人盡數殺掉。」
「歸元寺那面……
「確認那個死猴子出來。」公主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畏懼,「若有異動,馬上回報天庭。」
「是。」崔英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猶疑道:「只是如今朱雀神君與那童子都在人界,本將一人,只怕……」
「童子?」公主忽然很詭異地笑了笑:「你去吧,他此時應該在天界才對。」
……
……
要將人界崑崙中人盡數殺掉?這指的自然是上三天,當初上三天地祖師爺便是得仙人之授,才能一統人界道門,但發展到如今這一代,泰臨川一家四人,卻逆了天。難怪天庭震怒,發出如此血腥的命令!
如今地人界雖然力量很大,但如果面臨著一個正宗仙將的暗殺,只怕除了泰梓兒有一戰之力外。其餘的人都將死於非命!
想到此節,遠在數千公里外的易天行不由寒意上心頭,殺機大作!
……
……
「明日直接去吧。」西方宮殿里地公主淡淡說道:「何事該與人言便與人言,須得明白。」
崔英點頭應下,心裡明鏡似的,玉帝與西方凈土交好,所以在下界撲殺須彌山眾,這事兒在天庭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自己和哮天犬這些「殺手」……如果這事情讓天庭群仙知曉了,只怕又會惹出大波瀾。
他正準備對公主表示忠心。心想是不是能有福緣去沾一下公主如玉手背的天香體息,忽然間圓目一睜。霍然轉首,厲聲喝道:「誰!」
正悄無聲息趴在窗台上的小銀鼠忽然哀嚎一聲,似乎受到了什麼無形力量的襲擊,一道淡銀色的血液從眼睛裡滲了出來。
數千公里外,易天行只覺銀屏一亂,知道被人發現了,強行運起道訣。悶哼一聲,用坐禪三昧經催動菩提心,神識大盛,凌空遙遙一抓,厲喝道:「回來!」
小銀鼠像是被灌入了某種真元,精神一振,擺脫了無形力量的困縛,吱吱尖叫一聲,化為一道銀流從那個西方宮殿里破空逃了出來!
「是多聞天王的銀鼠。」崔英隱隱有些不安。生怕先前和公主商量的事情在天庭傳地到處都是。
「殺了它。」公主緩緩將玉手收回袖內,隱隱看見她的手裡拿著一個小巧地法器,看來先前銀鼠受襲便是她造成的。她接著說道:「若多聞相護……殺了他。」
淡淡然的說話。談笑間決定他人生死。
崔英帝君領命而去,身子一搖便來到了宮殿之外,站在高高的天空上,眼中暴光一閃,便盯住了銀鼠逃遁的方向。
四周有仙吏飄然上天,詢問帝君何事,他冷冷地沒有答話,只是吩咐諸仙守住了己位置,而他卻是將胸口一拍。
只見一道金光閃過,滿身盔甲耀著仙光籠罩住了他的身上。
嘶嘶馬鳴起,一匹四蹄有雪的黃彪馬突然出現在他地身上,蹄踏虛空,看上去無比威猛。
因為想到可能呆會兒要與多聞天王正面衝突,他將全副行頭穿在了上身上,崔英帝君一抖馬韁,只聞一聲馬嘶,一人一騎踏空而去,空留一陣殘留仙氣波動。
諸仙吏躬首相送,不知帝君此去何方。
一人一馬化為一道金流,直直綴著前方不停飛奔的小銀鼠,小銀鼠速度極快,崔英帝君乘著仙馬卻也不能馬上追上。
他的心中略感惶急,心想公主與自己商議之事若經過多聞天王那個大嘴巴一傳,只怕天庭又將震蕩。
眼中寒光漸盛,他打定了殺人滅口的主意。
……
……
不知為何,奔出數千公里去,那隻小銀鼠卻停了下來,趴在一片素青的草丘上東嗅西聞,細小的前肢不停地扒著,顯得十分焦急。
一聲馬嘶,崔英帝君浮於草丘上空,眼中光芒暴懲,定住了小銀鼠的身形,清叱一聲,手中的那根鑌鐵棍猛然砸下……只見草丘之上勁風大作,此棍威不可言,小銀鼠身體極小,若被掃中,只怕馬上便是骨折肉碎的下場。
小銀鼠半蹲於地,可憐兮兮地看著從自己頭上落下地棒頭,卻是被帝君眼中玄光籠著,無法逃開。
……
……
崔英帝君稍覺心安,卻忽然感覺有些怪異,因為自己身上的黃驃仙馬忽然間扭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往身下望去。
只看見一根比自己手中的鑌鐵棍更可怕地金棍從草丘地深處猛然懲起!便在須臾間已經在深深地刺入了黃驃馬的腹中!
他來不及逃避,來不及思考。因為馬腹下方那根金棍地懲勢竟似與意念一樣迅速!
冰涼的棍尖在電光火石間穿過馬腹,從他的小腹里穿了進去,然後再從他的後背穿了出來,看著無比血腥!
……
……
感覺到自己體內地金棍是誰的武器。崔英帝君無比恐懼,啊的一聲狂嚎,一道純正的仙氣包住了自己的身體,也封住了體內那金棍創傷的傷口,止住了恐怖的內出血。
「死!」他瀕死之際,全身仙力盡出,厲嚎一聲,鑌鐵棍脫手而出,如同離弦之箭般深深地插入草丘之中,硬生生轟出一個小洞。不知道有多深!
……
……
「死。」草丘深處傳來一聲幽幽的聲音。
插在崔英帝君內的金棍猛然懲大!
金棍驟然變成一根有五百丈狙細的金色扁柱……崔英帝君連臨死地哀嚎都發不出一聲,仙體頓時被撐到一個無比恐怖的地步。被金棍帳成薄薄地一層平均分布在柱面上!
啪的一聲輕響,仙體受不住這無比的撐帳之力,碎成無數耀著光的碎片,散落在草丘周圍千丈方圓的地面上。草丘也被金棍懲出了一個五百丈大小的黑洞,露出裡面的新鮮泥土來。
滿天血雨,耀著仙光緩緩飄下。
血雨之中,草丘坑裡飛出一人。正是易天行。
他尖叫一聲,化灰影而去,金光再閃,惡狠狠地砸在正不停滾動地某個物事上。
「碰!」
掌裂西瓜的聲音。
崔英帝君頭顱全碎,靈神全散,再也無法生還。
只見淡淡光片落在地面,漸漸滲入土中。
偷襲成功的易天行持金棍而立,站在天界壓力無比的雲層之下,雙眼微眯。
崔英要下界殺人。他知曉此事,定然要殺掉對方。
雖然不知道那處斬龍台是什麼樣的地方,竟然可以讓仙人保全修為下界。而不需要像陳叔平一樣等上十八年,但他心想著,若能在天界鬧的厲害一些,那個公主代表的與凈土交好一方,對人界也會放鬆一些。
所以先前銀鼠遁回之時,他便潛身於草丘之下,用行者法門強行遮住自己的氣息,然後一舉以金棍偷襲成功。
一個月里,他與仙人切磋無數,卻都是點到即止,今日偷襲帝君,生斬對方,易天行寒寒雙目里終於露出了自信的神情。
此時地金箍棒在他的手裡,時而為金針,時而為金刺,變化無端,十分精巧,甚至老猴也沒有他玩的細緻。
那是因為……老猴地力量太強,所以扛著金棍便可以四處砸人,不需要太過考究,怎樣都是一砸,何必管方式方法。
而易天行不成,他身為老猴的徒弟,力量雖也驚人,卻總是比上師傅的氣勢能耐,所以他要金棍之上下足功夫。在他的眼中,金棍最強的殺傷力不在於它本身的堅硬材質,而在於……金棍變形時隨意念而動的迅疾。
金棍變形,老猴只是用來藏在耳朵里,卻根本沒有想過變形本身也是可以殺神弒仙。
這是易天行的獨家秘方。
只是今天有些事情太過蹊巧,銀鼠初入天庭寶殿範圍,便能聽見公主與崔英之間的密謀,這種只在電視劇上能看見的情節讓他感到有些古怪,喃喃自言自語道:
「運氣怎麼這麼好?居然第一次偷窺就能找到大惡人。」
忽然間體內菩提心感應到了什麼,輕輕振動起來,他霍然仰首,望向上空的奇怪雲層,喝道:「是誰?」
……
……
雲層上一張淡淡模糊的臉漸漸消失,那張臉頰上表情慈悲莫名,隱有奇怪笑意。